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獅子。
?院門內(nèi)的院子。
大巴車在距襄汾5千米的路口為我們停下來,我們一眼就看到了公路對面丁村博物館的牌坊。好大氣的一座牌坊,新建的,橫跨東西向的公路,上面有著名書法家歐陽中石的題匾。同伴興沖沖地朝牌坊里走。我多了個心眼,問路。牌坊下是條一直向西延伸的極為寬展的柏油公路,寬到感覺上不遜于北京的長安大道。這條道一看就是專為丁村修的,短不了,向前看,它在和地平線接吻。果不其然,打問之下,知由此到村有三里多遠,想告誡同伴,是不是找輛車過去。不知為什么,同伴的興致格外好,大長腿噌噌地邁,停也不停。我不好再說什么,愿走就走吧。感覺上走完三里了,再問路,還是三里。這邊人說話咋沒譜?
路右側(cè)出現(xiàn)了一條窄出不小的南北向柏油路,一個村莊出現(xiàn)了,向公路展開的街道深處,一個奇特的古樓的影子晃了一下。我問同伴,你看見了嗎?他說看見了??匆娏司瓦^去看看吧。
?村街。
?窗花。
?村墻外的羊圈。
?這樓奇特,叫坤相樓。
?內(nèi)院門。
古樓重現(xiàn)在眼前時,我們已進了貼著它的那條街。古樓是城墻托舉著的一個角樓。我見過的所有的角樓不是平面正方的就是長方的,怪異的,會呈六角、八角形,而這座角樓,樓檐渾圓,檐一圓,樓在視覺上通身就都是圓的,糧倉一樣,與高高的城墻連為一體。好怪呀!走近了,才看清,磨磚對縫的灰磚城墻只是一小段,向西,向南都不足十米就又變成了夯土墻,城不是磚城是土城,村級土城。土城西面的夯土墻短,有小門,這小門讓城墻變成了院墻。南夯土墻,延伸得很長且顯得很厚。尋找進角樓的門。唯一的門緊鎖著。扒門縫看,荒草萋萋。南夯土堡墻有洞口,鉆進去,是一個殘廢的農(nóng)家院。此院挨著角樓院,卻不通,同伴望了一眼就出來了。我只是比他多向里走了幾步,就這幾步,就把我粘在這個院里,遲遲不肯離開。我看到了雕花門樓,我看到了被柴火垛遮擋、被泥糊住大半拉的福字影壁,看到了精彩的瓦雕、木雕,我斷定了這是一幢被放棄了的古民居。我的心房跳動加速。我專注地搜尋它的每一個細節(jié),期待著一個又一個新發(fā)現(xiàn)。這是個大套院,正門在西邊,開在倒座房邊,朝向為南,正門旁還有個小門,朝向為西。小門很古典,從小門進去,有向南的一條小巷道,再進一門,又一座院兒,東西房夾著一個磚鋪的庭院。上臺階,還是一個庭院,沒有房,有樹,院里的草沒過了腳面。老房坍塌了至少三分之一,磨磚對縫做工極細的一段屋墻,竟向里傾斜,而且出現(xiàn)了一個大鐵鍋樣大的洞。殘門框、殘門洞里的磚雕大都完整地保留著,是古民居中比較有魅力的藝術(shù)品。欣賞著它們的美,揣想著此院何以荒棄,不知不覺就走進了蒲松齡聊齋故事的氛圍中,幻想著鬼狐出沒的場面和情景。蒲松齡是看過不少這樣的房子才把聊齋寫得那么精彩吧?我已有心做回蒲松齡了,像他一樣也寫個聊齋故事。
同伴沒有想到我會被幻想中的鬼狐纏身,發(fā)現(xiàn)我失蹤,用手機與我聯(lián)系。我勸他進來,他竟已向丁村走下去。我心有不甘,出了殘院,碰到一位老太太,向老人家請教。老人家說,角樓叫坤相樓,村里出過秀才才有的這樓。土堡是舊村的城堡,城堡啥時有的說不清,反正村里人一直住在城堡里,堡外全是莊稼地,家里的子女多了,不夠住了,堡外才開始分宅基地建新房。問到荒廢的老房,老人說,他家沒人了,你要是愛看老房,堡內(nèi)有的是,全比他家的好。還說,進堡,你走城門洞,就在那邊,往西一指。我看到城門洞隔老太太家墻就是,原來老太太把堡墻扒了做院墻。
?博物館頭進院門。
?木窗。
?四合院里掛紅燈。
我真的進了堡內(nèi)的老村,也真的看到了很多保存完好的古民居,一條高宅深巷里的古槐,兩人張開雙臂都攏不住,這么粗的槐樹標(biāo)志著這個村的歷史至少有幾百年。老村中最惹人注目的樹不是槐樹是棗樹,幾乎家家都有棗樹,且不只一兩棵,有的院內(nèi)院外棗樹成林,青棗、紅棗滿樹掛,像綴著的瑪瑙堆起的山。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童年向我走來,大雨滂沱中,我在棗林中撿棗。我家院里棗樹上結(jié)的棗,是我最懷念的兒時果品之一。我記住了勾起我懷鄉(xiāng)之思的村名:敬村。
你說怪不怪:敬村人說敬村離丁村還有兩里地。
寬柏油路在丁村村口前消失。走進丁村主街,最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太輕率地把驚嘆給了敬村。與丁村相比,敬村遺存的古民居太一般了,無論是量還是質(zhì),和丁村都不在一個等級上。
丁村算不上很大很大的一個村,久經(jīng)歲月浸潤的高房大宅卻至少占了三分之一,那是相當(dāng)不小的一個比例了。
走在主街上,丁村民俗博物館一眼就可以看到(忘了告訴你,丁村開著民俗博物館),那是個錯落有致的古建群,門口吊著燈籠,參觀的人出出進進。我不著急向那兒走,我是中國的阿里巴巴,四十大盜藏寶庫留著慢慢消遣,反正芝麻開門的密語我已掌握,先把寶庫外圍的寶撿了再說。走進丁村滿眼是寶,那寶就是古建群。我被丁村的古建筑弄得暈眩。
中國的阿里巴巴很貪婪。
?房門前的那片小天地。
?墻外高房巍巍。
?天井下。
?懸魚。
?木雕。
?柱礎(chǔ)。
山西的古民居有一個特點,房高院墻高,青磚壘砌,從基到檐下凡墻磨磚對縫,磚面平整細膩,縫窄灰勻,墻面素淡,功夫全下在屋脊、門樓、廊檐、梁枋、拱柱、格扇、影壁上。高大的素墻本身就是一種美,它的森嚴和樸實細膩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力,而局部的奢華更奪人,兩者的對比太強烈。
我在博物館東邊的一個街口遛,很想沿街遛下去,那么多老房子在勾引著我,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有可能舍本求末時,我變得老實了。時間這位老兄變了臉色,它提醒著你千萬別忘了它的存在。
民俗博物館是最為集中的古建群,它的東北角有一石砌的方池,池南有座觀景樓,池東北角有個單體建筑,懸山頂,三面密封,面街的一面是落地木門。我不知該把這種建筑稱為什么,村人在它前面擺攤賣菜,賣水果,賣衣服。
高墻大院的封閉性觸目驚心,面街的一面,不管哪個方向都沒有窗,像堅固的城堡,而且難以攀援,強調(diào)的無疑是它的私密性和防衛(wèi)功能,但這并不妨礙房主院主設(shè)計它們時對美的追求。幾類墻不在一條水平線上,錯落有致的門樓山墻,房屋山墻和院墻組合出多樣幾何體的建筑交響。民俗博物館門樓內(nèi)是條深邃幽謐的巷道,南北向,走到頭,右手一座牌樓,這座擠在墻體里的小牌坊的裝飾好撩人,滿眼是精美的木雕、磚雕、石雕,若不是一撮游人堵在門口,我會用數(shù)碼相機把所有的細節(jié)記錄下來。想錯開人群,回過頭再想關(guān)照關(guān)照它時,卻失去了機會,展館路線是單向的,一座院落又一座院落地穿過去,直到在另一條巷道里的大宅院收束。
民俗博物館主展館占了五套古院,這五套古院人稱丁村的喬家大院。古宅最早的建筑年代是清雍正元年,也有清乾隆年間建的,一進或兩進為一個單元,有正房廊道兩側(cè)的角門相通,是同宗同祖的兄弟們的房子。空間利用得很充分,布局緊湊,群落龐大,宅深壁厚。斗拱、梁枋、雀替、欄額、門楣、窗欞、影壁、匾額、柱礎(chǔ)、階石、門砧石、踏石上處處見雕刻,浮雕、透雕、陰陽雕、單幅雕、組雕、連環(huán)雕琳瑯滿目,吉祥花卉、吉祥鳥獸、吉祥人物出神入化,看不完、賞不盡的精彩藝術(shù)大世界。
出了民俗博物館的第五院,走到街上,向南,兩側(cè)還是古宅深院,西邊的大宅一直向西延伸,至少伸出半里地遠。正南是座千手千眼的觀音廟,乾隆年間重修過,廟不大,在古建群中與民居共織著歲月深處的輝煌。走回正街,村西頭有三結(jié)義廟,規(guī)模與觀音廟同。沿街的大宅有的已經(jīng)圮塌,門的磚拱框架依在,一副傲視滄桑的勁頭。雕刻藝術(shù)的精彩最搶眼的在正街東南幾座院落后的丁村文化陳列館旁,滿檐、滿墻、滿壁的雕刻圖案,細密華麗得再長十雙眼睛也罩不過來似的。求精細、求工整、求對稱、求多樣、求奇巧,求出了極端的奢侈,真不敢相信天下還有這么要臉面的。那是一棟房子的臉面,也是當(dāng)初房主的臉面,連雀替造型都與眾不同。
丁村中有很多明代遺存下來的建筑,相對來說要比清代建筑古樸,不過在裝飾上的講究已見端倪了。
?高院墻高門樓。
?紅燈高掛。
?高山墻。
?門廊。
近年來,出版界出了很多介紹中國古鎮(zhèn)古村落的書,山西部分言必及喬家大院、王家大院、常家大院……全是晉中名商戶,我不知作者和出版商為什么會把丁村忽略掉,那是處遠勝于很多古鎮(zhèn)古村落的相當(dāng)完備的古村落建筑群,就是在山西,它也是應(yīng)該榜上有名的。
丁村民俗博物館,分別在五套古院落展出晉南民間歲時節(jié)令習(xí)俗(臘八、祭灶、春節(jié)、元宵、清明、端午、七夕),人生禮儀習(xí)俗(生子、洗三、滿月、周歲、抓周、命名、私塾、壽誕、侍病、喪葬)、民間工藝,還有農(nóng)耕、交通、飼養(yǎng)、紡織習(xí)俗等等。紡織和飼養(yǎng)習(xí)俗展覽都在第五院。第五院有現(xiàn)場表演。
表演的老太太,個不高,瘦小枯干,面目慈祥,她總讓我想起我姨。李老太太表演紡粗布,我的同伴貪戀和老太太聊天,都快聊成手工紡織的行家了。天早已過午,丁村沒有飯店,肚子咕咕響,他想到老太太家去吃,沒敢提。
出了民俗館,我在街上看老房子,正巧碰見老太太下班,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說,您能為我們做點飯嗎?老太太真就是我姨,滿口答應(yīng),皺褶子臉笑成的菊花開在我心里。
老太太做的面好吃。山西、陜西的面食是中國一絕。老太太在家給我們做的撥魚兒,連同家人吃的,做了一大鍋。上了兩個咸菜盤,滿出尖來,一盤腌油菜,一盤腌蘿卜條。撥魚兒面在湯里一鍋煮,面、菜、湯都有了。面筋道、順滑,湯鮮香可口,比大飯館里的地道,稠稠的一碗吃起來特別舒服。我沒吃夠,又添了一碗。
老爺子丁福旺,怕我吃不夠,又要去盛,我趕緊說,飽了,真的飽了。他們端上饅頭片來。老爺子說,村里一千多口子人,大部分姓丁,不姓丁的,是過去從河南等地來扛長活的,沒走,留下了。
?裝飾性門樓。
?掛落。
?尾脊。
?門檐。
?古門廊內(nèi)有精彩。
我喜歡在他家吃飯的氣氛,那是座地道的新莊稼院,院墻院門都很高,求高已是山西人不可更改的習(xí)俗。院子里堆曬著玉米棒子,還有藤架和小菜園子,丁村是汾河邊的村子,汾河水養(yǎng)育了丁村。我在汾河邊的汾陰、高顯生活了半年,也常在老鄉(xiāng)家吃飯。一提起高顯,他們居然都知道。高顯,那里的汾河水黃黃的,風(fēng)起時,卷起濁厚的浪花,對岸土崖下的灘地上長著枸杞子,擺渡過去,沿河灘走小半天,每人都能摘滿一小口袋。
我固執(zhí)地要去丁村后的汾河看看。我不明白,我要看的究竟是汾河風(fēng)景、汾河哺育出的這塊文化土壤,還是我在汾河邊曾經(jīng)的歲月?丁村文化遺址是1953年挖沙工程中發(fā)現(xiàn)的。1954年,由考古專家賈蘭坡負責(zé),組成了一個有中國科學(xué)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山西省文管會專業(yè)人員參加的發(fā)掘小組對遺址進行了系統(tǒng)挖掘,得丁村人人牙化石3枚、哺乳動物化石28種、魚類化石5種、軟體動物化石30多種,石制品20005件。丁村人是北京猿人和現(xiàn)代人之間的人類,填補了其間的古人類空白。
考古點圍繞著丁村汾河段分布。
汾河是山西人的母親河,是山西段黃河最大的支流?;咽畮兹f年、幾十萬年、上百萬年的時間凝固,卻也把凝固的時間長河中的故事封鎖起來。流動的汾河會讓你感覺到時間一直在流動,故事一直在發(fā)生。
從汾河回來,從另一條小道走到村邊,發(fā)現(xiàn)丁村也是被夯土城堡圍起來的。汾河邊,村村都是有城堡的?
回到北京,我重又找出丁村材料來看,發(fā)現(xiàn)一天里轉(zhuǎn)了無數(shù)遍的丁村留給我的竟是一堆的文化謎團。
這些謎團勾著我想再去丁村,尋找昨天的丁村,同時享受我的快樂。
地理位置:山西省襄汾縣新城鎮(zhèn),丁村距襄汾縣城5千米。
旅游景點:丁村民俗博物館、丁村人文化遺址博物館。
開放時間:8:00-18:30(淡季至17:00)。
交通:坐火車或汽車到襄汾后,出車站打的,4-5千米;或從公交總站乘過路公交車,丁村牌坊外路口下,步行進村。
住宿:建議在縣城住宿,丁村無住宿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