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老虎

她頌

1（她1）

“我巴蜀多有冷雨斜織”

那里的男子沉浸于陰郁時

會有少年面目顯露

而女子，眼眸里會有一層云翳

初看像早春的寒意

當(dāng)然，她若微笑

瞬間就散出正午的熙暖

街道兩旁都是樹

枝上都開著花

白皙，芳香

露珠淋淋

她在柜臺后面坐著

昏暗的光線下

落寞地打著呵欠

“那時的我，多么渴想著

把她喚出來

和她站在樹下

面對面說一會兒話

等她通紅了臉

低下頭去

我就把信件遞過去......”

2

白臉龐上的緋紅

是肉身盛開的一朵蘇醒

清新，有股初夏雨水般的甜美

鼓舞著人心

人心就會像樹葉一樣蓬勃生長

沒有誰在意樹葉

在將來，在最后會枯黃

會落在溝渠里腐爛掉

運氣很重要

興許會有牧童

摘下一片

將它夾藏在經(jīng)典的書頁中

3（她2）

這世界的每一道歡愉

都得自細小的事物

合適的時機里

她就是這一個世界

太陽在她那里

月亮也在那里

光線在她手中

黑暗在她的體內(nèi)

諸色在她眼里

音調(diào)在她喉嗓

她決定這個世界

只憑她的高興

多么好哦……

她把它打開

可她卻對它一無所知

這嫻靜的人，懵懂得熠熠生輝

4（她3）

鏡子是她的寶器

時空交錯的小徑上

她矜持的步調(diào)突然沒了拘束

在那明亮的空間

她的素手編織著烏青的發(fā)辮

發(fā)髻的肥美

頸項的蜜白

它們越是沉思

越像不可抑制的歡悅

她有鮮艷奪目的嘴

唇間，流淌著華麗的呼哨

她把它向我吹來

5（她4）

音樂可以描繪

圖畫也可以勾勒

她的頓足

（這忭急的可愛，后來再也不曾見識過）

她的一言不發(fā)

她的翩翩舞蹈

甚至她眉眸間的意志

然而她天秤座的氣息呢

用什么來重現(xiàn)

讓它推動男子的孤寂

讓它進入漆黑的夜晚

讓它在忽然春暖花開的夢里

化為羞拒的身姿

6（她5）

她的微笑閃著光芒

她的淚花開在上面

唉，她倚重了太多的憂郁

何時她的溫婉才能顯露

在河流邊做回牧女的自己

何人才能領(lǐng)略她的狡黠

她果然能扭捏做作起來

一面相信，一面狐疑

朝如白露瑩瑩

暮似歸鳥喳喳

7（她6）

天風(fēng)任意吹拂

而她在暮色下凝神靜聽

“應(yīng)和那個男子”這道心思

將掌管她的心跳和血脈

同時，流星劃過夜空的消逝

將把驚懼混合進她的神經(jīng)

“一切都不能永存……”

她的歡樂撥開她的愁苦

匆匆潛行

這莊嚴的人兒，我永遠在回想她

走入暮色沉沉的庭院的樣子

8（她）

相互傾慕的日常

睚眥必報的日常

都有一個獨自向隅的背影

它們是一幕幕惱人的戲劇

在此次的詩歌里盡量從略吧

9

雖然從來沒有這樣一只云雀

射入天穹，再也不用飛回

但你卻再也不會

第二次見到這只云雀

所以定時祈禱是獻給她

一生之中，她只遠距離

投來過一次光輝的一瞥

然而歲月卻從不消耗它

把它保存得完美無缺

如果再沒有其他神跡來干擾結(jié)果

那么“永不”，將助你登上一個雪峰

那里人跡罕至，銀裝素裹，空氣凜冽

“不-不不，Veni，vidi即可

去準(zhǔn)備衰老和死亡吧

不要再給我們

搞一個貝亞德麗采來

勞拉也不要”

10

頹唐的時刻過去多年了

它再也不會來臨……

二零一八年六月

世界常常無緣由地回旋，

這使它的古怪難以中斷。

街道古老它什么都存放，

誰人在不釋懷初夏時光？

讓大人物承受大的煩憂，

你我有黑天白晝已足夠。

抬頭看命運在匆匆奔走，

傍晚霞光鋪上庭院墻頭。

一位女性著上迷人裙衫，

她的高跟鞋敲打著地面。

她離開的亭子與我何干，

我只是習(xí)慣于面對水面。

亦非我在向憂傷里淪陷，

是激情渴求把世界隔斷。

靈魂對白肉體

我的靈魂常常

會對我的肉體喊：

喂，你還活著嗎？

我的肉體感到被冒犯

每次他都氣得鼻孔冒煙

憤憤地抱怨道：

幾十年都過來了

我還就從來沒見過一回

您不這么打趣

我的靈魂總以為這是贊美

對此她常常回以抿嘴一笑

罌脰湖邊的婦人

那使我邂逅她們的命運

也是使我失散她們的禍?zhǔn)?/p>

我愛幻想云霞

像傳說中的龐大鳳凰

用艷麗的翅羽撩起微風(fēng)

從西天吹來

把她們的頭巾、長發(fā)

還有裙擺紛紛飄揚

但此刻我出神

長時間地凝望著

攏聚在湖邊游樂的婦女

想象這就是她們

意識到她們跟我全然不相干

頓時使我生出一股

快速輻射渾身的輕松

令我巴心巴肝的世界喲

你此刻能對我放下

你那無時不在的拷問了嗎？

只有瑰麗的詩篇

成年人空洞的黑夜

什么也不會回應(yīng)

只有瑰麗的詩篇

來找尋

那帶來她消息的人

已經(jīng)走得無影無蹤

無法肯定他是否真的來過

這使得那些消息

越來越混同為一場夢的痕跡

只有渴想摸一摸硬硬的還在

恐怕有一天確實會和她闊別相遇

那不再是美妙的事情

只是它仍是熱望

不是時候

還無法成為人心里的放棄

歡樂四頌

沙粒嘁嚓掉進了塵土

水滴叮咚落進了石潭

列車奔馳在大地上

人間紛紛撲進我的窗口

旅途之夜

在寂靜里

我長久地凝視自己

當(dāng)我揮舞胳膊

突然四面回應(yīng)許多胳膊

在不明就里的一瞬

驚駭像閃電流過

我的三魂七魄噢

我好尷尬你們那逃竄的樣子

你們回我

“湖畔的房子

盥洗室鑲嵌了

太多的鏡子”

土豆頌

凝眸斑駁的時光

羅氏會想起那個星夜

自己作為孕婦

在院子里蹣跚散步的一幕：

是左腳碰到了

一個石頭一樣的東西

借著路燈的光芒

她看清了那是一枚土豆

還粘著新鮮的泥土

彎不下腰沒法撿起來

她朝燈火煌煌的樓宇呼喊一個名字

有人應(yīng)聲而來

那枚土豆被她種在花盆里

后來新生兒

也有了土豆娃的乳名

每當(dāng)憂郁的羅氏

凝眸斑駁的時光

一想起那枚土豆

她就能抵擋一陣虛空的侵擾

她把她的眼淚滿意地

流進自己的嘴唇里

解秋日飲馬圖

何必知道那是哪一個年頭

我只認定那紅衣的牧馬人必是我

我輕易嗅得到秋日的氣息

自然就聞到了馬匹的味道

也就聽見了馬蠅的翅羽聲響

但后來，還是那一雙奔向河流的駿馬

讓我最為歡欣和著迷

天色已暗下來

我放下畫，回過神來

站在古老建筑的窗子后

向滿墻藤蔓的庭院望了一會兒

回落到人與物最真實的關(guān)系里

既然已除開了那層喜悅

畫就只是畫

我也就只是我

拆解開來

它們統(tǒng)統(tǒng)都是黃昏里黯然的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