于亮 陳玉婷

摘 要：自漢武帝始置定周縣至今，宜州建制已逾兩千年，且大部分時間均為州、郡、府等地方行政區(qū)域的首治之縣，很早便與中原地區(qū)有了密切往來。隨著官僚考績體系的完善，宜州也接納不少貶官流人?？甲C貶官相關(guān)情況，對于挖掘貶官與貶謫地相互關(guān)系、中原與邊疆文化交流都具有一定參考意義。

關(guān)鍵詞：宜州；貶官；考證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6河池學(xué)院科研項目立項課題“貶流士人對古代宜州地區(qū)社會發(fā)展作用研究”（項目編號：XJ2016QN011）。

《宜山縣志》載，宜州“粵之西鄙，三代以前，俱為蠻國”[1]，秦時屬桂林郡地；漢為定周縣，屬玉林郡；三國至隋，沿襲舊制，但縣制時有反復(fù)，偶有撤銷；唐時改龍水縣，屬粵州，后改縣為州，稱宜州，仍為州治；宋時改稱宜山縣，為慶遠府府治；此后，雖略有改易，大體仍沿舊名。

宜州建制距今兩千余年，歷史悠久，很早便與中原地區(qū)有了密切往來。但嶺南地區(qū)地勢險阻，山川橫隔，氣候濕熱，瘴氣密布，與中原腹地千里之隔，且文化習(xí)俗多有奇異，時人皆視為畏途。正因如此，唐宋以后，隨著官僚考績體系的完善，嶺南成為官員貶謫、流放的主要目的地。宜州地區(qū)也是如此，所謂“臨賀邕宜，瘴鄉(xiāng)也。唐宋之世，遷謫恒于斯。固與潮陽儋耳同稱矣”[2]?！百t者所至，一歌一詠，山川為之增輝”[2]，他們被貶后，對貶謫地政治經(jīng)濟、文化生活和社會發(fā)展等都有一定影響，甚至承載著中原文化與邊疆文化的交融整合等功能。本文以《乾隆慶遠府志》[3]、《道光慶遠府志》[4]以及《嘉靖廣西通志》[5]、《萬歷廣西通志》[6]、《康熙廣西通志》[7]、《雍正廣西通志》、《嘉慶廣西通志》[8]為主，參校其它資料，略考貶謫宜州官員大致情形。

宋沆 宋太宗淳化二年（公元991年）因呂蒙正親黨，出為宜州團練副使

《乾隆慶遠府志》卷六《秩官志·遷寓》載：“洪湛，字惟清，升州上元人，以右拾遺值史館。端拱初，與左正言尹黃裳、馮拯，右正言王世則、宋沆伏閣請立許王元召為儲貳，詞氣狂率，太宗怒。宋沆坐呂蒙正親黨，出為宜州團練副使。”[3]《道光慶遠府志·職官志遷謫》、《嘉靖廣西通志·流寓》、《萬歷廣西通志·遷客》、《康熙廣西通志·遷客》均有“洪湛”條，《宋史》卷四百四十一列傳第二百有《洪湛傳》[9]，內(nèi)容記載大致相同。但考察其文意，洪湛并未貶謫或流寓宜州，應(yīng)為宋沆。

據(jù)《續(xù)資治通鑒》卷十六宋紀十六條載，淳化二年（公元991年）九月，洪湛、黃裳、馮拯、王世則、宋沆等奏請立許王元僖為皇太子，激怒太宗，隨后具被貶，洪湛知容州、黃裳知邕州、馮拯知端州、王世則知蒙州，其事在九月乙巳。而稍早前，宋沆已先被罷黜，“（九月）辛丑，責宋沆為宜州團練副使”[10]。其被貶原因除了奏請立儲，還因為是呂蒙正親黨受到株連。溫仲舒與呂蒙正同年登第，情誼深厚，溫知汾州時因事除籍為民。時呂蒙正位居中樞，極力援引，溫于是復(fù)籍并被拔擢，但一經(jīng)任用便反攻呂蒙正。呂蒙正因之罷相，宋沆為其妻族，也受牽連。

余象 因奏議王安石觸怒宋仁宗，出為宜州通判

《粵西文載》記：“金相，仙游人。慶歷中進士。官光祿丞。仁宗時王安石已有盛名，相言安石議論詭辨，名實炫耀，雖為一時之文人，終為異日之巨蠹。因出通判宜州。至官，又疏論安石若果用，必有紛更之失。英宗立召見，除屯田員外郎。”[11]《乾隆慶遠府志·遷寓》、《道光慶遠府志·職官志》及《萬歷廣西通志·遷客》、《康熙廣西通志·遷客》、《嘉慶廣西通志·謫宦錄》中有相同記載，但對比以上記載無其他內(nèi)容補充，且無其他史料佐證，疑有誤。

明弘治本《八閩通志》卷七十一《人物·名臣》載：“余象仙游人。慶歷中第進士，為光祿丞。當仁宗時，王安石已有盛名，象言安石議論詭辯，名實眩耀，雖為一時之文人，終為異日之巨蠹。出通判宜州，至官，又疏論安石若果用，必有紛更之失。英宗立召見，除屯田員外郎，尋出通判宣州。州人詣闕，乞象領(lǐng)州事，英宗以問司馬光、呂公著，對曰：余象乃陛下之汲黯，內(nèi)則面折庭爭，外則臥治，社稷臣也。官終禮部郎中?！盵12]《仙溪志》卷四《宋人物》也有載：“余象，父積，守職方員外郎致仕。公擢慶歷六年進士第，歷官光祿寺丞，首奏王安石議論詭辨，名實眩耀，雖為一時之文人，終為異時之巨蠹。上怒，安石亦憾之，因與左右傾。公出通判宜州，到任上疏又奏安石小人，終累大事，若果亟用，必至有紛更之失。一時出安石之門者，皆惡之。得蔡襄、余靖力辨獲免……公耽書好為詩，有遣興一集，論語集解一集，中庸大義三十五章。呂公著薦其書于朝，上欲大用，而公卒?！盵13]《重刊興化府志》[14]也有類似記載，其生平基本一致。李俊甫《莆陽比事》卷一“烏石官職，莆陽朱紫”條載：“仙游上余，光祿積之后，給事崇龜之族?！盵15]此光祿積即余象父余積。

綜上，金相應(yīng)為余象，福建仙游人，為人剛毅敢諫，好詩書，仁宗時因奏議王安石貶謫通判宜州。

劉隨 宋仁宗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出使契丹，為有司劾奏，徙宜州

《乾隆慶遠府志》卷六《秩官志·名宦》載：“劉隨，字仲豫，河南開封人。以進士及第，歷遷左司諫，數(shù)言事，后遷尚書、刑部員外郎改三司鹽鐵副使，使契丹。以病足痹，辭不能拜。及遷，為有司劾奏，出知信州，徙宜州?！盵3]《道光慶遠府志·職官志》及《萬歷廣西通志·遷客》、《康熙廣西通志·遷客》、《嘉慶廣西通志·謫宦》等記載類似。《宋史》卷二百九十七列傳第五十六有傳。[9]

《宋史·李昌齡傳》載：“故事，奉使者以皇城卒二人與偕，察其舉措，使者悉姑息以避中傷。前此劉隨為所誣，坐貶，久未復(fù)。纮使還，具言其枉，稍徙隨南京?！盵9]宋太宗太平興國六年（公元981年）改武德司為皇城司[16]，設(shè)親從官、親事官、皇城卒等員專職探事活動，監(jiān)察軍政、民俗、百官及其他不法行為，屬于一種間諜組織。按例，使者出使契丹，朝廷會派皇城卒二人同去，監(jiān)督言行，防止有所勾連。劉隨出使契丹時，因足疾不能參拜，被隨行的皇城卒誣告參劾，因而被貶。李昌齡從子李纮出使契丹后上奏實情才得以平反，后任戶部副使、天章閣待制。其事也見《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十四仁宗景祐元年條。[17]

《遼史》卷十八本紀第十八“興宗一”條：“重熙元年……十一月癸未，宋遣劉隨、王德本來賀應(yīng)圣節(jié)。”[18]可知劉隨于遼重熙元年（公元1032年）即宋仁宗明道元年出使，及返則貶。《宋史》本傳載，劉隨為言事官，體察民情、剛正不阿、不懼權(quán)貴，“以清直聞”“臨事明銳敢行”，曾任右司諫，“在諫職數(shù)言事”，多次上書勸諫皇帝、太后，以致“吏不得為奸”。

黃庭堅 宋徽宗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受污被貶，除名羈管宜州

《乾隆慶遠府志》卷六《秩官志·遷寓》載：“黃庭堅，字魯直，洪州分寧人。舉進士，調(diào)葉縣尉。蘇軾見其詩文，以為超軼絕塵，由是聲名始震。知泰和縣，歷國史編修官。章惇、蔡卞與其黨論《實錄》多誣，貶涪州別駕、黔州安置。忌者不欲其處善地，遂移戎州。蜀士從之。講學(xué)不倦?；兆诩次?，起監(jiān)鄂州稅，辭不行，后知太平州，罷。主管玉龍觀，嘗與趙挺之有微隙，挺之執(zhí)政，轉(zhuǎn)運判官陳舉承風旨，上其所作《荊南承天院記》，指為幸災(zāi)，羈管宜州。三年，徙永州，未聞命而卒，年六十有一?！盵3]《道光慶遠府志·職官志》及《嘉靖廣西通志·流寓》、《萬歷廣西通志·遷客》、《康熙廣西通志·遷客》、《嘉慶廣西通志·謫宦》等記載類似?！端问贰肪硭陌偎氖牧袀鞯诙倭闳脑妨袀鳌9]

哲宗時，黃庭堅先后任校書郎、檢討官、秘書丞、國史編修官等，編修《神宗實錄》。紹圣元年（公元1094年），章惇、蔡卞與其黨羽攻訐《實錄》謗污先帝，請求重修，原編修官呂大防、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等分別被貶，黃庭堅貶涪州別駕、黔州安置。其事見《宋史》卷十八本紀第十八哲宗二。[9]

黃庭堅曾與趙挺之不睦，趙挺之執(zhí)政后，湖北轉(zhuǎn)運判官陳舉為媚上指責黃庭堅寓居荊南時所作《荊南承天院碑》（或謂《承天院塔記》）譏諷毀謗朝廷，隨后被貶，除名羈管宜州。其時在徽宗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三月，《續(xù)資治通鑒》卷八十八宋紀八十八：“（徽宗）崇寧二年三月辛卯，管句玉龍觀黃庭堅，除名勒停，送宜州編管，以湖北轉(zhuǎn)運判官陳舉奏庭堅撰《荊南承天院碑》，語涉謗訕也?！盵10]其碑（塔）文收錄于《豫章別集》，洪邁《容齋隨筆·四筆》卷八“承天塔記”條有：“今《豫章集》不載其文，蓋謂因之兆禍，故不忍著錄。其曾孫續(xù)編別集，始得見之?！盵19]

黃庭堅于崇寧三年（1104）五月初抵達宜州，崇寧四年（1105）九月底卒于宜州南樓，在一年半時間里，交友游歷、著述講學(xué)，對當?shù)匚膲蜕鐣l(fā)展都有重要影響。

王友直 宋孝宗淳熙五年（公元1178年）因軍政失律貶為宜州觀察使

《乾隆慶遠府志》卷六《秩官志·名宦》載：“王友直，字圣益，高平人。幼諳兵法。紹興三十一年，金人渝盟，友直結(jié)豪杰，志恢復(fù)。進攻大名，一鼓而克，除檢校少保。淳熙元年，授奉國軍節(jié)度使。五年進殿前指揮使。晚節(jié)宴安，政稍失律。五年授宜州觀察使，徙居信州?！盵3]《嘉慶廣西通志·謫臣錄一》記載相同，其他版本府志、通志無記載。

王友直，南宋名將，《宋史》卷三百七十列傳第一百二十九有傳[9]，稱其“隨父游，諳兵法”，金人南侵，遂結(jié)交豪杰，“矯制自擬承宣使、河北等路安撫制置使”，得兵數(shù)萬勤王，后歷任檢校少保、天雄軍節(jié)度使、奉國軍節(jié)度使、殿前指揮使，淳熙五年因“晚節(jié)宴安，軍政稍失律”，“授宜州觀察使”，徙居信州。

《宋史》卷三十五本紀第三十五“孝宗三”條：“（五年冬十月）乙卯，奉國軍節(jié)度使、殿前都指揮使王友直以募兵擾民，降為武寧軍承宣使，罷軍職，統(tǒng)制以下奪官有差。軍民讙呶者，執(zhí)送大理寺鞫之……十一月丙寅，詔軍民喧哄者，并從軍法。史浩言民不宜律以軍法，不聽。王友直再降為宜州觀察使、信州居住。”[9]淳熙五年（公元1178年）十月王友直因募兵擾民被解除軍職降為武寧軍承宣使，統(tǒng)制以下官員均受到不同程度處罰，軍民中喧鬧者執(zhí)送大理寺拘押審訊。十一月孝宗下詔對喧鬧軍民執(zhí)行軍法，右丞相史浩上言勸諫，孝宗不聽，再降王友直為宜州觀察使，罷史浩為少傅充醴泉觀使兼侍讀。募兵擾民一事見《宋史》卷三百九十六列傳第一百五十五《史浩傳》[9]，樞密都承旨王抃因殿、步二司軍中多有虛額，奏請各司募兵三千人充入，殿前司就上街抓捕行人強行充軍，甚至恃眾搶奪民財，導(dǎo)致京城騷動、民怨沸騰。而王友直時任殿前都指揮使，實屬失職，其傳中所謂“軍政稍失律”大抵指此，后復(fù)為武寧軍承宣使，六十一時卒，追復(fù)節(jié)度使，贈檢校少保。

倪敬 明代宗景泰六年（公元1455年），因上書勸諫代宗戒奢以儉、寬宥直臣獲罪，被貶宜山典史

《乾隆慶遠府志》卷六《秩官志·名宦》載：“倪敬字汝敬，無錫人。正統(tǒng)十三年進士，擢御史。景泰六年七月，以時多災(zāi)異，偕同官吳江盛昶、江陰杜宥、蕪湖黃讓、安福羅俊、固始汪清上言愿罷桑門之供，輟宴佚之娛，止興作之役，寬直臣之囚。帝得疏不懌，下之禮部。部臣稱其忠愛。帝報聞，然意終不釋。未幾，詔都御史蕭維禎考察其屬，諭令去之。御史罷黜者十六人，而敬等預(yù)焉。皆謫為典史，敬得廣西宜山。英宗復(fù)辟，詔皆授知縣，乃以敬知祥符?！盵3]《道光慶遠府志·職官志遷謫》及《嘉慶廣西通志·謫宦》記載相同，《明史》卷一百六十二·列傳第五十有傳[20]。

倪敬，英宗正統(tǒng)十三年（公元1448年）進士，擔任御史以及巡按山西、福建期間，為官剛正，不畏權(quán)貴，打擊豪強，懲治貪腐，減免田租、不濫用民力，所轄地區(qū)“豪猾斂跡”、“吏民相慶”，《明史》贊其為“直言敢諫之士”。明代宗景泰六年（公元1455年），因上書勸諫代宗戒奢以儉、寬宥直臣獲罪，被貶宜山典史。英宗復(fù)辟后授祥符知縣。

《康熙廣西通志》卷一·凡例·遷客條：“遷客流寓，錄其賢者，非賢者雖貴不書，不沒其善，亦史例也。”[7]按照史志慣例，大多記錄賢達，以表彰其善跡，不賢者可能有所隱匿，故而貶謫宜州官員或不止以上數(shù)位。但因宜州地處邊域，貶謫又多有隱晦，故相關(guān)情形難以詳查。以上數(shù)人，多為進士，在文人士林、言官御史、軍名百姓中甚有賢名，可謂當時社會“精英”，或因直言敢諫取禍，或因小人誣詬得罪，后人感嘆“忠臣之志抑而不伸，亦可悲夫”[20]。但他們被貶后，在貶流地或登高而賦，或遇景而題，或致力生產(chǎn)，或寄情詩文，努力改善地方民生，廢除落后習(xí)俗，發(fā)展地方教育文化，對當?shù)亟?jīng)濟文化發(fā)展做出重要貢獻。正如汪森所言：“自昔南濱于海，西瀕于金沙江者，皆為蠻鄉(xiāng)，王化所不賓……茍非諸君子，則無以開辟其榛蕪，發(fā)泄其靈異?！盵11]無論是挖掘地方歷史文化，還是審視社會發(fā)展、了解中原與邊疆相互關(guān)系，加強對貶謫人士的考察都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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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于亮（1989-），男，湖北天門人，河池學(xué)院歷史與社會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民族政策、民族文化以及思政教育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