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新
從某種意義上說,詩歌也是一種認識論,表達對世界萬物的看法、觀點,當然,詩歌并不雷同于產(chǎn)品說明書,它需要借助于形象的、可感的方式表達出對世界萬物的看法和觀點,以此找到共鳴和認同。
阿爾的詩就有著認識論的特點,他將事物先進行拆解,然后再重新組合,以產(chǎn)生的新的事物來表達自己的觀點和認識。以《鐘表》一詩為例,詩的主線大致就是一覺醒來后,妻子發(fā)現(xiàn)他變成了一塊鐘表,意味著他把自己這樣一個有著主觀思維的生命體抹去,而以一個只有機械功能的冷冰冰的物體取而代之,這讓我自然想起了卡夫卡的《變形記》,我不知道阿爾的靈感是否由此而來。
接下來更加詭異,妻子把這塊由他變成的鐘表掛在梳妝臺的墻壁上,至此,他就僅是一塊象征著時間的鐘表了。直到有一天,鐘表突然不轉(zhuǎn)了,妻子在鐘擺上用口紅畫了一朵小小的玫瑰,我理解為可能是一個親吻,因為這一吻,突然又激活了作為人這一生命體的情感:“他好像被燙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承擔起鐘表的責任”,這里又進行了第二次拆解與組合,由人變成一個日常生活里的物品,然后又變成了半人半機械混雜的生物。
阿爾如此煞費苦心,想傳達給我們什么樣的認識呢,情感的趨淡?生活的枯燥乏味和諸多無奈?雖然有了“他好像被燙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承擔起鐘表的責任”這句恢復了人性溫度的重要一筆,但這仍不免是悲觀的,他已忘記了作為人的責任,而是視鐘表的功能為己任,身不由己,生活中諸多不得不之一。他的《大象》也是如此,在精神世界和現(xiàn)實世界之間矛盾、沖突、與妥協(xié)?!蹲矫圆亍窙]有做如上大尺度的變形,只是進行了簡單的擬人, “我”即玉米,“我”找不到自己,“我”在吃自己,詭異的迷失。
阿爾的詩語言風格冷峻、陡峭,構(gòu)建了屬于他自己的語境,有著濃烈的寓言特質(zhì),用獨特的視角和想象力說出他的新發(fā)現(xiàn)。他盡量做到不露聲色,不夾雜自我的情感,也不進行評述,只是把他眼中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和盤托出交給我們,令人耳目一新。很顯然,我們都知道這不是真實的,但似乎又難以找到足夠的證據(jù)去推翻它,繼而對他的描述又有一種奇怪的認同感,讀他的詩,類似于體驗了一次從文字的荒誕延伸到現(xiàn)實中的荒誕來回反復的奇異之旅。
用荒誕的手法寫現(xiàn)實世界的荒誕性在當下詩壇并不新鮮,或許在當下成為較為便捷和婉轉(zhuǎn)的批判方式之一,在悄然改變著詩的基本審美的同時,也顯出一些弊端。從阿爾的詩來看,精神層面上導致了存在無意義的困惑,盡管詩并不負責提供解決方案。阿爾的詩如一堆破碎的多棱鏡,坍塌于地,從中找不到指向未來的那束光,呈現(xiàn)的僅僅只是現(xiàn)象和狀態(tài),令人窒息和絕望。由此,可以看出這幾首詩呈現(xiàn)出了強烈的現(xiàn)象學特征,但是,詩可以具有現(xiàn)象學意義,但詩肯定不是沒有溫度的冷冰冰的現(xiàn)象學,這點可能需要引起阿爾的警惕。
變形的突兀、大膽,令人震撼,細讀之后,感覺并不復雜,除了變形、嫁接之外,似乎沒有太多更新的東西,且詩也基本停留于此,沒有蕩出更多的余波。的確,在復雜多變的時代,多種價值觀引發(fā)了種種不適、矛盾、沖突和扭曲,人的物化傾向也客觀存在,但人性的真實性中有美有丑,阿爾的詩有刻意刪除了人性中尚存美好的那部分之嫌,從而也顯得略為偏頗。
詩作為個體之于世界,它以語言符號呈現(xiàn)了個體的心象,但詩又天生具有普世價值,阿爾的詩還有于囿小我之感,過于“在乎”個體的感受,而忽略更多更寬闊的可能性,所以在認識上可能存在相對片面和偏頗,不夠全面,他肯定還可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