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

1

午間四個女人在陽臺的傘下喝咖啡，聊到有沒有在婚后遇到真愛，大家都說：“自己家里的男人都嫌煩，哪還有工夫去理會外面的男人。”菲迪也跟著附和。

其實她是有的。這是她不能言說的秘密。

剛來這家公司上班時，她還沒結婚。電梯里，碰到一個男人。不像是上班族，他長得溫潤如玉，一雙眉毛又英氣逼人，穿破洞牛仔衫，斜挎?zhèn)€軟塌塌的羊皮背包。菲迪以為是來拍照的十八線明星。

到人事辦公室辦完入職手續(xù)，菲迪去找攝影部主任報道。推開門，正是那男人。菲迪窘了一下。

“陳菲迪？我看過你的作品。”男人說：“我叫唐百恩?！?/p>

菲迪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伸手去握，她把手本能地縮了縮。

“你過來。”

菲迪像個乖巧的女學生站到他身邊。他把她簡歷上交的作品一張張拿出來分析給她聽，先是表揚，后說不足。“你風景拍得特別好，大氣，靈動，但我們是宣傳公司，要拍人，要拍出明星不一樣的特點。”

唐百恩半天沒聽她回聲，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紅透。

“這么緊張？！”他笑起來：“你很有天賦，研究一下多羅西婭·蘭格的作品，別的攝影師拍人都喜歡拿塞西爾·比頓做鼻祖，但我還是喜歡蘭格，蘭格的鏡頭有一種對人類關切的俯視感。相信你很快就能上手?；厝グ伞！?/p>

他不笑的時候已經迷得人半死，笑的時候簡直暖到人無法自持。

菲迪跑了。

2

當時菲迪有男朋友，唐百恩也剛剛結婚。菲迪必須摁耐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好好干活。

菲迪的男友是北京戶口，有房有車，這三項說出去已經很給面子了。她沒法背叛他，不敢，也不忍。

只能上班時悄悄給唐百恩端一杯咖啡，在發(fā)現(xiàn)他很疲倦的時候在他桌子上放一盒喉糖。有一次他感冒了，她給他桌上放了一盒藥。

唐百恩來到攝影棚問：“誰給我的藥？”

他看起來神采飛揚，應該是來時剛洗過頭發(fā)，蓬松的，像一朵大蒲公英。大家紛紛贊他桃花旺。唐百恩說：“幸福啊?！庇终f：“放心下次我把這個人找出來公布給你們這群老八卦啊?！?/p>

臨走時他看了菲迪一眼，很淺的一眼，漣漪蕩了蕩便止住了。菲迪明白他這是一種制止。

雖有失落，卻也領會。

一年后菲迪即將辦婚禮，她讓同事幫忙挑首飾。兩人一邊逛一邊八卦。同事說：“唐主任的老婆出軌了，你知道她有多可笑嗎，她在法國留學，老唐跟她視頻，她去上廁所忘了關視頻，結果那個法國佬進來直接換衣服。”

菲迪的心咯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老婆以前也在咱這兒上班，我倆關系好著呢，她自己說的?！?/p>

“然后呢？”

“然后就吵唄，她承認錯誤唄。老唐估計氣炸了，但也沒說什么。”

“就這樣算了？”

“我也不知道。你沒發(fā)現(xiàn)老唐這段時間挺憔悴嗎？”

菲迪沒吱聲。她發(fā)現(xiàn)了，還以為工作累的。

逛了一天，菲迪什么也沒買?；厝ツ杏寻腴_玩笑：“你是不是覺得什么都配不上你呀?！?/p>

菲迪說：“是?！?/p>

“那我呢？”男友攬過她要親熱，她心里忽然覺得無法接受。這是第一次對他產生這樣的感覺。她生了罪惡感，抵抗著：“我今天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我親親就好了?！?/p>

菲迪莫名低落，一把甩開他：“我先去睡?！?/p>

3

第二天團建，吃完飯轉場去K歌。唐百恩說他不去了。不去更好，沒有領導在，大家能蹦到桌子上跳舞。

唐百恩去開車，菲迪悄悄跟了過去。

他發(fā)動車子的時候，看到安安靜靜站在面前的她。

“怎么了？”

菲迪不說話。

“上來說?！?/p>

菲迪坐到他旁邊：“為什么不去？”

“我很累……你趕緊過去，別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你不在?！?/p>

“我不怕?！彼f：“你怕？”

唐百恩很明白，但是他裝傻：“你在說什么？”他伸手系安全帶，用一副馬上要走的樣子，下了逐客令。

她就要結婚了，而他可能在離婚的關頭。這是生命至關重要的一刻。菲迪知道，現(xiàn)在不說，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她一咬牙：“你老婆的事情我知道?！?/p>

唐百恩沉默著。菲迪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她就是喜歡他這樣，很深，摸得到他的軟肋，卻摸不到他的靈魂。

唐百恩說：“聽說你馬上要結婚？”

“不是還沒有結嗎？”

“我們這種談話，是不是……太唐突了？”

“對我來說不唐突。”

“我老婆的事你知道多久？”

“剛知道?！?/p>

唐百恩轉臉看了她一眼。他是一個如此魅力四射的男人，當他看你的時候，不管目光多么短暫，但是能讓你相信那一瞬間他什么都沒干就是專注地看著你，看得兩個人所有的思維都空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會離婚?！?/p>

“為什么？”菲迪不可思議地歇斯底里起來。

“我剛來北京的時候，玩鏡頭玩得一窮二白，是她一直在關照我。沒有她就沒有我的今天?！?/p>

“所以出軌也能原諒？！”

唐百恩說：“注意你的言辭。”

“你放心我不會在公司里說。再聽到謠言也會幫你堵住?！?/p>

“謝謝?！?/p>

“你知道為什么嗎？”菲迪傷心地問。

她下一句想把愛字說出來，但是唐百恩沒有給她機會：“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姑娘?！?/p>

“你去跟他們玩吧?！碧瓢俣鲉恿塑囎?。車子里暖起來，她忽然想吻他。一個吻就夠了，明天她就嫁給別人。她會一生守口如瓶，只是對這一年的苦戀一個交代。唐百恩心里似乎也有了什么，肌膚廝磨可以在一瞬間發(fā)生。他的身子抬起來坐正，這種回避一點用都沒有，兩個人的體溫氣息仍在交融。一陣燥熱來了，兩個人都變得異常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