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倩
我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都是沒有暖氣的城市。每到冬天,日子就過得有些糟心。
“北漂”去冰島,終于見到了暖氣,久仰大名,一見鐘情。首先,是長得順眼,米白色的一排,沉默不語,緊貼著墻角;其次,風(fēng)雪夜歸,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暖氣打開,旋鈕旋到底的瞬間,熱水流出,管道中發(fā)出像太空信號般的聲響,如同夏天奔騰抵達,那種感覺太幸福了。這時我喜歡把手掌貼在暖氣片上,感受它升溫的過程,非要等到燙手才移開。
以前有偏見,覺得北極圈的居民大概一輩子都不知道短袖為何物。直到進入冰島的暖氣屋——不脫外套,冒汗;穿著毛衣,熱暈。無論窗外是怎樣的天氣,鵝毛大雪也好,北風(fēng)呼嘯也罷,屋里的人永遠(yuǎn)是春衫薄。有時太熱,穿著短褲背心,吃著冰棍,居然還想開窗透透風(fēng)。
當(dāng)暖氣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后,冬天的困境也被一一化解。即便如早起這樣的世紀(jì)大難題,也因屋里如沐春風(fēng),人便能一鼓作氣。洗澡更不在話下,寬衣解帶,豪邁爽快。大毛巾掛在暖氣片上,暖烘烘的,裹住濕漉漉的身體。出門上班不再猶豫,暖氣片烘過的棉襪,在整裝待發(fā)的前一刻穿上,雙腳像踩在云上似的。
樣樣都貴的冰島,取暖費倒不貴。
第一堂冰島語課,老師問大家知不知道冰島什么東西便宜。眾人一致憤恨地大喊:“空氣?!崩蠋熌醯匾恍?,說:“還有電和熱水?!弊鳛榛鹕奖椴嫉墓陆^島嶼,地?zé)豳Y源成為苦寒中的一絲甜蜜。
我的房租不包括電和水,每月自行繳納。在冰島,電和水被稱為能源費,捆綁在一起收繳。居住一年后,我算了算生活開銷,發(fā)現(xiàn)哪怕使勁兒開暖氣,一天洗三次澡,沒心沒肺地用電,每月的能源費比在冰島的餐廳吃一頓飯還便宜。
畢竟,暖氣的原理是熱水,而在冰島,熱水無須加工,直接來自火山,所以冰島的供暖成本很低。根據(jù)統(tǒng)計,冰島的取暖費大概是世界各地平均價格的一半。
我的一對一語言交換伙伴名叫麗莎,是個高個子冰島姑娘,大概有一米八。我不喜歡和她一起走在雷克雅未克的大街上,因為我不喜歡總看著她的鼻孔。她會說流利的中文,曾在北京的大學(xué)做交換生。我問她,當(dāng)時在北京會不會想家,她說當(dāng)然想。我問有什么是她最想念的,她說是暖氣,因為北京的暖氣不像冰島通一整年,總會有挨凍的時候。問另一個冰島人,我的同事,她也給了我?guī)缀跻荒R粯拥拇鸢浮肽钆瘹狻M履贻p時去英國工作,因為暖氣費貴,也有過挨凍的經(jīng)歷。
我記得在紀(jì)錄片里看到過這樣的事例。冰島國家破產(chǎn),金融危機時期,許多人便去鄰國挪威工作。過了幾年,大家又回來了,這引起冰島當(dāng)?shù)孛襟w的好奇。有人接受采訪,說是對冰島的經(jīng)濟又有了信心,克朗貶值,旅游業(yè)大力發(fā)展;還有一些人的答案整齊劃一——為了暖氣!挪威燒煤供暖,取暖費用驚人。所以家家戶戶都有壁爐,寧可燒木柴,缺點是只有客廳熱,在臥室睡覺,或在廁所洗澡,冷得能讓人哭出聲。
難怪有相關(guān)報道說,冰島高中生參加交換項目,去了法國。寄宿家庭的父母不停地抱怨,要常跟在孩子身后關(guān)燈、關(guān)暖氣,認(rèn)為這是孩子的壞習(xí)慣。他們可能并不知道,冰島資源匱乏,唯獨火山地?zé)嵩丛床粩啵麄€冬天不關(guān)暖氣,室內(nèi)燈火通明,算是這兒難得的優(yōu)勢。
最近我回國,又過起了沒有暖氣的日子。我只能窩在沙發(fā)上,裹著毯子,喝著熱水,瑟瑟發(fā)抖。作為一個南方人,自從享受了暖氣的小確幸,我就再也離不開這項神奇的發(fā)明了。畢竟到了冬天,這條命是暖氣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