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葉 ，歐陽欽

1 浙江中醫(yī)藥大學附屬溫州中醫(yī)院，中國 浙江 溫州，325000；2 浙江中醫(yī)藥大學，中國 浙江 杭州，310053

慢性胃炎系指不同病因引起的各種慢性胃黏膜炎性病變，是一種常見病，其發(fā)病率在各種胃病中居首位，大多數(shù)患者無明顯癥狀，部分患者可表現(xiàn)為中上腹不適、飽脹、鈍痛、燒灼感等，長期慢性炎癥易出現(xiàn)化生、萎縮、不典型增生等改變[1]。在慢性炎癥向胃癌的進程中，化生、萎縮及不典型增生被視為胃癌前狀態(tài)，故而對于化生、萎縮及不典型增生等病理改變積極治療尚有逆轉可能?，F(xiàn)擷取驗案一則，以饗同道。

病案

患者李某，女性，55 歲。2018 年8 月25日初診：患者自訴胃脘部隱痛不適伴灼熱感3年余，偶有反酸、惡心，平素乏力。胃鏡示：慢性非萎縮性胃炎，伴糜爛。病理診斷：“胃竇”黏膜慢性炎，小灶區(qū)腺體低級別上皮內瘤變，慢性炎性反應（+），活動（-）萎縮（-），腸化（+），HP（-）（2018-8-22，溫州醫(y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就診時癥見：自覺胃脘部時有隱痛不適伴燒灼感，時有口苦，無口干，偶有反酸，無呃逆，無腹脹，胃納欠佳，夜寐尚可，二便調，舌紅，邊有齒痕，苔薄黃，脈弦細。西醫(yī)診斷：慢性非萎縮性胃炎（低級別上皮內瘤變）；中醫(yī)診斷：胃痛（脾虛肝郁），治法：疏肝健脾，兼清熱解毒，方藥：滋生流氣飲加減，具體方藥如下：

柴胡10g 炒白術10g 炒白芍10g 炙甘草 6g茯苓10g 太子參10g 姜半夏 9g 半枝蓮30g浙貝15g 雞內金15g 醋莪術10g 黃 芪10g山藥30g 熟地30g 白花蛇舌草30g白芨10g 黃芩10g 煅瓦楞子15g（先煎）

上方共7 劑，每日一劑，每劑水煎至250ml，分兩次于早晚飯后半小時溫服。

2018 年9 月1 日二診：患者訴胃脘部隱痛及燒灼感較前稍緩解，余無明顯變化，原方繼服14 劑，囑托患者治療此病療程需長，故需長期治療。后持續(xù)以此方加減治療4 月余。

2019 年1 月20 日復診：患者訴胃脘部隱痛基本緩解，燒灼感存，時有腹脹，反酸存，舌紅，苔白，脈弦細，復查胃鏡（2019-1-15）提示：慢性非萎縮性胃炎，伴糜爛。病理診斷：“胃竇”黏膜慢性炎，慢性炎性反應（+），活動（-）萎縮（-），腸化（-），HP（-）。以治療氣化病為主，治以疏肝健脾，兼益氣除脹，具體方藥如下：

柴胡10g 炒白術10g 炒白芍10g 太子參5g茯苓10g 炙甘草6g 姜半夏9g 白芨10g厚樸30g 黃芩10g 代赭石15g（包煎）煅瓦楞子15g（先煎） 煅牡蠣15g（先煎）

上方共7 劑，每日一劑，每劑水煎至250ml，分兩次于早晚飯后半小時溫服。

7 劑后復診，患者腹脹明顯減輕，反酸緩解，繼服1 月20 日方劑14 貼后諸癥悉除，囑患者每年定期復查胃鏡，如有不適，及時復診。

按：氣化病相當于現(xiàn)代醫(yī)學所述的功能性疾病，形質病則相當于器質性疾病，氣化病到形質病大多有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吳雄志教授認為慢性胃炎開始時多屬氣化病，當病程逐漸進展出現(xiàn)萎縮性胃炎、腸上皮化生、不典型增生、胃癌等變化時則提示疾病多已發(fā)展至形質病階段，形質病階段多痰瘀毒邪結聚已成，萎縮性胃炎、腸上皮化生、不典型增生等形質病即屬此列，值得慶幸的是若治療得當，其病程尚能截斷。滋生流氣飲即是治療形質病的藥方，臨床上治療萎縮性胃炎、腸上皮化生、不典型增生療效明顯。

滋生流氣飲出自吳雄志教授的《吳門驗方》，以柴芍六君子湯合逍遙散為基礎方加減，其組方以五行學說為基本思想。方中以白術、茯苓、黨參、黃芪、甘草以扶土補虛，從土論治；以柴胡、白芍、醋莪術疏肝制木，從木論治；以浙貝、半夏清金制木，以護脾土，從金論治；以半枝蓮、白花蛇舌草清熱解毒散結，從火論治；以熟地、山藥滋水涵木，防脾病及腎，固護正氣，從水論治；瘀血明顯者加醋三棱、醋雞內金，陰虛明顯者加百合，實證明顯者太子參易黨參，氣虛明顯者生曬參易黨參。形質病階段多提示有痰瘀形成，痰瘀積聚而成結，故方中多含化痰化瘀散結之藥，諸如浙貝、半夏、雞內金、半枝蓮、白花蛇舌草、莪術之類。滋生流氣飲治療形質病，何以反倒以“氣”為名?實則形質病時，多已有氣化功能的損傷，以“滋生”復形質，以“流氣”表氣化功能的恢復，“滋生流氣飲”一名實則將本方治療大法總結于此。

世界衛(wèi)生組織國際癌癥研究協(xié)會將不典型增生又稱為上皮內瘤變，此患者胃鏡病理診斷為慢性非萎縮性胃炎（腸化+、低級別上皮內瘤變），屬胃癌前狀態(tài)，根據(jù)病理診斷以滋生流氣飲為基礎方，辨病治療；再結合患者癥狀、體征加減調方用藥，辨證論治。辨病與辨證相結合，既是傳統(tǒng)醫(yī)學治療一大特色，諸如《傷寒論》中“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之類，即是辨病論治與辨證論治結合的范本，又是吳雄志教授所推崇的傳統(tǒng)醫(yī)學治療方法，他認為病證結合，既有病的特異性，又有證的針對性，合二為一?；颊呶鸽洳坎贿m3 年余，病在太陰，病程長，慢性病多偏虛，且久病易生痰瘀，故以六君子湯加減補太陰之虛兼化痰；又因土虛木乘，故加柴胡、芍藥、莪術，為柴芍六君子湯，以抑木扶土，莪術兼能活血化瘀；浙貝、半夏清金制木，又能化痰散結；熟地、山藥滋水涵木，扶正兼安未受邪之地；加用雞內金，雞內金為雞的砂囊內壁，以臟補臟，臨床常用來治療胃部疾病，李杰[2]、王云啟[3]等醫(yī)家亦常用來治療胃癌；患者舌紅，苔薄黃，病性屬熱，且毒邪結聚局部常兼有熱毒凝聚，故以白花蛇舌草、半枝蓮清熱解毒散結。所謂“痞堅之下，必有伏陽”，吳雄志教授認為“癌毒已成，即有伏陽，然其不甚，一味半枝蓮即可”，半枝蓮為吳雄志教授治療胃癌的專病專藥，現(xiàn)代中藥藥理亦研究表明半枝蓮具有抗具有抗癌、護肝、抗氧化、抑菌、抗病毒、解熱等多種作用[4]，其抗腫瘤機制主要有抑制腫瘤細胞生長、誘導腫瘤細胞凋亡、抑制腫瘤血管生成與轉移、調節(jié)免疫、逆轉腫瘤細胞耐藥等[5]，體外實驗發(fā)現(xiàn)半枝蓮提取物對肝癌、肺癌、結腸癌、胃癌、鼻咽癌等惡性腫瘤細胞有抑制增殖、誘導凋亡等作用[6]。白花蛇舌草為吳雄志教授治療胃癌另一常用藥物之一，其能增強半枝蓮清熱解毒散結之效，現(xiàn)代藥理研究結果提示其主要藥理活性是抗癌、抗化學誘變、抗氧化、神經保護和抗菌消炎等作用[7]，白花蛇舌草抗腫瘤的作用機制主要是通過增強免疫功能、干擾腫瘤細胞能量代謝、誘導腫瘤細胞凋亡和對線粒體通路的影響來實現(xiàn)[8]，體外實驗發(fā)現(xiàn)白花蛇舌草提取物對結腸癌、乳腺癌、前列腺癌、肝癌等腫瘤細胞有抑制增殖并且誘導細胞凋亡作用[9]?；颊呶该訝€故加白芨，促進生??；胃脘部灼熱感明顯，故加黃芩清熱；有反酸，加瓦楞子制酸。形質病治療多以百日為期，故療程需長，患者治療4 月余后復查胃鏡提示腸化轉陰，低級別上皮內瘤變已無，慢性非萎縮性胃炎仍存，現(xiàn)以治療胃脘部灼熱感及反酸、腹脹為主，故調整方藥以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合柴芍六君子湯為基礎方加減，調氣化治療為主。

傳統(tǒng)醫(yī)學治療疾病多以望、聞、問、切四診合參以獲取疾病信息，從而辨病辨證論治，然而臨床上部分患者在形質病發(fā)展初期癥狀的表現(xiàn)多以氣化病為主，癥狀表現(xiàn)較輕，而容易使人忽略其嚴重性，故而現(xiàn)代醫(yī)學的檢查、化驗正好彌補其不足，在傳統(tǒng)醫(yī)學四診合參辨證論治的基礎上再結合現(xiàn)代醫(yī)學輔助檢查有助于我們更全面的認識疾病，從而能夠更有針對性的治療。

此亦即吳雄志教授所提倡的“病證結合”治療。他認為傳統(tǒng)醫(yī)學辨病當辨四種病：六經病、以癥狀為名之病、中西醫(yī)對應病以及現(xiàn)代醫(yī)學病。關于證，他認為有的病有一個相對固定的證，有的病可以分為幾個證，而有的病其證是不斷發(fā)展變化的。因而病證結合治療，既照顧到病的特異性，又具有證的針對性，如此我們才能更全面的把握疾病，治療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