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云
在地理學(xué)中,有一個專業(yè)名詞叫做“方塊山”,是指山頂平坦如桌面、周身壁立千仞的山體。南非開普敦地區(qū)的“桌山”,就是這方面的代表之一,桌山長年亂云飛渡,擁有“上帝餐桌”的美譽。站在海拔1087米的桌山峰頂,向內(nèi)可俯瞰開普敦的城市輪廓,向外可看到南非著名港口桌灣大氣磅礴的海上奇景。
南非桌山盡管名動一時,但卻在2018年5月,隨著比它更大更美的桌山——中國四川瓦屋山的全面開放,被暫且放在一邊。
瓦屋山國家森林公園,位于中國四川盆地西沿,眉山市和洪雅縣境內(nèi),是全國最大的國家森林公園。瓦屋山高2830米,比世界第一桌山南美洲的羅賴馬山高20米,海拔的天然優(yōu)勢造就了多樣的動植物景觀,山頂平臺面積11平方公里,是南非桌山的3倍多。
在中國第一部志怪古籍《山海經(jīng)》中,就有關(guān)于瓦屋山的記載:蜀中東有峨眉,西有瓦屋。所以很早以來,人們就將峨眉和瓦屋兩座遙遙相望的山峰,并稱為姊妹山。在上千年的歲月里,無數(shù)文人墨客都曾以不同的文體,將瓦屋山的各種優(yōu)美記錄在案。而清代書畫名家何紹基,更是直言不諱地表達對瓦屋山的偏愛:巴蜀風(fēng)光,峨眉十之三,瓦屋得六七。瓦屋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但歷史的沉浮總讓人遺憾。佛教文化的興盛,將峨眉山推到了天下名山的位置,而作為道教圣地的瓦屋山,卻在很長時間里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導(dǎo)致這座名山有些默默無聞,只被周邊居民和小眾愛好者熟知。直到最近,瓦屋山才終于被時光喚醒,成為了“旅游新貴”,被世界重新認識。
瓦屋山處于華西雨屏地帶,豐沛的降水落在巍峨的群山與山谷的村莊之上。落在山上的雨水,再通過不計其數(shù)的溪流、瀑布匯入王河,千百年來滋養(yǎng)著世代居住于此的青羌人。
關(guān)于瓦屋山,四川的民間諺語說它:山是一張桌,桌是一座山。人們把瓦屋山稱作“人間天臺”,是因為山頂那張平坦的“大桌”:南北長3375米,東西寬3475米,面積約11平方千米,方方正正,與民間屋舍瓦檐如出一轍。如果拿世界第一桌山、南美洲的羅賴馬山和它比較,羅賴馬山的山頂卻不像瓦屋,更像是條凳,長約14千米,寬約5千米,周邊巖壁陡峭。此時再拿南非桌山“上帝的餐桌”和它類比,不免更讓人遐思:假如上帝真的撥開云霧,環(huán)視世界一圈,可能會更傾心于瓦屋,因為它是離天更近、更方正的“人間天臺”。
那么,從天臺回到人間的通路是什么?熟知南美洲羅賴馬山的人會脫口而出:安赫爾瀑布!979米的落差,一瀉千里,地動驚雷,是世界上落差第一大的瀑布。但是,這樣回答問題的人并不知道:瓦屋山有著壯觀的高懸瀑布群,山頂80多個泉眼,匯成72條飛瀑,多條落差超過400米,其中的蘭溪瀑布總高1055米,第二級高度1040米,是世界第一高瀑。尤其冬天,當(dāng)瓦屋山上氣溫驟降,平時崩流噴玉的飛瀑凝結(jié)成冰,懸于空中,蔚藍剔透,讓人嘆為觀止。
美景之外,瓦屋山植物的豐富性更是讓人驚嘆。將光陰的指針回撥到20世紀初,全球著名的植物學(xué)家、園藝學(xué)家威爾遜來到瓦屋山腳下,尋訪研究不同的植物。走走停停中,他看到了遠方孤峰凸起、巍峨屹立的瓦屋山,于是動用“云靄之上一個巨大的諾亞方舟”來形容自己所受到的視覺震撼。后來,威爾遜和他的團隊,將17種以瓦屋山命名的植物,記載到了《英國植物百科全書》中。
時間進入1993年,國家林業(yè)部批準建立瓦屋山國家森林公園。瓦屋山豐富的動植物資源和多樣的自然景觀,在那個時候被發(fā)掘出來。人們毫不掩飾地夸贊它:花的世界,洞的天下,雪的搖籃,云的故鄉(xiāng),動植物的博物館。每臨春日,特別是4~5月的花期,30萬畝珙桐與60萬畝高山杜鵑競相開放,一紅一白,一熱烈一清歡,在山間無盡蔓延。還有被冬天憋壞了的460多種野生動物,此時也活動開來,天上飛鳥、地上走禽,滿山遍野地奔跑追逐,原始野性的活力一覽無余。
“飛流直下三千尺”原本只是李太白的想象。但在瓦屋山,第一高瀑蘭溪高達3168尺, 瞬間將想象化為現(xiàn)實。沿著雅女湖的湖岸線行走,抓住霧氣散去的寥寥時光,便能將遠處靜靜屹立的瓦屋美景盡收眼底。
北緯30度的神秘傳說在瓦屋山得到延續(xù)。
很多人都聽聞過關(guān)于百慕大三角的神秘傳說,大西洋海底不計其數(shù)的亡魂,終年在北緯30度這條地球的死亡帶游蕩,讓穿梭于大海的船只恐懼。同樣處在這條緯線上的,還包括埃及金字塔、巴比倫空中花園、消失的瑪雅文明、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這些地點通通神奇地“巧遇”在北緯30度,背后有著不計其數(shù)的“世界未解之謎”。死亡之地也好,文明失落也罷,這些危險地點的神秘緣由,數(shù)萬位科學(xué)家潛心研究多年,都不能給出完美解釋。無獨有偶,北緯30度的陰云同樣籠罩在瓦屋山的密林深處。
在瓦屋山鴛鴦池東南方,有一片區(qū)域,面積約1000畝,恰好也處在這條緯線上。從空中俯瞰,一座座饅頭狀的丘陵從地面隆起,形狀大小幾乎相同,難以分辨,再加上密集的箭竹林、古木參天的大樹、終年氤氳的霧氣,讓人極易“迷魂”,神志不清。重要的是,往里走得越深,指南針偏離越嚴重,手機等電子設(shè)備也渺無信號。這里,就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奪去無數(shù)生命的神秘之地:迷魂凼。地質(zhì)工作者和戶外探險專家稱它為陸地上的“百慕大三角”。
來看一組關(guān)于迷魂凼的真實故事。1970年9月,一個經(jīng)驗豐富、熟悉地形的當(dāng)?shù)孬C人,帶著嗅覺靈敏的獵狗進入迷魂凼,一人一狗銷聲匿跡;1972年4月,兩位村婦上山采藥,誤闖迷魂凼后失蹤;1979年,四川省森林調(diào)查隊在迷魂凼繞了三天三夜,結(jié)果仍在原處,最后靠著手中工具,砍出一條“生命線”才得以脫困;1990年6月,大熊貓保護專家一行八人,進入迷魂凼地界考察,同樣被困其中;1999年12月,一位年輕的大熊貓研究員誤入迷魂凼,失去了生命……
為防更多生命不幸葬送,瓦屋山開發(fā)之初,迷魂凼就被歸為禁區(qū)。
針對迷魂凼的解釋,民間流傳的版本很多。有根據(jù)的大致有以下三種:一是復(fù)雜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和玄武巖等礦藏分布,產(chǎn)生了巨大磁場能量,使得科學(xué)儀器和電子設(shè)備失靈;二是原始森林中有植物腐爛形成瘴氣,令人產(chǎn)生幻覺或昏迷;三是迷魂凼“饅頭狀”丘陵連綿的地形,與區(qū)域內(nèi)高度相似的植物“合作”,形成了一個天然迷宮,極易失去方向。
今天,迷魂凼的“迷魂”外衣,逐漸在一代又一代探險者的親身經(jīng)驗中顯露出來。有人說,只要掌握了豐富的野外工作經(jīng)驗和戶外探險常識,地形、方向和指南針失靈的問題都可以解決,穿越迷魂凼并沒有上個世紀那么兇險。話雖如此,迷魂凼上空變幻無蹤的濃霧,并不能掩蓋那些曾被它吞噬過的生命,那一樁樁真實案例,時刻都在警醒后人,陸地上的“百慕大三角”絕非浪得虛名。
2018年10月28日,美食人文紀錄片《風(fēng)味人間》首播。第一集的主題是:山海之間。導(dǎo)演陳曉卿的鏡頭流連四季:有新疆阿勒泰的灌血腸;有徽州的傳統(tǒng)殺年豬腌火腿;有臺灣鏢手立于船頭獵殺旗魚;更有瓦屋山下復(fù)興村的挖筍人深入高山茂林,從大山深處帶回風(fēng)味獨特的冷箭筍……
盡管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走出了大山,向往城市的繁華寬廣,老一輩的青羌人依舊謹守風(fēng)俗:頭包青布帕,身著青布衣,用腳犁耕田……“傳承”的故事,在這座歲月悠悠的羌寨從未落幕。
冷箭筍,取自冷箭竹,當(dāng)?shù)厝讼矚g稱之為箭筍或冷筍,生長在瓦屋山海拔1300米至2600米純天然無污染高山區(qū)。這片區(qū)域由于海拔高、雪水多、土壤肥,所產(chǎn)的冷箭筍味道芳香,口感清脆,是四川美食中的難得上品。喜歡到這片高海拔地區(qū)采筍的人,大多來自復(fù)興村。
復(fù)興村是一個擁有2200多年歷史的古老羌寨,它優(yōu)美而寧靜,后被避暑者偶然發(fā)現(xiàn)。夏天,人們喜歡成群結(jié)隊前往瓦屋山下納涼,一個偶然的機會,避暑者進入到復(fù)興村,當(dāng)即被這里的美景驚呆:復(fù)興村有近千畝茶山和錯落的梯田交織,形成一幅磅礴的田園山水畫,無論清晨和傍晚、日出或日落,整個村莊被云霧繚繞,登上高處,可以看到如仙境一般的壯麗云?!?/p>
復(fù)興村樸素的外觀下,其實掩藏著楚國覆滅和民族遷徙的悲壯故事。戰(zhàn)國末期,昏庸的楚王被秦國所滅,大量楚人被屠殺、流放,其中一部分遷徙到當(dāng)時的“蠻荒之地”瓦屋山沿線,他們靠著簡單的生產(chǎn)工具在這里墾荒種地,建立新的家園。為了不忘故國,人們將聚集地取名為“復(fù)興”,將村莊旁的河流取名為“王河”。
據(jù)說,復(fù)興村還擁有比楚國覆滅故事更遠的歷史。很早之前,這里定居著一支遺失的羌民族分支:青羌。因為他們喜歡青色服飾,所以得名。三國時期,諸葛亮南征,在《后出師表》中寫到過的青羌,就是指居住在古蜀國邊關(guān),蘆山一帶的羌族人民。
很多年后的今天,在復(fù)興村的王河兩岸,依舊矗立著古色古香的吊腳樓群,青衣羌人頭包青布帕,身著青色衣,奉行著古老的傳統(tǒng),他們在世代居住的屋檐下懸掛魚符,喜歡在山谷間一邊披著蓑衣用腳犁耕田,一邊用歌聲和山那頭的人們相互唱和,音符音調(diào)與古代楚國的音樂如出一轍。這些獨特的風(fēng)俗,有著楚文化和古蜀國青羌文化的特征,所以專家推斷:復(fù)興村的文化,實際上是兩種獨立文化融合而來的楚蜀文化。
漫步在瓦屋山下的復(fù)興村,千年的“羌風(fēng)楚韻”迎面而來。一磚一瓦,一器一具,移步換景,全都散發(fā)著獨具一格的人文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