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年
上個世紀70年代,我結(jié)婚后馬上就出國,孩子接二連三出生,都是在我經(jīng)濟與事業(yè)壓力最大的時期。教養(yǎng)的責(zé)任就落在妻子身上,她做了全職媽媽。這對她來說是枷鎖,也是享樂。養(yǎng)孩子是24小時不打烊的工作,永遠做不完,既麻木刻板,又隨時突發(fā),為此很多女性寧愿上班。但是整天與孩子生活在一起,才能看見他們成長的每一個細節(jié),感受到他們成長的每一次脈沖。
妻子不是“慈母”型的女人,對我并非千依百順,對孩子也不會有求必應(yīng)。她很有主見(從職業(yè)女性轉(zhuǎn)做全職媽媽的女性一般都有主見),也懂得選擇和創(chuàng)造機會去提出或?qū)嵺`她的主意。我和孩子都讓她三分,一方面是因為她的主意通常都很好,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總是使人可以下臺。比如,她對我說:“老大天生倔強,這是他的性格,不是人格,處理性格要避重就輕,這樣才不會影響人格的發(fā)展。 ”
男孩子長大了就是男人,我希望他們做個好男人。那什么樣的才是好男人?尊重女性的男人。尊重女性不是表面的紳士風(fēng)度,而是慷慨、勇敢、剛毅、忠貞。有了這些特質(zhì),紳士風(fēng)度會自然地流露出來。當男孩子處于少年時代,媽媽尚年輕,在男孩子心目中,她是媽媽,也是女性。因此,教男孩子尊重女性就由教他尊重媽媽開始。做父親的要孩子尊重媽媽,就得以身作則地尊重自己的妻子。
我和妻子很有默契。在孩子面前,一切以她說的為準,背后我倆有商有量。事急,由她先處理,我們事后再商量;事緩,我們先商量,然后由她處理。我尊重妻子的意見是出于實際考慮,畢竟她整天看著孩子,對孩子的認識肯定比我清楚,對孩子的奉獻肯定比我多。
我承擔(dān)“求證的責(zé)任”,就是我先假設(shè)她的看法是對的,如果我不同意,就得拿出合理的證據(jù)來。這很符合我們倆的性格,我重分析,她重直覺,要她論證是為難她,而我尊重她就要尊重她的直覺。
她對孩子的直覺確實特別準。孩子說謊瞞不過她,取巧也討不了便宜,因此,她總能令孩子心服口服。她和孩子之間像貓和老鼠,但她是有愛心的貓,他們是頑皮的老鼠。在這個“貓鼠游戲”里,我仍是一家之主,無可置疑。
剛結(jié)婚時,我有很重的“一家之主”意識。有家才有主,我看見過很多無家之主,因為由他做主的是個分裂的家、不和的家、不像家的家。我相信家要有主,但不是主人,而是主持、主導(dǎo)、主力,這樣的家才會穩(wěn)定、和諧。在我家,大事歸我管,小事歸妻子管,但我家好像從來沒有什么大事。
我從前看過一部電影,影片中,媽媽對待嫁的女兒說:“你爸爸是一家之主,是頭,我只是頸,但頸怎樣轉(zhuǎn),頭就怎樣轉(zhuǎn)。”孩子們都知道我們一家六口,我排第六,頭是妻子,尾是我。在這個家中,我與妻子首尾相連,孩子在我們倆一前一后的照顧下長大成人。
(雪茹摘自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家有四男》一書)(責(zé)編 懸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