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明
貝婭特·克拉斯菲爾德不會想到,她平生唯一的一記耳光,不僅成為德國反思二戰(zhàn)的里程碑事件,她也因此受到世界的廣泛關(guān)注。
1968年11月7日,在聯(lián)邦德國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大會上,身為記者的貝亞特突然沖上講臺,用盡全力,打了西德時任總理格奧爾格·基辛格一記響亮的耳光,并大聲呼喊:“納粹!納粹!必須辭職!”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正在侃侃而談的基辛格猝不及防,一時不知所措,坐在第一排的警衛(wèi)一擁而上抓住了貝婭特,雖然于當日就釋放了她,但在第二年,當局卻以“暴力襲擊公職人員”為由逮捕了她,并判處一年監(jiān)禁,不得保釋。法庭上,她質(zhì)問法官:“將一位納粹總理強加給德國,是不是暴力?那才是真正的暴力!”在輿論的壓力下,她最終在服刑4個月后被釋放。
當時為什么要給基辛格一記耳光,貝婭特說,這記耳光其實她是早有準備的。
貝婭特于1939年出生于德國一個基督教家庭,父親曾是德國納粹的一名士兵。她小時候?qū){粹沒有什么概念,直到遇見丈夫,才開始了解那一段歷史。
1960年,21歲的貝婭特在巴黎參加了一項德法青年交流計劃,認識了現(xiàn)在的丈夫塞爾日·克拉斯菲爾德。塞爾日是猶太人,出生于羅馬尼亞,后跟父母遷往法國。8歲那年,塞爾日的父親被黨衛(wèi)軍逮捕,他和母親、妹妹藏在家里一堵墻后面,才僥幸躲過一劫,而他的父親最終死于奧斯維辛。
盡管塞爾日一直沒有忘記父親的遭遇,但二戰(zhàn)過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幾乎閉口不提那段歷史,上世紀50年代,課本上完全沒有那段歷史,直到70年代,在家里談?wù)摷{粹依然是一種禁忌。
丈夫一家曾經(jīng)的遭遇,讓貝婭特意識到:“德國必須對那段歷史負責,而我自己也有責任和義務(wù)找出種族滅絕的真相!而曾為納粹服務(wù)的許多人,不僅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還得到了挺高的職位,生活也非常優(yōu)越,就像格奧爾格·基辛格,曾是納粹德國外交部的廣播局副局長,也是納粹德國宣傳部長戈培爾的主要助手,這樣一個名副其實的納粹分子,竟然當上了聯(lián)邦德國的總理,這讓我十分憤怒,當時就發(fā)出了嚴正抗議。我認為,雖然我生活在法國,但我仍是德國的一員,我必須承擔起歷史責任。”
貝婭特和丈夫詳細研究了很多歷史檔案,包括從美國獲得的資料,以及來自柏林的歷史檔案,后來她將抗議寫成了一篇文章,發(fā)表在法國一家傾向于左派自由主義的報紙上。因為發(fā)表了這篇文章,她被所就職的工作機構(gòu)辭退了。雖然有記者也把她的這篇文章發(fā)給德國許多議員,但這些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貝婭特堅定一個信念:一定要將基辛格這個納粹總理趕下臺,將所有納粹分子揪出并使之受到法律的制裁。
貝婭特的這一記耳光和隨之而來的入獄,在整個德國社會引起了震動,她在接受采訪時慷慨激昂道:“我只是打了那個納粹總理一記耳光,卻要遭受坐牢的不公正待遇,而他犯了那么多的罪行,竟可以逍遙法外。我強烈呼吁,每一個有良知的德國人,到了該覺醒的時候了。如果讓納粹分子繼續(xù)逍遙下去,歷史的悲劇還會重演,德國的未來必將陷入一片混沌之中,這個國家的美好希望也將化為烏有!”
經(jīng)過她的不懈努力,終于迫使基辛格于1969年黯然下臺,隨之勃蘭特擔任聯(lián)邦德國的新總理。1970年12月,勃蘭特在華沙猶太隔離區(qū)起義紀念碑前獻花圈后,突然自發(fā)下跪,為在納粹德國侵略期間被殺害的死難者默哀。這一舉動,意味著德國的解脫和重新開始。隨后,對納粹時期的歷史反省也在德國擴散。
貝婭特和丈夫把接下來的人生奉獻給了追查納粹分子的工作。他們先后前往波蘭、奧地利、中東、南美洲,追蹤大屠殺劊子手,把數(shù)十名納粹戰(zhàn)犯送上審判席。雖然無數(shù)次收到死亡的威脅,但絲毫動搖不了他們的信念。
(摘自《情感讀本·上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