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圣衛(wèi)
河道不過一里來寬,水不深,但淤泥積厚,渡口雖小,卻也是人們的必經(jīng)之路,過河不久,走上二三里山路,便是一座積福寺,祈福的、還愿的……人還挺多。
河上本有座簡易木橋,方便兩岸人們的往來,有一年夏天,發(fā)了次大洪水,硬生生把木橋給沖毀了。自那時起,在這個荒野渡口,便衍生出一個新行當(dāng)一一背渡。
守在渡口的背渡者,是村里的光棍漢咬金。咬金生得人高馬大,一身蠻力,卻生性木納,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與他相依為命的,是他雙目失明的老娘。
咬金在河邊搭個茅草棚,擺上幾方平整的大石頭,挑來附近的泉水,供渡者納涼解渴,咬金的生意公平,過河一次收一塊錢,從不多收,但也有例外。
一次,一個客商模樣的人,趕一頭驢需要過河,驢子還馱著兩件貨物。到了河邊,犯難了。
咬金說,好辦,不過價格得翻倍。
多少錢?
咬金伸出巴掌閃了一下。
五塊?貴了吧!
十塊!
太貴了,沒多少東西嘛!
東西和人都好辦,驢子不好辦!
我騎上驢,你前面牽著走,過了河再把貨物運過去,錢少點兒成了。那人還在討價還價,咬咬金搖搖手,說,不成!你敢保證驢子下水后就乖乖聽話?若是它使起性來,出意外可就晚了!
那人沒法,只能依咬金。
咬金牽了驢子朝河沿走,常年在水里膛,河中有幾塊石頭他都一清二楚。他順手扯了幾把青草,驢子叨了青草開始咀嚼,只見他猛一躍身跨了上去,拉緊韁繩順勢朝驢后背部拍了一把“得兒一一”
驢子猛地?fù)涮ひ卉S竄入水中,隨著他不斷的急促吆喝聲,順利過了河。
寒來暑往,咬金堅守在渡口,操持他有些單調(diào)的營生。
這天,渡口那邊來了一位懷抱嬰兒的女人,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女孩兒。嬰兒好像生了病,哭鬧不止,女人很是焦急。
大嫂,過河去?
女人用手輕輕拍了拍嬰孩,點下頭。
女人先把嬰兒交給身旁的小女孩兒,用手背拭了下額上的汗水,掀開衣角,一邊掏錢一邊說,你先把我送過去,后回來抱孩子吧……女人聲音有些沙啞。
咬金先把女人背過河,再折回來抱嬰兒,在接過孩子的一剎間,他不由得心頭一緊。
這個小娃娃約一周歲大小,小嘴青紫小臉蠟黃,臉上布滿了豆粒般大的水泡,一直哭鬧不止。
天傍黑的時候,女人折轉(zhuǎn)回來,神情清爽了些。咬金忙招呼她坐下歇息,喝口水。
孩子不打緊吧?咬金輕聲問。
女人勉強沖他笑了一下說,大夫給打過針了,好一些了。
這孩子一個月前就發(fā)病了,整日里啼哭不止,我四處求醫(yī),孩子的病情反反復(fù)復(fù),始終不見好轉(zhuǎn)。
你當(dāng)家的呢?
一年前,他隨人外出打工,便杳無音信……
女人說著流下了眼淚。
夜里,咬金輾轉(zhuǎn)難眠。
咬金有心事了,他時常坐在河邊,望著靜靜流淌的河水發(fā)呆。
幾天后,他發(fā)現(xiàn)女人又來了。原來,嬰兒昨天發(fā)高燒,已昏睡了一夜,她急著過河給孩子看病。
這一次,直到天黑也沒有見到女人的身影。
第二天,是咬金娘的生日。他心想:送走那位大嫂后上街一趟,給娘買些她最愛吃的桂花糕。
快晌午的時候,女人終于回來了,她神情凄然,目光呆滯,抱著孩子踉踉蹌蹌來到河邊。
危險!咬金不容分說,抱起大嫂朝對岸口過去……
孩子沒了……我還活著干啥……嗚嗚嗚……女人摟著沒有了氣息的孩子失聲痛哭……
咬金把背渡賺的錢全給了女人。
他回到家,推開門,娘正在灶臺邊坐著。
娘……他不知該怎樣對娘說。
兒啊,回來了,你趕緊吃飯吧。
娘……
他終于還是把事情和娘說了。
娘面向窗外,眼中閃著亮晶晶的東西:唉,苦命人口……兒啊,你做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