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這組作品探討的是超人類主義(transhumanism)1,“H+”是這一英文詞匯的縮寫。超人類主義這一科技和文化層面的運動倡導使用科學和技術來改善人類的身心特質(zhì)?!禜+》講訴的是我們的身體以及人類和技術的關系,并盡可能地展開一幅涉及未來的藍圖。對那些人類機器(賽博格,le cyborg)2的追隨者,拋棄身體而將心靈與虛擬世界相連接的擁躉,或者堅定相信醫(yī)藥能征服衰老的人群來說,超人類主義為他們提供了實現(xiàn)夢想的多種可能性。
《H+》這組作品中,有一些圖片只有很少的背景闡述,有的圖片甚至省略了介紹文字。我想讓這些照片以一種生硬的形式,結(jié)合了畫面中簡單的動作,將人和自身肉體“分離”的視覺效果傳達出來?!叭嗽斓摹保@些照片共同指向了這個主題,至于這些超人類主義者到底是渴望成為“機器的生者”,還是終將變成“獲得生命的死者”,我們亦無從可知。這組作品可以做的,是作為一個媒介,提醒大家面對當下諸多涉及“本質(zhì)”與“科技”的問題,它也可以構(gòu)建起一個詩意的圖像空間,在其中,我們可以以有限的思考來試著對抗無限的荒謬。
這組作品的養(yǎng)分來自一些文學作品和電影。比如法國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斯特拉斯堡大學教授大衛(wèi)·勒布雷東(David LeBreton)的書,他寫了很多關于身體、人類和現(xiàn)代性關系的著作;還有美國作家菲利普·迪克(Philipp k. Dick)的科幻小說。電影方面,我受到了1983年版的《銀翼殺手》(Blade Runner)、庫布里克(Stanley Kubrick)的《2001太空漫游》(2001: A Space Odyssey)和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潛行者》(Stalker)的影響。至于照片在展場的呈現(xiàn)方式,我參考了沃爾夫?qū)ぬ釥柭梗╓olfgang Tillmans)作品的展出路數(shù)。
在創(chuàng)作《H+》之前,我的好幾組作品都是以“新地形”的方式拍攝風景,在肖像攝影的表現(xiàn)上也借鑒了很多大師。的確,我是在“學院派”的學習過程中尋找到自己的拍攝風格的。我過去拍攝那些風景,是因為喜歡德國新客觀主義,還有貝歇夫婦的攝影風格,他們都對我的攝影有過重要的影響。當然我很清楚地知道,這些都是對他人的模仿,我需要找到自己的攝影風格,于是在多年的摸索之后,我終于在《H+》這組作品里實現(xiàn)了屬于自己的語言。
這組作品里,我還很強調(diào)“商業(yè)攝影”感,在用光、靜物擺設、后期處理等方面都運用了商業(yè)攝影里比較典型的手法。我是個商業(yè)攝影師,要靠這項工作養(yǎng)活自己,還有自己的藝術。我喜歡商業(yè)攝影,我覺得作品在視覺表達上要讓人覺得好看,而且把商業(yè)攝影的一些模式運用到藝術攝影的創(chuàng)作中并不違和,還能吸引觀眾。
譯者注:
1 超人類主義亦是一項國際性的哲學運動,提倡通過開發(fā)和制造廣泛可用的復雜技術來極大地提高人類的智力和生理機能,從而改變?nèi)祟惖臓顩r。超人類主義思想家關注新興技術潛在的優(yōu)點和危險,包括它們可以對某些人類生理限制的超越,以及使用這些技術的倫理問題。最常見的超人類主義論點是:人類可能最終把自己轉(zhuǎn)化為不同的生物,其能力相比于目前,將大大擴展。
2 賽博格,英文為Cyborg,又稱改造人。曼菲德·E.克萊恩斯(Manfred E. Clynes)與內(nèi)森·S.克萊恩(Nathan S. Kline)在1960年使用這一稱謂來定義他們想象中的一種人類:這些人類經(jīng)過強化之后能夠在地球以外的環(huán)境中生存。之所以會提出這種概念,源于他們覺得當人類開始進行宇宙探索等新領域時,人類與機械之間的親密關系將越來越必要。而后,這一稱謂得到普及。在流行文化中,一些賽博格被描繪成明顯的機械或十分近似于人類的樣態(tài)。它們(他們)經(jīng)常出現(xiàn)于人類對技術過度依賴的語境中,也常常體現(xiàn)出遠超人類同類的身體機能或智力能力。
左頁圖:瑞士內(nèi)科醫(yī)生讓-安德烈·維內(nèi)爾(Jean-Andre Venel, 1740-1791)被認為是最早的現(xiàn)代假肢修復師之一,他為脊柱側(cè)彎患者開發(fā)了一種束身衣。這一想法是為了治療畸形或殘疾。從技術上講,束身衣是一種矯形裝置,它可以彌補功能缺失或缺陷的假體,而不是替代某種功能。矯形學是外骨骼的先導,后者在民用和軍用方面正得到迅速發(fā)展。
這種外骨骼可以用于治療目的,或者增強裝配者的運動技能。許多公司銷售這類產(chǎn)品,這些產(chǎn)品通常用于承載劇烈運動或治療身體殘疾。而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正在研究一種最為驚人的外骨骼樣品,這種外骨骼能夠?qū)⒁幻勘兂蓭缀跤弥唤叩膽?zhàn)爭機器。
繼承保育器意味著在極其脆弱的環(huán)境中成長,在知識、治療、試管、食物、溫度和監(jiān)控器的令人緊張的行為之外,無法提供任何外界保障。保育器并沒有從技術上支持人們在轉(zhuǎn)向未來時對力量的渴望,而是鼓勵人們積極關注一個脆弱的當下,講述另一個故事:一個由無數(shù)重要而不確定的關系編織而成的故事。繼承保育器意味著要堅定地記住,技術和生物學都以持續(xù)構(gòu)建非常不穩(wěn)定的關系為己任。
膳食補充劑“極樂世界”含有煙酰胺核糖體,已被證明對小鼠細胞的再生有積極作用。盡管2016年的一次人體研究的結(jié)果看起來很有希望,但該公司的方法存在爭議。它的科學顧問中有6位諾貝爾獎得主,但這種補充劑的效用似乎有限:衰老是一個多因素的過程,單憑一種因素無法減緩它。
“益智藥”系列之一
“人機”系列之一
修復受損或功能失調(diào)的身體—這里是我父親的膝蓋假體,嚴格意義上是用于治療的—和增強健康的身體之間的界限似乎很明顯,但實則難定義。什么時候假肢會離開傳統(tǒng)意義上的醫(yī)療領域,成為增強個體能力的一種手段?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有必要試著理解或定義什么是健康。世界衛(wèi)生組織給出了明確定義:“健康是身體、精神和社會福利的完整狀態(tài),而不僅僅是沒有疾病或虛弱。”這一措詞自1946年以來沒有改變,它意味著健康具有一種變化不定的主觀特征。這個定義讓我們更容易理解為什么許多超人類主義者認為他們的健康身體是一個不完整的載體,必須加以“修復”和“實現(xiàn)”。
揚·曼(Yann Minh),1957年出生,是一位多才多藝的藝術家,專注于網(wǎng)絡文化和“永恒世界”。照片里,他身處自己的“Nooscaphe”(人類的反思領域延伸到互聯(lián)網(wǎng)的體現(xiàn),通過藝術品、思想等與人性相關聯(lián))里。他經(jīng)常把自己描述為一個“nooconteur”,即網(wǎng)絡空間的健談者,或者是一個探索網(wǎng)絡空間和“noosphere”的賽博朋克。他在當代藝術和網(wǎng)絡文化領域的創(chuàng)作多次獲獎。巴黎,2016年6月16日。
STIMO(機器人輔助康復硬膜外電刺激在脊髓損傷患者治療中的應用)是一項旨在提高脊髓損傷或病變患者運動技能的臨床研究,這類患者在控制下肢方面存在較大困難。這是reWalk實驗的延伸。這項研究需要神經(jīng)科學家、工程師、機器人科學家、醫(yī)生和物理治療師的參與。第一批人類患者已于2017年接受了這種類型的植入。
“后人類”系列之一
右頁圖:孕婦可以通過產(chǎn)前檢查來判斷胚胎或胎兒是否正常。這些檢測會導致子宮內(nèi)治療或流產(chǎn),引發(fā)了許多倫理問題。就算很少有人質(zhì)疑產(chǎn)前治療的有效性,它們最終會帶來一種優(yōu)生學嗎·超人類主義者認為,這些做法必須被視為從統(tǒng)計學上改善人類壽命和健康。
馬修·加弗蘇
工作生活于瑞士洛桑,目前在洛桑藝術與設計大學任教。2009年,獲得匯豐銀行攝影獎;2010年,參與光圈基金會reGeneration2展覽;2014年,在洛桑愛麗舍博物館舉辦個展《只有上帝才能評判我》;2018年,《H+》在法國阿爾勒攝影節(jié)展出。
金向怡
青年攝影師、導演,本科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后取得法國北加萊土寬美術學院造型藝術碩士和巴黎索邦第一大學電影美學研究與創(chuàng)作碩士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