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岳文
中國歷史悠久,典籍浩瀚。說起史書的體裁或編撰體例,人們往往會想到“編年”和“紀傳”兩種,前者以“時”為線索,代表作有《春秋左氏傳》《資治通鑒》等;后者以“人”為線索,代表作有《史記》《漢書》等。唐代著名史論家劉知幾曾對編年、紀傳兩種體裁進行比較,認為二者“互有得失”,應當“并行于世”。的確,在唐以前,“編年”和“紀傳”是古代史書編纂的主要體例。到了南宋時期,袁樞根據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別出心裁地編成以“事”為線索的《通鑒紀事本末》一書,“遂使紀傳、編年貫通為一,實前古之所未見”。于是在編年、紀傳二體之外,中國史壇又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史學體裁—紀事本末體。袁樞和他的《通鑒紀事本末》,以及后世其他紀事本末體著作,為豐富和發(fā)展我國史學做出了積極的貢獻,在史學發(fā)展史上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袁樞,字機仲,南宋建州建安(今福建建甌)人,生于宋高宗紹興元年(1131),卒于宋寧宗開禧元年(1205),一生歷高宗、孝宗、光宗、寧宗四朝。
大約在魏晉“五胡亂華”時期,袁樞的先祖由河南汝南一帶避亂南遷,至南宋時已定居在福建建安了。當時的建安地區(qū)文化較為發(fā)達,“家有詩書,戶藏法律,其民之秀者押于文”。袁樞就是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出生和成長的。
袁樞從小受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據說八歲時就在屏風間題了一首詩:“泰山一葉輕,滄浪一滴水。我觀天地間,何啻猶一指?!北憩F(xiàn)出了不凡的抱負。十七歲時,袁樞入太學,他勤勉好學,二十歲時參加國子監(jiān)考試,所作文章深受當時學者的贊賞,認為他將來必成大器。三十三歲時,袁樞又參加了禮部考試,“詞賦第一,隆興元年登進士”。從此他涉足官場,開始了三十余年的官宦生活。
隆興元年(1163),袁樞任溫州判官,不久調任興化軍教授,又調任禮部試官除太學錄。
乾道九年(1173),調任嚴州(今浙江建德)教授。在此職位上,他利用閑暇時間編撰了我國第一部紀事本末體的歷史巨著—《通鑒紀事本末》。接著,他又任太府丞兼國史院編修官、工部郎官兼吏部郎官、提舉江東常平茶鹽、處州知州、吏部員外郎、大理少卿、工部侍郎兼國子祭酒、常德知府、江陵知府等職。六十六歲時,他因朱熹道學被定為“偽學”一事受到牽連,被彈劾而罷官。此后,袁樞過起了閑居著述的生活,他每日杖履,游山玩水,飲酒賦詩,同時深究學術,初好史而復好經,致力于《易經》的探索,著有《易傳解義》《周易辨異》《易童子問》等。
袁樞為官三十余年,贏得了不少好評,可謂是譽滿士林!他針對當時統(tǒng)治階層中存在的言路不開、結黨營私的風氣,以及偏安江南的思想,向孝宗皇帝提出了三疏:“一論開言路以養(yǎng)忠孝之氣,二論規(guī)恢復當圖萬全,三論士大夫多虛誕、僥榮利?!彼恼位顒踊径际菄@這三點展開的。
“一論開言路以養(yǎng)忠孝之氣”,這是針對南宋最高統(tǒng)治者而提出的。袁樞歷陳往事,舉出自漢武帝至唐文宗,凡是偏聽奸佞之言者,都造成了國家的禍亂,并以這個歷史教訓來規(guī)勸孝宗不要與“固有詐偽而似誠實,佞而似忠鯁者”共商國家大事,而要辨別忠奸,遠離“小人”。但孝宗不聽勸告,導致當時“士風日蔽,人才日偷”,黨爭不息,言路不開,政治不清明。
在太府丞任上,袁樞雖負責管理財政而非言事之官,但他卻提出朝中之人互相勾結,招權納賂,進退大臣,造成國事不振的時弊,并向孝宗直接指出臣下結黨營私的根源,是因為皇帝有偏護之心,再一次規(guī)勸孝宗不要聽信“小人”的毀譽,而要廣開言路,聽從國人的意見。
后來,袁樞又到處州任地方官,雖“處江湖之遠”,卻時刻“憂其君”。他不惜得罪當朝權臣,而直言披露佞臣所施展的手腕,以及臺諫之臣不能發(fā)揮糾正紀綱的作用,導致言路不暢,政令不行。
雖然袁樞的諫言沒有被皇帝采納,但他不畏權勢、直言諤諤、大義凜然的精神贏得了后人的贊許。
“二論規(guī)恢復當圖萬全”,這是針對南宋自高宗以來朝廷中出現(xiàn)的向金乞和、偏安江南的現(xiàn)象而提出的。孝宗即位后擺出一副要收復中原的架式,修筑城防,積極備戰(zhàn),張北伐之聲勢。袁樞向孝宗提出建議:“古之謀人國者,必示之以弱,茍陛下志復金仇,臣愿蓄威養(yǎng)銳,勿示其形。”后來,袁樞在巡視真、揚、廬、和四郡災情時,發(fā)現(xiàn)前線軍事布署的失誤,于是積極建議軍事布署的重點應放在兩淮。
應該說,袁樞的奏議是在金軍虎視耽耽、民族矛盾尖銳、南宋朝廷中抗戰(zhàn)派和妥協(xié)派斗爭極為激烈的情況下提出的,他認識到收復中原是國家“圖萬全”的根本大計,其愛國之心和家國情懷由此可見。
“三論士大夫多虛誕、僥榮利。”袁樞對朝廷中出現(xiàn)的虛誕、榮利現(xiàn)象是嫉惡如仇、直言不諱的。張說因與皇后沾親而被任命為簽書樞密院事,掌握兵權。任命下達后,眾臣嘩然。袁樞對此更是憤慨,乃向皇帝進諫,迫使孝宗不得不采納了他的意見。
袁樞任大理少卿時,“以儀法糾百官之失,職在監(jiān)察群僚”的殿中侍御史冷世光收受賄賂,包庇罪民高氏。袁樞對冷氏的行為進行了揭發(fā),最終孝宗罷免了冷世光的職務。史書評價說:“以朝臣劾御史,實自樞始”。
在江陵知府任內,袁樞發(fā)現(xiàn)江陵地處長江邊,年年被江水侵襲,堤岸崩決,百姓受災。為了防備水患,他遷徙百姓到他地居住,并種樹數(shù)萬株,維護堤岸。袁樞的愛民之心體現(xiàn)于此。
這就是袁樞,一個有愛國愛民之心和憤世疾邪之志的人,他是諍諫之臣,是不畏權貴之臣,是剛毅正直之臣,從而贏得了后世的贊譽。
此外,袁樞還繼承了我國古代史家秉筆直書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他兼國史院編修官負責修國史列傳時,章惇的后代(章惇,北宋中期政治家,官至宰相。在《宋史》中,他被列入《奸臣傳》中)曾以同鄉(xiāng)的關系,請求袁樞對章惇的傳記加以文飾。袁樞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說:“吾為史官,書法不隱,寧負鄉(xiāng)人,不可負后世公議。”這種不徇私情的治史精神,受到了當時人的贊嘆,稱他“無愧古良史”。這大概也是《通鑒紀事本末》能影響后世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