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明生問:“到底是什么想法讓你殺了這么多人?”高承勇說:“我跟她們沒仇沒恨,殺她們一是因為窮,二是因為她們反抗?!睆娒魃穯柕溃骸澳莻€8歲的小女孩也反抗了嗎?”高承勇低下頭,垂下眼皮,沉默。這是他最不愿面對的問題。
經(jīng)最高人民法院核準(zhǔn),1月3日上午,白銀連環(huán)殺人案罪犯高承勇被執(zhí)行死刑。
1988年到2002年,高承勇在甘肅、內(nèi)蒙古兩省區(qū)共殺害11名女性,年齡最小的被害人只有8歲。31年后的今天,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此前,記者隨公安部疑難命案積案攻堅工作組到達甘肅白銀,在看守所里見到了高承勇。案件主審員——白銀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強明生與高承勇的一段對話揭露了鮮為人知的細節(jié)。
在詢問了高承勇最近吃得怎么樣、睡得好不好之后,強明生問他:“到底為什么做了這么多案子?”高承勇坦誠是“因為經(jīng)濟狀況不好”。強明生追問:“怎么不好?你認為什么樣是好?”高承勇說:“日子能過得去,有吃有喝,我就不會干了。當(dāng)時的條件實在太差了,所以只能去做那些事?!?/p>
強明生不以為然,他說:“那時候家家都差不多。我也是窮人家的孩子。”高承勇卻說:“可你能掙工資呀。”強明生回答道:“我也是靠努力才有學(xué)上的。僅僅因為窮就去干這么多案子,你這理由不能說服我?!备叱杏抡f:“那我不知道,要不你幫我分析吧,你比我有文化?!?/p>
強明生讓高承勇把心里想的都原原本本地說出來,請老師幫他分析。高承勇表示自己也沒辦法,“有些事實在是想不起來了,細節(jié)也記不清了。我也常常想不清楚自己為什么這么做,總之是命太苦了”。
回到案件本身,強明生問:“有的案件你是坐車去的現(xiàn)場,有的案件你是騎車去的,有的又會中途下車,這是為什么?”高承勇坦白是“怕被警犬發(fā)現(xiàn)”。強明生又問:“現(xiàn)在能說一說到底是什么想法讓你去做了這么多案子,或者說殺了這么多人嗎?”高承勇回答說:“我跟她們沒仇沒恨,殺她們一是因為窮,二是因為她們反抗?!?/p>
強明生追問道:“那個8歲的小女孩也反抗了嗎?”高承勇低下頭,垂下眼皮,沉默。這是他最不愿面對的問題。他說:“做了那個小女孩的案子后我也想了好幾天,問自己為什么這樣做。我也想控制自己??晌业男睦沓隽藛栴}。有時候很善良,有時候很瘋狂?!?/p>
那么,在殺害11名女性后,為何停止了作案?高承勇說是因為“害怕天眼”。強明生問:“你想到自己最后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嗎?”高承勇回答說:“遲早的事。我一直關(guān)注著新聞報道。后來也在網(wǎng)上看。最后一次是從微信里看到的。后來我聽說公安部來人查,我感覺快出事了。我想到外地去,可是還沒走你們就來了?!?/p>
強明生話題一轉(zhuǎn),想讓高承勇談?wù)勛约旱幕橐錾?,他問高承勇婚姻生活是否幸福。高承勇說,談不上幸福不幸福。為什么這么說呢?高承勇回憶說:“我上學(xué)的時候有個女朋友,她無可挑剔,長得好,學(xué)習(xí)也好,對我也好。只是后來她考上中專,我配不上她。后來認識了我老婆,她和我性格不合,是個直性子,但是心好。我一開始不同意結(jié)婚,但是父親借錢幫我操辦婚事,最后還是結(jié)了?!?/p>
然而在高承勇看來,婚后生活更加貧困,“窮得讓我沒法選擇”。強明生說:“你多次說犯罪是因為貧困,這是完全錯誤的想法。”高承勇承認了。隨后強明生問他:“你認為如何避免受到像你這樣的人的傷害?”高承勇回答說:“希望政府多裝些天眼吧,這個最管用?!?/p>
據(jù)白銀市白銀區(qū)看守所副所長陳聲波介紹,他曾對高承勇做過多次心理測試,感覺他內(nèi)心的那道門是封閉的,不會輕易對任何人打開。他是一個充滿戒備心理、防衛(wèi)心理的人。每次提訊高承勇時,陳聲波都試圖盡力打開他的心扉,探索他的犯罪根源。但是,每當(dāng)談話進行到關(guān)鍵時刻,涉及到關(guān)鍵問題時,高承勇都會對抗和抵制,要么閉口不說,要么顧左右而言他,要么瞎說一氣。
高承勇對外界信息的接納屬于分析型的,在做心理測試題時,他每道題都會仔細看很多遍,認真斟酌、揣摩,而后再答題。而最終,得出的結(jié)果是他屬于正常型心理。
偶爾,高承勇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提起生活中那些溫暖愉快的事,譬如,他小時候和媽媽在老家時,媽媽炒菜,他添柴燒火,幫媽媽做飯的事,譬如他和初戀女友的感情。
更多的時候,高承勇的內(nèi)心里裝著的都是一些負面的情緒,譬如他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很自卑的人、孤獨的人,甚至也承認自己是一個變態(tài)型性格的人。由于性格孤僻,內(nèi)向,他的人際關(guān)系一直都不怎么好,幾乎沒有什么朋友。
有一次,陳聲波讓高承勇隨便畫一幅畫,想畫什么畫什么。高承勇接過筆來,畫了一座房子,一棵樹,還有一個裸體的男人。他畫的那座房子,很像一座廟宇。畫的裸體男人有些像他自己。
陳聲波說,高承勇內(nèi)心的某些情緒和感覺,或許就潛伏在這幅畫里,需要一些時間去解析與探索。
高承勇的辯護律師朱愛軍說,如果我們能把他這個案子研究透了,就能預(yù)防以后出現(xiàn)類似的情況。
宣判前一天,管教民警吳育祥問高承勇:“能想到判決結(jié)果嗎?”高承勇說:“肯定判死刑?!眳怯閱柛叱杏拢骸皩ε袥Q結(jié)果能接受嗎?”高承勇說:“刑事判決能接受,民事判決有異議,因為我沒有錢賠受害者家屬?!?/p>
高承勇又問:“啥時候執(zhí)行?”吳育祥說:“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估計得有一段時間,現(xiàn)在說不準(zhǔn)。你怕不怕?”高承勇說:“不怕。”
他希望早點執(zhí)行死刑,盡快了結(jié)這些事,日子越長,給家里人帶來的壓力越大,影響他的兩個兒子。他活著一天,他家里人就牽掛他一天。他死了,時間久了,家里人就把他忘了。時間能解決這些問題。
高承勇還問起吳育祥捐獻器官的事,說能捐的話就捐了,能給一部分錢賠償被害人家屬,賠多少算多少吧。
高承勇曾對吳育祥說,如果最后那一天來了,他想吃頓羊肉泡饃,再抽幾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