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珍

近代以來，齊氏家族名人輩出，最為著名的當(dāng)屬齊白石了。齊白石一生藝術(shù)成就卓然，為后世留下了很多藝林佳話。他子女眾多，共育有七男五女，后輩子女又繼續(xù)開枝散葉。如今，齊家后人直系嫡親就近三百人，并且大都從事繪畫藝術(shù)工作，將齊派畫法發(fā)揚(yáng)光大?！褒R家后人都遵循爺爺?shù)募矣?xùn)：勤儉，勤奮?，F(xiàn)在，齊家后人有很多都以繪畫為職業(yè)，或許在藝術(shù)高峰上，還達(dá)不到爺爺?shù)母叨?，但是齊家后人始終秉承著老老實實做人、認(rèn)認(rèn)真真作畫的原則，老實本分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我想，這也是讓爺爺最欣慰的?！饼R白石的嫡孫女齊慧娟如是說。

齊白石家族的故事

齊白石是湖南省湘潭縣人，出生在清朝同治二年。齊氏家族延久綿長。家族世代務(wù)農(nóng)，雖無家譜記錄，但家族變遷在祖輩的口口相傳中得以記錄——齊氏家族原本生活在江蘇，明朝永樂年間從江蘇碭山縣遷到湘潭，從此世代鄉(xiāng)居湘潭。齊白石就出生在湘潭杏子塢的星斗塘，齊家的家祠在距離星斗塘不到十里地的煙一嶺。逢年過節(jié)，齊氏人家都會去上供祭拜，齊白石在家鄉(xiāng)時也常常去。

按照齊家宗派的排法，到齊白石這一輩，排起來應(yīng)該是個“純”字，所以他最初派名純芝，家人稱呼他為阿芝。那時人都有號、他本叫渭清，祖父后又取號叫做蘭亭。齊璜的“璜”字，是老師給取的名字。齊白石的“白石”二字，是老先生后來常用的號，這是根據(jù)白石山人而來的——離齊家不到一里地有個驛站，名叫白石鋪，他的老師給他取了一個白石山人的別號，后來稱呼起來卻把山人兩字略去，只叫齊白石，漸漸成為習(xí)慣，齊白石成為他最常用的名字。

齊白石與陳春君一共育有五個孩子，與胡寶珠一共育有七個子女，十二個孩子，七子五女。七個男孩的出生年月均記錄在齊白石年表上，可謂人丁繁茂。長子齊良元是在齊白石25歲那一年生的，最小的兒子齊良末出生時，齊白石已經(jīng)76歲了。

齊慧娟是齊白石幼子齊良末的女兒，關(guān)于爺爺?shù)暮芏喙适?，都是從父親齊良末那里聽來的，“父親是爺爺?shù)淖詈笠粋€孩子，取名時在良字后加一末字。奶奶胡寶珠在1944年難產(chǎn)去世后，爺爺就一直將父親留在身邊自己帶”。

因齊白石子嗣眾多，所以年齡大的輩分很小，年齡小的輩分大的情況也就見怪不怪了，所謂“襁褓里的爺爺，拄拐杖的孫子”在齊家可是常見的現(xiàn)象。比如齊慧娟，年紀(jì)很輕，卻是很多齊家后代拄著拐杖的人嘴里的“姑奶奶”?？刹皇菃?？僅舉一例，齊白石的曾孫，齊良元的長孫齊耕夫生于1932年，比齊白石的幼子還要大，由此可見，這一家族多么枝繁葉茂。

“齊家后人開枝散葉，分布全國各地，想要聚在一起并不容易?！饼R慧娟說，“目前，在齊氏二代中，僅存于世的也只有父親齊良末了。齊家后人的支脈有在北京的，有在湖南的，有在新疆的，有在東北的，可謂祖國各地都有齊氏后人的身影。”

齊慧娟回憶說，聽父親講，家里的印泥、顏料都是齊白石自己做的?！八錾碡毧?，對細(xì)節(jié)要求非常之高?！闭婵芍^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齊白石的勤奮也在無形之中感染著自己的孩子，在齊慧娟父親齊良末的記憶中，還記得一個場景：一個夜晚，他和父親睡在一張床上，睡到半夜醒來一睜眼，父親不見了。齊良末披衣下床，看到老父親還在燈下臨紅摹子，也就是兒童啟蒙階段的臨摹本，齊良末奇怪名滿天下的父親還在臨摹兒童用的紅摹子，齊白石說“我老了，名聲在外，耳朵里都是夸獎的聲音，我畫的到底好不好，弄不好我自己都會搞糊涂。我應(yīng)該使我的東西形神俱似。有名望的畫家畫東西到最后都不像這個東西了，太放開，自己收不回來。我要自己管住自己，我要有格局約束我自己，我還要描一描紅摹子，使我的筆法有放也有收。描紅摹子需要時間和耐力，我描紅摹子的立意是想在思想上管住自己，要有個規(guī)范?！?p>

他畫鴿子，要買來鴿子數(shù)一數(shù)羽毛到底有多少根；畫工筆畫小蟲子時，他要捉來小蟲子看一看，光是一條蟲子腿就要觀察一天畫一天；畫著芭蕉，要走到花園里仔細(xì)觀察后再下筆——一直到老年，都保留著嚴(yán)謹(jǐn)認(rèn)真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

“齊家后人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勤奮樸素，本分善良，這是從我爺爺那里繼承而來的。大家都是老老實實做人，認(rèn)認(rèn)真真作畫。不倚靠權(quán)貴，靠自己雙手去生活，窮也能捱，富也能過，吃得了苦，也享得了福?！饼R慧娟感嘆著。

齊白石1957年過世，最初還有老人留下的一點薄產(chǎn)可以讓一家老小無憂度日，后來，隨著“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國，齊家在這場運動中也未能幸免。

齊慧娟的父親齊良末在那個年代也遭遇著沖擊，父親的畫是黑畫，他也從父親最受寵的嬌兒成為別人眼中的“黑五類”。齊良末自小隨父親學(xué)畫，可是畫畫在那個年代 已經(jīng)成為被批判的資產(chǎn)階級行為了，無奈，為了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齊良末只好蹬起了三輪車，走街串巷拉客人，換得一點微博的收入勉強(qiáng)度日。

其他人的日子也都可想而知?！凹幢闶窃谀菢拥沫h(huán)境中，齊家人也沒有失去生活的信心，齊家人都葆有著勞動人的本分與務(wù)實，爺爺當(dāng)年不也是在貧困中這樣走過來的嗎？‘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后，他們又都拿起畫筆，繼承爺爺?shù)囊吕?。?/p>

在齊家兄弟幾個之中，還有一件趣事：在齊良末先生的手中珍藏著父親給他的題字：“余年還望汝光前——書于古燕京白石老人付耋根他年須知此句?！边@是白石老人80歲時題寫的。

齊良末小名叫耋根，父親給他題寫此句的意思是想讓齊良末將齊派藝術(shù)能發(fā)揚(yáng)光大，走到他的前面。如今，這幅字作為“家訓(xùn)”至今仍掛齊良末家的中堂上。“這是爺爺留給我們的家訓(xùn)，有爺爺在前面，齊家后人從不敢懈怠。”齊慧娟說，“爺爺一直提醒我們要‘惜福，珍惜眼前福，謙遜做人，認(rèn)真本分，這也是我們的家訓(xùn)。爺爺是給我們留了一些畫，但那些畫是傳家寶，不會拿出去賣的?！?/p>

自立自強(qiáng) 不自傲也不自卑

作為齊白石的嫡孫女，齊慧娟從小就備受矚目?！耙驗槲覡敔?shù)脑?，我有時覺得我就像在一個無影燈下的舞者，無所遁行，這給我壓力，但是這也是我的動力，可以說，壓力和動力是等同的。”齊慧娟說。

出生于上世紀(jì)60年代末的齊慧娟感嘆，遇到了好時代，“因為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有更多的選擇，也有更多的機(jī)遇”。齊慧娟說，“我們是幸運的，不像我的爺爺和我的父親伯父們，很多時候會身不由己，遭遇歷史大變革，個人沉浮有時身不由己。而我們現(xiàn)在，所謂的那些挫折困難也都是很個人化的。”性情開朗的齊慧娟認(rèn)真地想了想關(guān)于困難和挫折這一話題，爽朗地笑，“如果說起遇到的困難，前兩天丟了手機(jī)算是一件事吧，畢竟，用慣了手機(jī)，一下子沒了，非常不方便。再往前想，還真想不起來了?！碧煨曰磉_(dá)大氣的她，自有一種看天空云卷云舒的開闊。

年輕的時候，她也曾有過迷茫，十幾歲時正是追求個性獨立的年代，頂著齊白石嫡孫女的光環(huán)，她覺得是一種限制，家族中很多前輩后輩都在畫國畫，或多或少都有著齊白石的烙印，“爺爺是一座大山，他的藝術(shù)成就非常高，如果我還畫國畫，那可能一輩子也翻越不了這座高山，也或者我一輩子都需要爬爺爺這座山?！闭蹬涯娴哪挲g，她很容易為自己做了一個選擇，她去學(xué)西畫，學(xué)雕塑，想在西方的藝術(shù)海洋中遨游，以此來躲避爺爺這座藝術(shù)高峰帶給她的壓力。

在西方藝術(shù)海洋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十余年，爺爺齊白石仿佛有著溫柔和綿長的地心引力，不斷地吸引著回歸?！按蠹s在三十歲左右的時候吧，似乎是自然而然地，我又拿起了了宣紙和筆墨，年輕時的叛逆與刻意的逃避也漸漸遠(yuǎn)去?！饼R慧娟說，“在東方的筆墨文化中，我感受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寧靜。”她也不會把超越爺爺當(dāng)做一個目標(biāo)，也不再把爺爺看做是一個有待翻越的大山。爺爺?shù)难}在她體內(nèi)流淌，她用筆墨紙硯陪伴著爺爺，這也是一種幸福吧。

從小到大，她從不會在外人面前主動說起她的家族，也從不會把齊白石孫女這一標(biāo)簽貼給自己。她更希望做她自己，不希望別人因為她是齊白石的孫女而對她有更多的關(guān)注。隨著她在畫壇越來越多的影響力，很多講述齊白石家族的節(jié)目或者采訪也會找到她，齊家后人的標(biāo)簽由不得她不帶，她也由最初的抗拒到現(xiàn)在的欣然接受，一如她年輕時去西方藝術(shù)世界逃避到現(xiàn)在的回歸傳統(tǒng)文化，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而且，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敘述齊家家族故事，她越來越對爺爺和整個家族的堅韌綿長的生命力而感動，“中國文化就是家族文化，祖宗文化，這在全世界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我為我的家族感到自豪，我有這樣一個支脈繁盛的大家庭，生生不息，多么好”。

生活中的齊慧娟，除了畫畫，和文化圈的朋友雅聚之余，平時喜歡養(yǎng)花、做飯、鍛煉身體。她養(yǎng)了很多花兒，給花兒翻土澆水，樂在其中。有的花兒奄奄一息了，她會想法子去救，有的花兒要剪枝，剪下來的她也不會扔，會再插到合適的土壤中，再育一盆。在照顧花兒的過程中，她感受到了生活的溫柔。

她也喜歡在廚房里研究各種飯菜的做法，那份煙火氣息讓她愉悅和寧靜，不僅僅是美食這么簡單，還有一份熱愛生活的精神氣。

“有人說，人到中年會遭遇中年危機(jī)，我并沒有感受到任何危機(jī)，人生猶如四季，每個季節(jié)都有每個季節(jié)的美麗?；钤诋?dāng)下最重要?！饼R慧娟說，“可能我是一個遇事不怕事、遇事消化事的人吧。遇到事，我會先自檢，看看自己哪里沒做好，從中吸取教訓(xùn)，然后下次爭取做得更到位。自檢之后還要自強(qiáng)，要有自己站起來往前走的本事?！弊杂幸还蔀⒚摯髿?。

“回顧自己走過的路，如果說對自己還算滿意的地方，那就是一直堅持做自己，有一顆平常心，最大的驕傲就是自立自強(qiáng)，沒有自傲也從不自卑。不斷探索未知領(lǐng)域，坦蕩認(rèn)真的過每一天?！饼R慧娟說，“爺爺用他一輩子的勤奮告訴我們，不可使一日虛度。我也希望我的人生不虛度，創(chuàng)作出屬于自己風(fēng)格和特點的藝術(shù)作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