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托

在新中國成立70周年之際，王蒙、秦怡、郭蘭英被授予了“人民藝術家”國家榮譽稱號。

相信很多人都無比期待堪稱“傳奇”的老藝術家秦怡盛裝亮相，遺憾的是，今年虛齡已經(jīng)98歲的秦怡老人，并沒有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

但令人欣慰的是，9月29日上午，曹可凡先生在微博上發(fā)了兩張秦怡老人在病房中收看頒獎直播的照片。

照片中坐在輪椅上的秦怡，一直手握著五星紅旗，雖然看起來瘦削了很多，但她仍如往日一般，精致的妝容、沒有一道皺紋的臉頰，讓人忘記了她的年齡。

秦怡，跨越了兩個世紀的中國最優(yōu)秀的演員。她是周恩來口中的“中國自己的明星”，是熒幕下無數(shù)觀眾心中的女神，然而，回首秦怡的一生，她所遭受的苦難數(shù)不勝數(shù)，青年離異、中年患癌、老年喪子…

然而，不管命運對她有多不公，她仍然傾盡一生，詮釋了一個女演員該有的修養(yǎng)和責任，她更詮釋了一個妻子、一個母親，該有的愛與擔當！

98歲高齡，美人從未遲暮……

滿腔報國情?

對于秦怡的美麗，著名影星舒繡文這樣形容：秦怡就跟花瓶里盛開的康乃馨一樣，別說男人見了她要心動，就是我們女人見了她也喜歡呀！

上世紀20年代初，秦怡出生在上海一戶封建大家族中。雖然家中的長輩深受封建思想影響，但是秦怡的幾個姐姐，始終有著一顆想要沖破束縛的心。

因此待到她上學時，大姐不顧家里的反對，硬是將年僅12歲的秦怡送進了在當時來講還是新鮮事物的洋學堂讀書。

在那里，秦怡第一次接觸到了宣講團。她發(fā)現(xiàn)在那里讀書的孩子，不僅可以學到課本里的東西，還能接觸到芭蕾、話劇、外文等“洋玩意”。

看著面前可以放肆歌唱、舞蹈，完全不用在意他人眼光成長的同齡人，這個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忽然在心底生出了羨慕之情。

在少年宣講團學習的日子，對秦怡產(chǎn)生了深厚的影響。因為當時在學校教書的老師，多是曾經(jīng)參加過革命的前輩。因此在與他們?nèi)辗e月累的相處中，愛國、愛民的種子，也在秦怡的心中深深扎了根。

“9·18事變”后，全民激憤。秦怡瞞著家里參加了學校的紅十字會。她為前線將士做背包、棉鞋等抗戰(zhàn)物資，還去了前線做戰(zhàn)地護士。

后來她又帶頭組織學生進行示威游行。為鼓舞前線戰(zhàn)士的士氣，又多次參加抗戰(zhàn)廣場劇的演出。秦怡的勇敢和堅決，在當時得到了眾人的肯定，就連男孩子都視她為效仿的對象。

秦怡的一系列行為，迅速受到了校方的打壓。

秦怡甚至被父母軟禁了起來。當時只有16歲的秦怡決定：逃離這個家，奔赴抗日前線！

長達6年的噩夢

那是1938年，秦怡來到重慶，進入中國電影制片廠當實習演員。

16歲的她開始了演藝生涯，也開始了人生第一段感情，然而，尚且稚嫩的秦怡沒有想到，這段感情竟是長達6年的噩夢。

因為長相出眾，工作又極其認真，在她進入電影制片廠沒多久，便得到了一個女二號的角色。而當時與她搭戲的，便是她的第一任丈夫陳天國。

當時，長相帥氣、身材魁梧的陳天國在演藝界頗具威望，是很多女演員心儀的對象。然而誰也沒想到，陳天國對秦怡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見鐘情了。

一天，陳天國約大家一同爬山，還特意邀請了秦怡。結(jié)果到了山中，秦怡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別人！

就在二人到達山頂時，陳天國忽然抓住秦怡的手深情告白，并向她求婚。而且若秦怡不答應，他便揚言要從懸崖跳下去！

當時，秦怡還不滿18歲，被陳天國這么一嚇，就稀里糊涂答應了這門親事！

從山中回來后，秦怡大病了一場，躺在床上幾個月都下不來床。這期間她本想找個機會和陳天國說清楚，然而還沒等到自己開口，陳天國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將結(jié)婚的消息公布于眾，甚至連請?zhí)家呀?jīng)分發(fā)出去了！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二人的婚事，秦怡騎虎難下只能與他成婚。

1939年9月秦怡與陳天國完婚，婚后的陳天國不僅不對妻子百般呵護，反而瘋狂酗酒，且還會在喝醉后對秦怡拳打腳踢。忍無可忍的秦怡終于下定決心要提出離婚，可就在這時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1940年，秦怡與陳天國的女兒出生。新生命的誕生沒有緩和二人的關系，而是加速了這段婚姻走向終結(jié)。

秦怡用“一塌糊涂”來形容自己的第一次婚姻。

事業(yè)攀登高峰

1945年底，秦怡帶著女兒回到娘家。父親剛剛?cè)ナ溃赣H又體弱多病，她便扛起了照顧一家老小的任務。

為了能多賺一些錢，秦怡在朋友的引薦下開始拍攝電影。又經(jīng)導演劉瓊的介紹，她認識了第二任丈夫金焰。

金焰是一名韓國人，因與阮玲玉合作《野草閑花》而一炮走紅。不管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中他都對秦怡倍加呵護，因為上段感情里受到的傷害太大，所以金焰此時的舉動讓秦怡無比感動。在離婚后的第二年，她與大自己12歲的金焰閃婚。

婚后二人的感情一直不錯，走到哪里都是出雙入對。一年后兒子金捷出生，二人世界變成三口之家幸福美滿。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秦怡任上海電影制片廠演員、演員劇團副團長，她主演的一系列電影，都成為新中國影視的經(jīng)典！

《鐵道游擊隊》里，她是剛?cè)岵?，義無反顧投身革命的芳林嫂;《女籃5號》開創(chuàng)了新中國體育題材先河，她是英姿颯爽，內(nèi)心又有些哀怨惆悵的運動員林潔;《青春之歌》里，她是慷慨赴死的女戰(zhàn)士林紅;《馬蘭花開》里，她塑造了一個好強的女推土機手形象。

因為精湛的演技，秦怡還受到了周總理的接見！

1961年，周總理提出評選“中國電影界自己的明星”，秦怡與王丹鳳、趙丹、白楊、張瑞芳、上官云珠、孫道臨等22人入選，成為“二十二大電影明星”。

《青春之歌》中飾林紅（左）

秦怡終于迎來了事業(yè)的巔峰。可丈夫金焰卻因為性格偏執(zhí)，找他拍戲的人越來越少，到后來他干脆閑賦家中，靠秦怡的工資養(yǎng)活。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兩人的感情開始愈發(fā)疏離，起先，秦怡并沒有察覺異常，直到朋友告訴她，金焰出軌，對象還是她的親妹妹。

得知消息后秦怡如同遭遇晴天霹靂，向二人求證后便提出了離婚，可金焰表示只會分居。當時秦怡的肚子里，正懷著她與金焰的第二個孩子，由于傷心過度，孩子因為發(fā)育不良胎死腹中。

1962年，金焰因胃病入院手術，幾乎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秦怡沒有因為曾經(jīng)的背叛放棄他，而是一直悉心照顧，直至20年后金焰去世……

命運多舛卻未低過頭?

有人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婚姻與家庭，然而在秦怡的兩次婚姻中，一段是被趕鴨子上架噩夢不休，一段是全情投入最后心碎一地。

雖然她的生活早已是滿目瘡痍，然而老天卻沒有因此而放她一馬，反而變本加厲地將苦難傾注于她。

1966年，在秦怡事業(yè)巔峰時期，44歲的她被確診為腸癌，就連醫(yī)生也斷言她“活不長”。然而秦怡不僅挺了過來，還在術后不久便重返熒幕。

這之后的多年中，她生過4次大病?；歼^脂肪瘤、甲狀腺瘤，摘除了膽囊，前前后后共上過7次手術臺。

每一次她都在生死邊緣游走，但每一次她都挺了過來。而支撐她走到現(xiàn)在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她與金焰的兒子金捷。

因為工作的原因，金捷從小便由外婆照看。當時的金捷雖然是個“星二代”，但因為父母都不在身邊，時常被同學欺負。

由于性格內(nèi)向，金捷從不向外婆訴苦。而外婆也都將注意力放在了他吃穿之上，很少去關心外孫的心理狀況。由于內(nèi)心的苦悶始終無法宣泄，金捷在16歲那年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那時候秦怡剛剛被確診為腸癌，她一邊接受治療，一邊幫忙照看金捷;身體稍有好轉(zhuǎn)便帶著兒子四處逛逛，試圖以此來緩解他的病情。

眼看著一切都要好起來了，可十年浩劫，又緊接著席卷而來。秦怡被扣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病還沒好全，便被勒令去干校勞動。

而病情剛剛有些好轉(zhuǎn)的金捷，也因在這期間受到過度驚嚇，大腦留下了永久無法治愈的病痛。

曾經(jīng)聰明伶俐、活潑開朗的兒子，患上了精神分裂，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癡呆”。身為母親的秦怡怎能不心痛？又怎能不自責？！

看著面前痛苦不已的兒子，秦怡的心中宛如被鈍刀劃過。那時她便暗暗發(fā)誓：以后余生，都要陪在兒子身邊，做一位稱職的母親！

之后，秦怡幾乎與兒子形影不離，就連拍戲時都帶著兒子。喂飯、喝水、洗頭、洗澡……這些別人不費吹灰之力做到的事情，金捷都無法做到，只能由秦怡替他完成。

兒子發(fā)病時，經(jīng)常會不受控制打罵身邊的人，母親便經(jīng)常成為他捶打的對象。

秦怡從不反抗，只是用手抱著頭，小聲囑咐兒子不要打臉，因為第二天媽媽還要拍戲。

作為一個母親，她不怕死、不怕痛、不怕累，唯獨怕自己走后兒子無人照拂。他不好，她也不敢死。

或許是秦怡的堅持終于感動了上天，1981年起，金捷的病情開始明顯的好轉(zhuǎn)。他不僅可以試著與人正常交流，甚至還喜歡上了畫畫。

國際巨星施瓦辛格，就曾以2.5萬美元的價格，買下過金捷的作品。這不僅是對金捷的肯定，更是對秦怡這位偉大的母親的肯定。

從某種意義說，秦怡的后半生是為兒子活著。

秦怡已經(jīng)80多歲的時候，50多歲的兒子依舊像個孩子。午夜夢回時她時常會想，若有一天自己也走了怎么辦？

2007年，59歲的金捷因糖尿病并發(fā)肺炎，搶救無效離開了人世。愛子的突然離世，讓當時已經(jīng)85歲的秦怡悲痛不已，整日以淚洗面。

她經(jīng)常在兒子的房間里一坐便是一整天，看著那些兒子用過的家具、文具，秦怡一度傷心得不能自已。

她甚至還想過就這樣追隨兒子一走了之，然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她了解到了一位22歲的小伙子，在死前決定捐獻眼角膜的事跡。

這件事讓秦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金捷雖然已經(jīng)不在了，但是世間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患兒，我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就這樣，送走了兒子之后，這個辛苦了一生的女人，又開始了救濟蒼生的征程。

詮釋中國女演員最美的修養(yǎng)

2008年汶川地震，舉國哀痛，秦怡二話不說便捐出20余萬元;玉樹地震，她又第一時間捐款3萬元，雖然數(shù)字不多，但對于樸素了一輩子的老藝術家來說，對于年輕時片酬不高，年老時沒有拍過任何廣告的秦怡而言，這已經(jīng)是她全部的家當，她的全部財產(chǎn)！

“這些錢本來是留給兒子的，現(xiàn)在他不在了，我要把這些錢給最需要的人。”

在秦怡90多歲時，她依然活躍在各大慈善晚會上。為了公益，她不遺余力。只要有邀請，她便從不拒絕。有人勸她歇歇，她卻搖搖頭說：“不會停，總覺得這些事都是比較有意義的?！?/p>

除了熱衷于公益，秦怡從來沒有忘記她的職業(yè)，她是一個演員，一個一生都在用心演戲的演員。

2014年，秦怡自編自導自演電影《青海湖畔》。93歲高齡的她還跑到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拍攝這部劇。這部劇講述的是氣象工程師梅欣怡的一生。秦怡作為該劇的編劇和主演，親自到青海考察，白天在風霜中奔波，晚上回到家寫作到深夜。為了寫好劇本，90多歲的她到青海實地考察、體驗生活，挖掘了很多感人的細節(jié)，她把所有的感情傾瀉于筆端。

對待生活，她慈悲、淡然，獨自承受無盡的苦楚。

對待演員工作，她有一種認真與執(zhí)著。她是一名真正的演員，無論什么角色，總會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

很多人說秦怡是最美女性，并不完全是說她長得有多好看，而是她的內(nèi)心像金子一樣散發(fā)著光芒。秦怡那些流光溢彩的銀幕形象，早已定格在那些泛黃的老膠卷里面。

美人終將遲暮，但生命之樹常青。

回想曾經(jīng)舊上海的那些大美人，她們一一被定格在了時代的風華絕代里，人間，只剩秦怡。

一輩子美麗，一輩子要強，一輩子辛苦……她像一朵在風中綻放的玫瑰，用一生的時光詮釋了中國女演員最美的修養(yǎng)，也詮釋了中國女性最了不起的責任和擔當！

（王敏薦自新浪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