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十年
【上期回顧】
秦紫夜探星光酒店,企圖盜走青空釉配方,卻被神秘男人當(dāng)場制住……
“你這樣處心積慮,”傅青空俯身,嗓音低沉,“如果我不笑納,豈不是辜負(fù)了你精心設(shè)計的出場?”
他涼涼地盯著兩道人影,眼看莊星熠彎腰湊過去,大掌在某個白癡女人的頭上拍了又拍,動作耐人尋味。
傅青空將手機屏幕摁滅,說:“走吧。”
司機回過神道:“???去哪里?”不是特意繞路過來,在樓下停了四十分鐘么?好不容易等到秦小姐,現(xiàn)在卻要走?
手機被粗暴地丟在一邊,傅青空抬眉與他對視,司機沉吟了一下,說:“是,知道了。”
去哪里?該去哪里就去哪里。
濃重的夜色里,賓利從莊氏大樓前滑過,秦紫福至心靈地一抬頭,隔著車窗隱約了看到汽車后座里的人影。她下意識地皺眉,想到幾天前的夜晚,柔軟的床畔、炙熱的撫摸、還有他微涼的呼吸……秦紫打了個激靈:要命,一定是太久沒談戀愛了!
下一刻,她身上一暖,莊星熠脫了西服,粗魯?shù)貋G在她身上,道:“穿著?!?/p>
秦紫在副駕駛位坐定,道:“穿什么穿,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這樣的女人么?”說完,她妖嬈地比劃了個S形,笑意挑釁。
十九歲算哪門子女人?莊星熠瞥她一眼:“哪樣?”
“膚白、貌美、大長腿,夠清涼。”少女笑瞇瞇地道。
莊星熠眉毛一抬,誰告訴她這些玩意兒的?
“我不喜歡?!彼f。
都是一個圈子里的,徐墨白跟顧椰結(jié)婚了,但結(jié)婚之前,他的閱女標(biāo)準(zhǔn)可一直豎立在洛城呢。秦紫以為正常男人都好這口,她湊近,小聲地問:“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哪里有問題?”
臉忽地被捧住,莊星熠低聲戲謔道:“你試試看就知道?”
她眼眉一飛,道:“嗤?!?/p>
莊星熠松開手,笑得風(fēng)流:“就你這樣的,”男人從頭到尾掃她一眼,“我沒興趣?!?/p>
這一天實在是跌宕起伏。在家躺了大半天,被輔導(dǎo)員告知再不去銷假,她就真快被開除了,秦紫這一刻才記起自己是個大學(xué)生。跟了傅先生快兩個月,毫無進(jìn)展;可說沒進(jìn)展吧,莊星熠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了進(jìn)來,給了她最大的進(jìn)展:傅先生可能是冒牌貨。再然后,秦紫直奔莊氏大樓,確定密碼只有港城總部的莊氏才能解開,而總裁是莊星熠的堂姐,剛從基層歷劫歸來的設(shè)計界、管理圈雙料精英莊瑞。
沒有莊瑞發(fā)話,一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總公司研發(fā)部。好了,秦紫皺眉撤退,可憑什么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她還要被莊星熠嫌棄?什么叫他沒興趣?簡直生氣。秦紫想反駁,莊星熠正了正衣領(lǐng),慢悠悠地接通震動已久的電話。
車廂里靜謐,聽筒里傳來女人的聲音。秦紫眉毛一挑,湊過去,軟軟地道:“哎呀,莊莊,是誰打來的呀?”尾音拉長,能膩死二百斤的胖子??汕f星熠沒被干擾,簡單地說了幾句,竟將電話掐斷了。
秦紫被嚇了一跳,卻還是笑瞇瞇地道:“Linda?你那個女朋友?”
莊星熠還在回味那聲“莊莊”,摸了摸下巴,說:“前?!?/p>
“啊?”
“分手了?!?/p>
這倒是個大新聞,鐵打的莊少,流水的女朋友是沒錯,可這一個月就分手的Linda,比起三個月才散的Nina和Susu也太慘了些。秦紫多了一句嘴道:“什么時候的事呀?”
莊星熠薄唇微張,輕聲吐出兩個字:“那天。”
哪天?他開著越野沖到她家樓下的那天;他說有事情想跟她說的那天;他想找她喝酒擼串,看著她醉后走得歪歪扭扭、發(fā)著酒瘋的那天。莊星熠垂下眼睫,道:“怎么不接著問?”
“嗯?”秦紫不懂。
他看著她,說:“接著問,為什么?!?/p>
事實上,秦紫真的問了,可她沒有等來回答。擋風(fēng)玻璃前的手機一遍又一遍地震動,還是Linda打來的。莊星熠絲毫沒有要接的意思,直到車窗被敲響。秦紫抬眼看過去,駕駛位前,保安站得筆直,認(rèn)真地問:“莊先生,您的車停了很久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莊星熠握緊方向盤,薄唇緊抿——需要多強的耐力,才能忍住到嘴邊的那聲“滾蛋”?
秦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都沒注意到那雙手上暴起的青筋。她看了眼時間,隨口道:“得了,你家在南,我家在北,今天太晚不折騰你送了。”后邊正好有出租車停車下客,她跳下越野車,直接鉆進(jìn)出租后座里。沖莊星熠沒心沒肺地?fù)]手,道,“便宜你啦!”
坐定,出租車開遠(yuǎn)。秦紫掛在嘴邊的笑意消散,她低頭斂眉,看著緊握的手機——準(zhǔn)確地說,是看著那臺屬于“傅先生”的、本應(yīng)該被密碼控制的、無法開啟的手機。
不是幻覺,真的是它震動了一下;一個對話窗口跳了出來,也是真的。
匿名用戶:明晚十一點,濱江路101號,四樓見。
秦紫手心冒汗,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誰能解鎖這段密碼?誰能遠(yuǎn)程給她發(fā)消息?又有誰,知道手機落回了她手里?如此詭譎地出場,只為跟她見上一面?她眉宇發(fā)沉,手指攥緊。秦紫抬頭往窗外看去:無邊的夜色、寂靜的街道、三三兩兩的行人……
找不到了。她找不到那個人,也不知道那個人的目的,但她可以確定,是他——傅先生。那個設(shè)計這場游戲的罪魁禍?zhǔn)?,那個把她當(dāng)白癡耍的臭男人,那個動輒把她往床上扔、輕薄她的小混蛋!
秦紫沉下一口氣,佯裝淡定地回復(fù):不見不散⊙﹏⊙∥∣°。
回到濱江路101號,傅青空的視線仍停留在屏幕上,頭也不抬地往室內(nèi)走。穿過玻璃幕墻,一重又一重的青空瓷擺件后是鋼筋臺階,直達(dá)頂層的工作室。四層樓,沒有電梯,在爬樓的過程中,俯瞰腳下,看著玻璃光影與青空瓷光芒交匯,誰都能感受到,什么是“如夢似幻”。
助理小譚太多次經(jīng)過這條路,太多次見到腳下曼麗的光芒,依舊會由衷地覺得驚嘆,但今天,他沒空驚嘆,因為他家傅三少從進(jìn)門起,臉色就不太尋常。
果然,傅青空單手插兜,抬起目光“嘖”了一聲。
小譚頓住腳步,幾步上前,道:“怎、怎么了?”
濱江路的工作室里安放著諸多瓷藝藏品,對燈光、溫度、濕度都有著超高的要求,小譚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檢查手機軟件:幾項指數(shù)一切正常。那……
傅青空一聲不吭,甚至還粗暴地扯下了領(lǐng)帶。
小譚抿了抿唇,顫聲道:“三少……有、有什么事嗎……”
傅青空涼涼地掃他一眼,“你過來?!?/p>
小譚看了眼他手里的領(lǐng)帶,又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吞了口唾沫。他剛調(diào)到傅大師手底下來,外界是傳聞他有些古怪,可是……不會吧!小譚顫著小心肝走近,聽到傅大師道:“這幾個圈,是什么意思?”順著他的指尖看去,傅大師昂貴的定制手機上,一句“不見不散⊙﹏⊙∥∣°”曖昧非常。而傅青空指的,是那串符號。
剛剛的小九九都是誤會!小譚松了一口氣,脆生生地答:“賣萌。”
傅老干部表示疑問。
小譚深吸一口氣,他在傅家瓷當(dāng)了八年的學(xué)徒,終于被餡餅砸中,被派來給傅青空傅大師當(dāng)助理,這是何等好運?傅家瓷上下多少人眼紅地盯著這個位置,他小譚一沒絕世手藝、二沒超群智商,如何能坐穩(wěn)第一助理之位?小譚拳頭一攥,嗯,得和老大搞好關(guān)系。
他掃了眼對話框里的兩句話,一句來自傅三少,一句一看就是女人。于是,小譚站得筆直,堅定地道:“賣萌,就是少女心泛濫、但礙于面子不好說出口,故而用符號表情代替的意思。你看,這兩個圈表示因為驚喜而睜大的雙眼,這個波浪線,代表嘴角蕩漾的弧度,這個……”
小譚一本正經(jīng),傅青空很頭疼;小譚侃侃而談,傅青空轉(zhuǎn)身要走;小譚平生第一次大膽地拉住傅大師的衣袖,堅定不移地道:“老大,放心去約會吧,她喜歡你?!?/p>
傅青空一腳踩空,險些栽倒。
次日是秦紫要去濱江路夜會小混蛋的日子,非常不巧,也是莊星熠的生日。等她想起來時,已經(jīng)太遲了,莊星熠等在門外,換了臺更囂張的越野車,大有種她不跟他走,就開車撞門的架勢。秦紫一看時間,的確尚早,于是只能裝扮自己,硬著頭皮赴宴。
莊家上下一派熱鬧,一眾嘉賓遠(yuǎn)道而來為這位小祖宗慶生,想穿牛仔褲去是不可能的。莊星熠為她挑了一條粉色禮服,單肩掐腰,露出一半瑩潤的肩膀,一顆珍珠墜著,可愛非常。
他滿意地頷首,秦紫頭疼得想哭,穿著裙子,今夜怎么與“傅先生”開杠?她還想藏點兒家伙在腿上,現(xiàn)在全無指望了。
好在,宴會上也不是一無所有,起碼有莊星熠口中那個手握重權(quán)的堂姐——莊瑞。
大半個晚上,秦紫竭力在“堂姐”跟前表現(xiàn),“堂姐的頭發(fā)真好看”,“堂姐的氣質(zhì)真溫婉”——最后一句馬屁秦紫剛拍響,莊瑞突然一個回旋踢,踢在了墻上,攔住了一道人影。
秦紫目瞪口呆,感覺一個個巴掌迎面拍來。
打臉,好疼。
面前的莊瑞眉頭稍抬,言簡意賅道:“去哪里?”
男子氣質(zhì)風(fēng)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姐,我去……跟……前女友打個……招呼……”
后來,秦紫才看清楚,攔住的男子不是別人,是莊瑞的同胞弟弟、莊星熠的堂哥,小時候可勁兒欺負(fù)她的莊越。而他口中的前女友,也不是別人,是俞綿綿。世界小到秦紫滿心凌亂。前一秒還被她贊溫柔的人,擰住莊越的耳朵,吼道:“你單方面宣布俞綿綿是你的前女友,周薄暮答應(yīng)嗎?秦唐答應(yīng)嗎?啊?”
莊家公子被掐得嗷嗷直叫。
秦紫扶額: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
夜里十點,看完訓(xùn)弟好戲,秦紫終于跟莊瑞混了個半熟,兩人互留了微信,說是有空約去港城一起聚聚。聚什么?自然是想盡辦法混進(jìn)研發(fā)室,打聽出VIP客戶名單。此時,距離與傅先生見面還有一個小時,切了蛋糕,開了香檳,大廳里賓主盡歡。莊星熠被圍在人群中央,目光遙遙地投來,視線交匯時,她以口型示意自己先撤了。
走到門口,秦紫有些猶豫,要不要找人借一件外套?穿一身禮服去見調(diào)戲她的小混蛋,實在是不妥。遲疑間,身后一道陰影覆下,莊星熠的香水味道襲來,他將西裝罩在她身上,道:“這就走?”莊星熠走近睨她,狂暴地揉她的發(fā),說,“不夠意思?!?/p>
這下?lián)Q秦紫嗷嗷叫了。她氣憤地扭頭就走,幾步跑下臺階,身后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喂!”
她轉(zhuǎn)身,男子站立臺階,郁悶地道:“我等了整晚,禮物呢?”
禮物,肯定是沒有的。她就沒幾次能記住他的生日,這家伙還不能習(xí)慣嗎?秦紫歪頭吐舌,轉(zhuǎn)身開溜,電光石火間,一道力量襲來:“啊——救命!”
來不及了,莊星熠已經(jīng)將她扛了起來,扔進(jìn)了車?yán)铩K_的是輛敞篷車,打開頂棚、播放音響、腳踩油門,碾過一地楓葉,這車開得囂張至極。
“莊星熠!你瘋了嗎!”不就是沒送禮物嗎?秦紫努力地攏好頭發(fā),現(xiàn)在這一身凌亂的樣子,還怎么去赴約?
他看過來,故作訝異地道:“我拋開一屋子人,好心送你一程,你怎么不知道知恩圖報呢?”
最煩他這樣扮豬吃老虎的樣子,秦紫叉腰同他開吵,后果就是莊小壽星一停車,兩人在空曠的馬路上險些打起來。說是對打,其實就是被欺負(fù)。莊星熠仗著身高優(yōu)勢,壓根兒沒給她好果子吃,最后坐在駕駛位上,他慵懶道:“還玩兒么?”
不玩兒了,再耽誤下去,估計連傅先生的影子都見不著了。秦紫苦著臉求饒,莊星熠眼底含笑,心滿意足地啟動引擎。原本,一切很順利,直到在經(jīng)過岔路口前,秦紫報出地址:“哎!不是!左轉(zhuǎn)?!彼募钡匮a充道,“濱江路101號?!?/p>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莊星熠扭頭看她,目光復(fù)雜,道:“十一點了,去濱江路干什么?”
“見一個朋友?!彼奶摰氐?。
“什么朋友?”他追根究底。
秦紫愣了一秒,說:“你不認(rèn)識。”空氣有一秒的凝滯,車廂里落針可聞。莊星熠發(fā)動引擎。超跑飛速地劃過街道,將旖旎夜色遠(yuǎn)遠(yuǎn)地拋開。
“喂。”秦紫小聲地叫他,身邊的男人一臉桀驁,置若罔聞。這是生氣了呀。秦紫自知理虧,也就不做掙扎了。莊星熠是這樣的,少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她解決完這件麻煩事,再找他喝酒,行了吧?
秦紫不再吭聲,任路燈的光一束一束地照進(jìn)眼底,就在她最松懈時,超跑一個漂移,停在了路邊。她抬頭,看見了101號大樓。墨色落地窗隔絕了一切,一星半點的燈火也看不著……
里面真的會有人嗎?還是,壓根兒沒人在?是場陰謀嗎?或者,只是一場徹底的鬧劇?
越接近謎底,秦紫的心跳越快,她下意識地開車門,突然門被鎖住。莊星熠扭頭,冷冰冰地叫她:“秦紫?!鼻刈险笪W?,聽到他更冷的聲音:“我們認(rèn)識十九年,你以為,你身邊有我不認(rèn)識的‘朋友?”
他知道的!知道她今天來干什么!秦紫捏緊拳頭,只道:“別鬧了,開門。”濱江路101號沒有掛牌,但這一帶很顯然是傅家的產(chǎn)業(yè)。幾天前,她夜會的那個“傅先生”,雖然很可能是個冒牌貨,但,種種跡象看來,恐怕與傅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莊星熠自嘲地一笑,這世上除了姓傅的,除了她要的配方,還有什么會讓她如此嚴(yán)陣以待?最后一刻,莊星熠握住她的手,道:“不要去?!?/p>
兩人對峙著,秦紫嘆了口氣,沒打算再隱瞞:“對不起,我必須一個人去?!彼仨毴ソ忾_“傅先生”的謎團,必須找到真正的傅殊文,必須拿到他手里的資料……既然這個人是假冒的,那他一定知道真的那位在哪里。
她要的東西,交易也好,交換也罷,一定要得到。
握住她的那只手頓住,莊星熠認(rèn)真地看著她,問:“即使冒險?”
秦紫收回手,肯定道:“即使冒險?!?/p>
空氣中一片靜默,突然,莊星熠收緊手臂,將身前的人拉進(jìn)懷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眼眸微斂,閃動著深邃的光芒。酥酥軟軟的觸感里,秦紫小心翼翼地呼吸,耳邊傳來男子濃重的鼻音:“我等你?!?/p>
等?她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咔嗒”一聲,門鎖開了。莊星熠松開了懷抱,也挪開了視線。
副駕駛位上那道倩影下車時,101號大樓里,四樓窗口的某道軟簾放下。傅青空坐回工作臺,手指劃過瓷土;摩挲、調(diào)整、打磨……瀕臨成型,突然拉胚機停下,滿室寂靜里,“咚”的一聲響,玉壺春瓶被轟然推倒。
高嶺土一摔成泥,頂級藝術(shù)家追求的圓潤感、光澤感消散無蹤。男人身量筆直,背影沉寂,腦海里閃過剛剛的一幕:好溫暖的擁抱,還有——呵,好該死的莊星熠!
秦紫跨進(jìn)101大樓時,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殺氣。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回聲陣陣,原本是陰森冷清的,可剛一過轉(zhuǎn)角,什么忐忑、什么期待,通通從腦海里抽空了。眼前的一幕太讓人震撼了!偌大的大廳內(nèi),燈光傾瀉,璀璨得恍如夢境。而更激蕩人心的是展臺上陳列的一件件瓷器,每一件都是足以登上蘇比富拍賣臺的珍品。
秦紫攥緊手指,是青空釉瓷器!每一件都是!這哪里是什么普通工作室!分明堪比私人博物館!
青空釉瓷器始于宋朝,是宮廷匠人所研發(fā),瓷器通體呈現(xiàn)雨過天青之色,故釉色得名青空。在宋瓷的輝煌歷史上,青空釉僅僅留存不到二十年,之后便銷聲匿跡。四年前,傅家瓷門研發(fā)出青空色配方,成功復(fù)燒北宋青空瓷,從此一舉成名,天下皆知。
傅家瓷門內(nèi)那么多能人異士,是誰做到的?又是誰擁有這般絕世才華?秦紫提起裙角踏上臺階冷笑,她太知道了。
濱江路101號的四樓,是傅青空的工作室。沒有掛牌,沒有人聲,秦紫的腳步停住,看著那個人的側(cè)影,是他!真的是那一夜戲弄他的混蛋!拉坯機前,男人的剪影凌厲而沉靜。優(yōu)雅的額,深邃的眉骨、挺拔的鼻梁……視線下移,她看著他輕抿的唇,雙眼瞇起。大半夜將她找來,就為看他做瓷?秦紫不信。
偏偏男人一言不發(fā),專心地凝視著眼前的高嶺土,手指沿著拉胚胎劃過,撫摩著碎裂的瓷泥,仿佛在撫摩女人細(xì)膩的肌膚,又讓她想起了那一夜……秦紫后背泛起雞皮疙瘩,問:“你是誰?”她走近了些,道,“你找我來干什么?”質(zhì)問聲被男人無視了,秦紫的聲音低了一個度,道:“我勸你不要耍什么花樣,否則……”
“呵!”傅青空低笑,聲音傳到秦紫耳朵里,她霎時間就怒了:“如果影響了我要辦的事,你信不信,我一定對你不客氣……”一股力道猛地襲來。秦紫叫出聲,下一刻,她的雙手被鉗制住。
男人身量頎長,俯視著她的小臉。這女人,真真正正地?fù)?dān)得起一句“桀驁不馴”,可偏偏就是這樣,讓他更想捉弄。傅青空的視線下滑,落在她的著裝上——內(nèi)里是粉色長裙,襯得人明眸善睞,可是,她外邊罩的是誰的西服,不用講他也知道。
“否則怎樣?”傅青空一只手扣上她的腰,啞聲道:“你想對我怎樣不客氣?”他指上還粘著濕泥,掐在她腰上,水汽透過薄薄的衣料染上肌膚。不知道是因為觸碰,還是因為那抹涼意,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秦紫抬頭,想兇惡地吼過去,對上他深邃的雙眼,霎時間,到嘴邊的話消失殆盡。
傅青空眼底染上笑,壞心眼兒地問:“怎么了?”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扣在她腰間,“嗯?”
腰被大力捏住,秦紫膝蓋跟著一軟,傅青空將她接入懷里,扯掉了她身上礙眼的西裝外套。少女的身姿落入眼底。一身粉裙,小V領(lǐng)又掐腰,傅青空居高臨下地看去,風(fēng)光無限好。
察覺到他的目光,秦紫咬牙切齒地掙脫,道:“混蛋……”唇上忽然一涼,傅青空的食指點在她柔軟的嘴上,沿著唇釉邊緣緩緩摩挲,他道:“女孩子這么粗魯,會嫁不出去的。”
秦紫張牙舞爪慣了,哪里被這樣壓迫過?當(dāng)即想咬他一口,就在張嘴的那一刻,傅青空眼疾手快,俯身湊近。她的唇險些碰上他的,炙熱的呼吸里,傅青空低聲道:“咬人?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
一語驚醒夢中人。秦紫站得筆直,沖他冷笑,“那撒謊呢?‘傅先生?”
傅青空勾唇,道:“秦小姐好像誤會了什么?!?/p>
誤會?跟蹤他一個半月,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在私人偵探那里買消息、了解傅殊文的全部行程,以至于只身夜訪星光酒店,險些連自己都搭了進(jìn)去,這個男人居然說是誤會?是誤會,那天深夜,他將她往床上扔?是誤會,此時此刻,他動作如此之逾距?
“承認(rèn)吧,你根本不是傅殊文!”秦紫咬牙切齒地道,“你到底是誰?!”
傅青空視線一掃,落在她身后的玻璃窗上,四層樓下,夜?jié)馊缒?,越野車的車燈明滅,看樣子,某個男人一直等在那里。傅青空涼薄地一笑,道:“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傅殊文?!笔撬宦氛`會,掉入陷阱,也是她別有所圖、自以為是。
傅青空看著著秦紫的臉,如同欣賞絕美的藝術(shù)品。她是最可愛的獵物,而他,是最懂分寸的獵人,循循善誘,誘她至如此境地。
秦紫的后背緊貼玻璃窗,冷得顫抖,可剛一離開玻璃窗,又被迫貼近他的身體。成年男子體溫炙熱,冷熱交加間,她失聲道:“你故意的!故意讓我誤會!”
傅青空不置可否,睨了眼窗外,道:“你的小男友送你來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101號大樓下,莊星熠的確等在那里。是她決定孤身前來,是她要憑實力解決一切,現(xiàn)在陷入僵局,憑什么將莊星熠拉下水?秦紫冷臉道:“關(guān)你什么事?”
沒有否認(rèn)?傅青空的瞳孔驟然一收,這些年探聽的關(guān)于她的咨訊從腦海里滑過。有秦紫便有莊星熠……原來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傅青空的眼底清楚地寫著四個字:罪無可恕??善旖巧蠐P,涼涼地笑了起來,道:“看樣子,這些年你過得很好?!?/p>
在沒有我的歲月里,你和莊星熠,過得很好!
秦紫的脊背一陣發(fā)涼,傅青空恍若不覺,挑起一簇她額邊的發(fā),一邊在手里細(xì)細(xì)地把玩著,一邊道:“怎么?你的小男友也舍得你這般……羊入虎口?”
秦紫硬著頭皮道:“誰是豺狼虎豹還不一定,不是嗎?”
目光交匯,棋逢對手。
“既然如此,那我換個詞,”傅青空暢然一笑,看著她的雙眸,認(rèn)真道:“樓下的男人也舍得你來投懷送抱?”
秦紫的心臟猛地一跳,心里流淌過一抹奇異的情緒,她唇瓣微抖:“誰說我投懷送抱?說不定是引你入局,跳一場大神呢?”誰知道小混蛋會將她困在墻角?誰又知道,一場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她會再次輸?shù)皿w無完膚?策劃過千百次的威逼利誘沒有派上用場,秦紫后知后覺地懂了,這個男人壓根兒就不想跟她談。
秦紫能做的,只是拖延時間。
傅青空滿意地勾唇,道:“那我們試試看?!?/p>
試什么?怎么試?秦紫疑惑極了,隨著他手的揚起,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謶忠u來,他該不會……頃刻間,他的手越過她,掌心與墻面相貼,將她困在方寸之地。
傅青空滿意地道:“做場實驗吧?!?/p>
耳邊“啪”的一聲響,燈光被熄滅,月光透過玻璃窗照進(jìn)來,落在她詫異的雙眸上。
這個男人……她看著他濕漉漉的眼,喉嚨里“咕咚”一聲響,“我是不是認(rèn)識你?”
我是不是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你?
話音未落,傅青空低聲一笑,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一道驚雷在心中劈下,活了十九年,秦紫第一次徹徹底底地蒙了??善?,男人霸道又強勢,不給她一點兒點兒反抗的空間。
他一步步進(jìn)攻,得寸進(jìn)尺;她一點兒點兒慌亂,目光茫然。
攫取夠了甜美,傅青空饜足地抬起視線,啞聲道:“你猜?”
秦紫睜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突然,耳際轟隆一聲巨響,與此同時,傅青空環(huán)抱住她的頭,雙手覆上她柔軟的耳朵。
整面的玻璃碎裂,散落在地,傅青空扭頭看去,一室狼藉??删驮诓AФ牙铮诠ぷ魇议T口,一個男人扔開從消防栓里取出的鐵器,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是莊星熠,眉目清冷,身影孤絕,月光落在他清俊的身影上,這男人,恍如遺世而獨立。
傅青空松開對秦紫的鉗制,靠在窗邊,眼眸淡淡。莊星熠面沉如水,伸出手道:“阿紫,過來。”
秦紫花了一分鐘時間,想明白了緣由——燈光熄滅了,莊星熠沖了上來、砸開了玻璃窗,還有……在此之前,那個騙子吻了她。她茫然無措,朝莊星熠走了一步。也就是這一步,手腕突然被傅青空拽住。秦紫跌回男人堅實的懷抱里。傅青空何其聰明,以看似溫柔的手法桎梏住她的手,薄唇移到她耳后,道:“留我一個人在這里,你舍得?”
聲音溫存,直抵心扉。秦紫清醒過來,清楚地看到了莊星熠黑得徹底的臉。一時間,她心中一急,掙脫道:“放開!”
傅青空低笑:“你剛剛可不是這樣說的?!边@男人就是要莊星熠誤會她!秦紫氣吼吼地道:“你、你……卑鄙!”
手腕被拉了一把,傅青空低沉地道:“你不喜歡?”
她什么時候喜歡過?!可面對他,她到嘴邊的質(zhì)問消散無蹤,就在失神的片刻,另一只手被拽住,莊星熠沉著臉,喚道:“阿紫?!彼加畛脸恋貑?,“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一邊是男人黑衣如玉,似笑非笑;一邊是“竹馬”眼眸深邃,滿目沉靜。秦紫覺得腦袋里空空的,思緒混亂。突然,傅青空收回手,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秦紫瞥見他,沒來由地一陣恍惚。她在想,黑暗里那個吻,是真實發(fā)生過,還是……她寄希望于幻覺——就當(dāng)她花癡好了;就當(dāng)她臆想好了;就當(dāng)她太久沒有戀愛,想入非非好了。
“鴕鳥紫”委屈地摸了摸嘴唇——就是這個動作,落進(jìn)兩個男人眼底:莊星熠面如黑炭,傅青空滿意地勾唇,眸中透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秦紫猛地頓住手,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傅先生”什么也沒干,僅僅只是站在她面前,看她一眼,略一勾唇,而她,就被算計了。
“跟我走?!鼻f星熠拉著她的手。
“可是……”她想起什么,扭頭看向窗邊的男人。傅青空笑意漸斂,唇形微動。
他說了什么?秦紫眼中閃過迷離的光,今晚的一切,太像是夢。那時候,她以為,她是夢中人,而那個神秘詭譎的男人,不過是過客而已。很久之后,秦紫知道,她錯了。
日上三竿,秦宅三樓,兩米寬的大床上,秦紫陷入夢魘里:她夢到那個人的吻,一點一滴,唇齒糾纏;她夢到那個人的聲音,聲聲低沉,直抵心扉。突然,熟睡的人眉頭緊皺,是誰一遍遍地叫著她的名字?又是誰拽著她的手,要將她拉入深淵?
秦紫睜開眼,大口地喘息著。如果沒有記錯,那夜臨走之前,那個男人說的第二句話是:秦紫,下次見。等等,為什么他知道她的名字?為什么又是下次?更重要的是,那家伙說的第一句話到底是什么?
秦紫身上發(fā)冷。
突然,床角的不明物體挪動了一下,秦紫一驚,一陣尖叫里,小小的身影站起來,跟著她一道叫喚。
秦紫驚魂未定,下一秒,小小的人兒躥到窗戶前,“嘩啦”一下,將窗簾拉開。整個世界明亮了,秦紫看著窗前的人,叫道:“秦小錦,你怎么會在我家?”
七歲的小女孩打著哈欠道:“秦小唐去日本開會了,讓你管我飯?!?/p>
秦錦——秦唐收養(yǎng)在主宅的妹妹,秦紫唯一的女性閨蜜,兩人相隔十二歲,一見面就掐,后來掐著掐著,居然成了朋友。用莊星熠的話來說就是:打死我也沒想到,我唯一閨蜜的地位,會被個破小孩兒搶走。
一個是三十六線的男模,一個是沒什么理想的女大學(xué)生,還有一個火辣的小蘿莉,這三個人,算什么組合???秦紫還困著,接下來的五分鐘里,秦錦擠牙膏、打漱口水、翻衣櫥,最后將挑好的衣服扔在她面前,實行終極酷刑——掀被子。
“起床了!趕時間呢!”秦錦不斷推她。
秦紫迷迷瞪瞪地問:“趕什么時間?”
身后傳來脆生生的聲音:“當(dāng)然是去探班呀!”
“什么探班?”秦紫扭頭,涼涼地道,“探誰的班?”
還能探誰?他們這個圈子里的人,大多都跟演藝圈不沾邊的。在老一輩的人眼中,再閃耀的明星也不過是戲子而已。誰家的孩子要是嚷著出道,八成會被爹媽打死,只有莊星熠英勇無畏,冒著跟親爹斷絕關(guān)系的風(fēng)險,一只腳踏進(jìn)了模特圈。
數(shù)來數(shù)去,會混片場的家伙,也只有他而已。
秦紫道:“不去。”不可能去,堅決不去。
那晚,莊星熠將她從濱江路101號拽出來,她不過是回頭看了一眼,堂堂莊少竟將她扛了起來,粗暴地扔進(jìn)副駕駛位。到現(xiàn)在,秦紫的手腕也痛,屁股也痛。仇都記上小本本了,兩人愣是冷戰(zhàn)了一個星期,現(xiàn)在讓她主動示好?沒門兒!
屁股被踢了一腳,秦錦嫌棄地道:“喲,你怎么跟個五歲小孩兒似的?”
秦紫吃痛得跳起,回道:“喲,你一個七歲小孩兒嘲笑五歲小孩兒,很光榮?”
“秦紫,你——”秦錦氣得叉腰。
秦紫笑瞇瞇地吐舌頭做鬼臉。
“咔”的一聲,吐舌的一幕被拍下來,秦錦收好手機,道:“阿紫啊,就你這樣,嫁不掉的?!?/p>
說完,秦錦嘻嘻一笑,與此同時,照片編輯成功,“嗖”地一下,發(fā)到了正在忙碌的某個男人的手機上。
【下期預(yù)告】
秦紫被騙去片場與莊星熠起了沖突。一個懵懵懂懂,一個面容冷淡,結(jié)果是,她突然被告知,莊星熠有喜歡的人了。她滿心奇怪:你喜歡你的,問我吃醋沒干嘛?
兩人緋聞?wù)?,被傅青空壓下?/p>
秦紫:“你到底是誰……”
深吻之后,傅青空淡漠一笑: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誰了,我的阿紫,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