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玉潔
圖一 距今約4000年-3800年 金耳環(huán)
圖二 商 金臂釧
圖三 西周 金腰帶飾
黃金,自古以來就被視為財富和權力的象征,顯示著不同地域、時代人們的審美藝術、生活情趣與觀念信仰。中國的黃金文化源遠流長,中國金器歷經(jīng)不同時期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逐漸與各民族、各地方文化特色相結(jié)合,從而使中西方不同裝飾風格相互交融,草原游牧文明與中原農(nóng)耕文明相互碰撞,最終形成了獨特的黃金文化,在世界黃金發(fā)展史上獨樹一幟。
為響應國家“一帶一路”文化戰(zhàn)略思想,同時配合今年10月第二屆中國考古學大會在成都舉辦,2018年9月21日至11月20日,由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聯(lián)合國內(nèi)19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的40家考古文博單位共同舉辦的“金色記憶——中國14世紀前出土金器特展”正式與廣大觀眾見面。本次展覽為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原創(chuàng)設計,匯集了各地重要考古發(fā)現(xiàn)出土的先秦至元代金器精品350套(850余件),是目前國內(nèi)規(guī)模最大、參展單位最多、展品品類最全、時間跨度最長、涉及地域最廣的金器專題展。展覽以時代為序,以金器所承載的不同地域、時代、民族的交流為主線,劃分出五個單元:“初現(xiàn)——夏商西周時期”“盛放——春秋戰(zhàn)國時期”“融匯——秦漢時期”“耀世——魏晉隋唐時期”“異彩——宋元時期”,結(jié)尾處再單獨設置“專題展示:黃金面具”版塊,以多域的文化視野,展示中國金器起源、發(fā)展、創(chuàng)新、繁榮的歷程,帶領觀眾去追尋那一抹金色的歷史記憶。
夏商西周時期,中國境內(nèi)開始出現(xiàn)黃金制品,早期金器的發(fā)展尚處于萌芽階段,黃金制品器形較小,紋飾簡單,且多為其他器物的附屬裝飾,或是人體的裝飾。從分布區(qū)域上看,主要集中于西北、中原和西南地區(qū);從風格上看,南北迥異,反映出不同區(qū)域間價值觀念和信仰習俗的差異。
受歐亞草原文化的影響,使用黃金進行裝飾的風氣逐漸傳入中國,西北地區(qū)率先出現(xiàn)以黃金飾品陪葬的習俗。甘肅玉門火燒溝遺址出土的金耳環(huán)(圖一)、金鼻飲等,表明當時人們已能較熟練地把黃金加工成裝飾品,開啟了中國境內(nèi)使用金飾的先河。
商代以后,中原地區(qū)用于裝飾的金器日益增多,黃金制品不僅開始作為時尚佩飾使用,也逐漸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征。如北京平谷劉家河商墓[1]出土的金臂釧(圖二)、喇叭形金耳環(huán)、金笄等器物,地方色彩十分鮮明,極有可能是商朝周邊少數(shù)民族制造的飾品,是研究中國早期黃金制品與裝飾觀念的珍貴實物。
西周晚期,金腰帶飾開始出現(xiàn)在黃河中游的陜晉一帶,山西、河南、陜西等地貴族墓中都有出土,其流行既受到北方游牧民族以金飾身習俗的啟發(fā),又融合了中原飾身傳統(tǒng)。河南三門峽虢國墓[2]出土的這套金腰帶飾(圖三)由12個部件組成,其中三角龍形帶飾1件、獸首形帶扣3件、圓形環(huán)7件、方形環(huán)1件,帶飾上多鑄出精細的花紋,反映出當時熔金鑄器的技術業(yè)已成熟。
在商周時期,古蜀地區(qū)出土的黃金制品獨具特色。廣漢三星堆遺址出土了金杖、金面罩、金箔虎形飾、金箔璋形飾、金箔魚形飾等60多件金器[3],金沙遺址出土了太陽神鳥金箔、金面具、金冠帶、蛙形金箔、魚紋金帶、金喇叭形器等200多件金器,其數(shù)量和種類都是目前我國同時期遺址出土金器之最[4]。古蜀金器為自然金鍛打而成,其制作采用了錘揲、剪切、鏨刻、打磨、模沖、鏤空、包金等多種技術,代表了商周時期中國黃金藝術的頂峰。
與同時期其他地區(qū)出土金器用于裝飾不同,古蜀金器被廣泛用于祭祀活動中,不僅可能被用作通神的法器,還成為了王權及神權的象征,反映出古蜀先民獨特的宗教信仰和非凡的藝術想象力。三星堆遺址出土的金杖(圖四),其上鏨刻有魚、鳥、箭、人的圖案,類似的圖案在金沙遺址出土的金冠帶上也有發(fā)現(xiàn),反映出兩地之間在文化上的延續(xù)性。金沙遺址出土“太陽神鳥”金箔(圖五),其含金量高達94.2%,系先用自然砂金熱鍛成形,然后反復錘揲,最后根據(jù)相應紋飾的模具進行刻劃和切割,線條流暢,展現(xiàn)出古蜀金器極高的工藝水平。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區(qū)域間的文化交流和互動日漸頻繁,金器的制作工藝與造型藝術也達到了新的高度,其類型更加豐富,除首飾、佩飾、車馬器、兵器以及貨幣外,還出現(xiàn)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金質(zhì)容器。這一時期,鎏金、掐絲、焊綴金珠等工藝出現(xiàn),錯金銀、鑲嵌寶石等工藝運用愈加廣泛,且南北方金器制作系統(tǒng)各具特色,實現(xiàn)了中國古代金器制作的第一個飛躍性發(fā)展。
新疆地區(qū)這一時期出土的金器十分豐富,分布也較為廣泛。2011年發(fā)掘的哈巴河縣東塔勒德墓地[5],年代約為公元前7世紀前后,出土黃金藝術品300多件,包括野豬、雪豹紋金箔(圖六)等,為使用模具壓印金箔而成,與中亞等地出土同類器物具有相似性。在烏魯木齊阿拉溝戰(zhàn)國墓地[6]出土的獅形金牌飾、虎紋圓金牌、對虎紋金箔等更體現(xiàn)出歐亞草原文化的強烈影響。獅形金牌飾(圖七)呈長橢圓形,獅子頷首,前腿平伸,后腿反轉(zhuǎn),肩胛和胯部飾螺旋紋,頸部鬃毛紋路清晰,并在頸、背交接處向上曲卷成半圓形,極具表現(xiàn)力。從古至今,活動在新疆地區(qū)的大型食肉猛獸有新疆虎和豹,卻沒有獅子。顯然,獅子的造型是從西邊傳過來的,當時居住在天山山脈東部阿拉溝一帶的草原民族把獅子的造型融入到傳統(tǒng)的牌飾之中,使其體現(xiàn)出北方草原民族的文化特點。同墓還出土了8件虎紋圓金牌,為腰帶上的裝飾,用模壓錘揲的方法制出一只凸起的老虎,呈昂首、扭頸、轉(zhuǎn)身的姿態(tài),虎鬃爪紋飾細微清晰,翼紋明顯?;Ⅲw的翻轉(zhuǎn)飾翼表現(xiàn)出了時代和民族風格。
在甘肅地區(qū),禮縣大堡子山秦公墓出土了目前發(fā)現(xiàn)的年代最早的秦文化金器,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已有100余件,主要為各類金飾片,包括鏤空鷙鳥形(圖八)、獸面紋盾形、云紋圭形、云紋盾形、口唇紋鱗形、豎線紋鱗形等類別[7],這批金飾片的體積較早期的金箔、金片等更大,且用高超的錘揲技術做出類似青銅器的紋樣,有專家推測其可能為棺槨飾片[8]或鎧甲甲片[9]。
進入戰(zhàn)國時期,甘肅張家川馬家塬戰(zhàn)國墓地出土金器在數(shù)量、種類、造型、工藝及審美等方面都達到了極高的水平,其工藝包含了剪切、鏨刻、錘揲、焊接、寶石鑲嵌、鑄造、金珠、掐絲等,其中鋄金銀工藝十分獨特,應是受到了歐亞草原的技術影響。研究表明,馬家塬墓地可能是西戎的貴族墓地,不同的文物形制和紋飾顯示其受到了秦和中原地區(qū)、楚文化、西亞文化、歐亞草原文化等多種文化的影響[10]。出土金器以人體裝飾和車飾為主,人體裝飾主要包括帽飾、項飾、耳環(huán)、臂釧、發(fā)飾、帶飾等,其中以各類動物紋腰帶裝飾(圖九)最為精美,包括虎、雙豕相斗、虎噬羊、鳥蛇相斗、對鳥、臥馬、對羊首、虎噬牛、對狼、雙龍、蛇紋等。車飾(圖十)包括金、銀、銅、鐵、錫等金屬質(zhì)地和漢藍、漢紫鉛白珠子,主要裝飾在車辀、車衡、車轂、車輿和車輪上,有動物紋、忍冬紋、鳥紋、條形、“X”形、“亞”字形等,凸顯出墓主人生前的地位[11]。
在長城沿線地帶,黃金制品依然具有顯著北方草原文化的風格,其藝術風格和造型、工藝等受到了歐亞草原文化的影響,但同時,又影響到了中原地區(qū)金器的發(fā)展。鄂爾多斯高原及周邊地區(qū)出土的大量金器,多以動物為裝飾題材,采用浮雕的手法,立體感極強。如準格爾旗西溝畔2號墓[12]出土的虎豕咬斗紋金牌飾(圖十一),正面主題圖案為淺浮雕的猛虎與野豬纏繞咬斗的場面,背面滿布失蠟法鑄造技術制模時留下的粗麻布印痕,靠左、右兩端的邊緣處豎向直行“一斤二兩廿朱少半”及“故寺豕虎三”刻款,字體接近于戰(zhàn)國晚期秦人的書寫風格。這件牌飾包含了戰(zhàn)國時期的度量制度、書法、金屬鑄造技術以及早期北方民族與中原農(nóng)耕民族的文化交往等方面的諸多信息,彌足珍貴。
圖四 商 金杖(及線描圖)
圖五晚 商至西周太 陽神鳥金箔
圖六 公元前7世紀前后 金箔雪豹飾件
圖十 戰(zhàn)國 鐵鋄金銀車輿后門飾
圖七戰(zhàn) 國 獅子形金牌飾
圖八 春秋鏤 空鷙鳥形金飾片
圖九 戰(zhàn)國 金帶鉤
在中原與北方交界地帶也發(fā)現(xiàn)了大量金飾,如河北易縣燕下都辛莊頭30號墓出土了金柄鐵劍、錯金銀銅衡飾、金飾件(圖十二)等共計82件[13],造型與鄂爾多斯地區(qū)十分接近。其中20件背面刻計重銘文,有學者考證這批器物是趙國宮廷工官制造的[14]。中原與北方草原文化的交融在金器上得到了生動的反映。
黃金貨幣和容器的出現(xiàn),可以說是金器發(fā)展史上劃時代的標志。當黃金作為貨幣流通已具有普遍性,表明其已開始履行一般等價物的職責,并進入到社會經(jīng)濟的核心領域。其中,楚國的黃金流通最盛行,并在列國中首先使用了黃金鑄幣,其各類黃金鑄幣的出土數(shù)量也遠超其余諸國的總和。據(jù)《韓非子·內(nèi)儲說》、《戰(zhàn)國策》等文獻記載,荊楚以及揚州等地都富含金礦。湖北、安徽等地也相繼出土了大量金器及金幣等,在全國范圍內(nèi)都十分罕見,如湖北隨州曾侯乙墓出土有金盞、杯、匕(勺)各1件和器蓋2件,金器總重達8430余克[15],這也是目前先秦時期金制器皿的首次成批發(fā)現(xiàn)。金盞(圖十三)是已出土先秦金器中最重的一件,器身飾有精細的蟠螭紋、绹紋、雷紋、渦云紋等,采用青銅器鑄造的方法制作而成,反映出黃金鑄造工藝的進步。
圖十一 戰(zhàn)國 虎豕咬斗紋金牌飾
圖十二 戰(zhàn)國 神獸噬馬紋金牌飾
圖十三 戰(zhàn)國 蟠螭紋金盞、鏤空龍紋金匕
圖十五 西漢 金獸
圖十四 漢 “關內(nèi)侯”金印
秦漢時期,在漢代人“金銀為食器可得不死”的觀念影響下,帝王及貴族等對金器的占有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政治的統(tǒng)一和經(jīng)濟的穩(wěn)定,促使金銀開采業(yè)和制造業(yè)的規(guī)模不斷拓展,金器的應用范圍不斷擴大,制作更加精細,種類更加豐富,涉及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自漢武帝開通西域以來,西方的金器制造工藝也逐漸被中國工匠所掌握,使這一時期的金器呈現(xiàn)出中西文化交相輝映的繁榮局面。
漢代,黃金的地位不斷提高,黃金制品開始進入經(jīng)濟、政治等領域,被賦予更多的社會價值和觀念,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征。在當時,官印的質(zhì)料與等級密切相關。目前發(fā)現(xiàn)的漢代金印主要分三類:漢王朝鐫刻而頒發(fā)的官?。毁n給邊境少數(shù)民族政權的官?。坏胤礁顡?jù)政權自行鐫刻的印章。本次展出的湖北云夢縣出土的這枚金印,為龜紐,篆書陰刻“關內(nèi)侯印”四字(圖十四)。關內(nèi)侯為爵名,屬世襲爵位。此外,黃金貨幣的種類也更加豐富,金餅、馬蹄金、麟趾金等大量發(fā)現(xiàn),它們不僅是財富的標志,還多用于賞賜、進貢,或賄賂、贖罪及較大數(shù)額的交易等。
考古發(fā)現(xiàn)表明,漢代黃金制品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范圍也已比較廣泛,有食器、盛酒器、生活用具、樂器等,在陜西、山東、河北等地大墓中還發(fā)現(xiàn)了以黃金裝飾的各類車馬兵器。如河北滿城漢墓出土銅鎏金銀蟠龍紋壺、錯金銀豹形銅鎮(zhèn)等,反映出這一時期金器的制作工藝得到了進一步的飛躍,鎏金器數(shù)量大增,錯金銀工藝更加成熟。江蘇省盱眙縣窖藏出土的金獸(圖十五)更是這個時代的精品,該金獸重達9公斤,是目前我國出土金器中最重的一件。腹中空,腹內(nèi)壁刻“黃六”兩字(篆書)[16]。整體為借鑒青銅工藝鑄造而成,但全身布滿的不規(guī)則圓形斑紋則是鑄成后特意用工具捶擊上去的,可謂將兩種技法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實屬罕見。
圖十六 漢 八龍紋嵌寶石金帶扣(及線描圖)
圖十七 漢 金腰帶和圓形扣飾
圖十八 漢 壓花金劍鞘飾
秦漢時期,張騫先后兩次出使西域,鑿通了后人稱之為“絲綢之路”的著名陸上大通道,使東西方之間的貿(mào)易、文化交流更加的頻繁與便利。西方的金器制造工藝也逐漸被中國工匠所掌握,掐絲、焊綴金珠等工藝日臻成熟。新疆焉耆縣博格達沁古城黑圪達遺址出土的八龍紋嵌寶石金帶扣(圖十六)便是這一時代背景下的代表性作品。這件帶扣為純金打造,錘揲成型,采用造模、錘揲、鑲嵌、焊接等多種工藝,凸現(xiàn)出一條大龍和七條小龍在急流中翻騰跳躍的場景,或隱或現(xiàn),動感十足。龍身多處鑲嵌綠松石,花紋和水波紋用纖細如發(fā)的金絲焊接而成,其間滿綴排列均勻整齊的小金珠,工藝十分精湛。這種形式的帶扣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北方游牧民族中就很流行,在云南、湖南、朝鮮平壤等地也有發(fā)現(xiàn)。這件金帶扣明顯具有漢代工藝作風,反映出漢文化在西域等地的傳播與影響。
在西南地區(qū),云南晉寧石寨山和江川李家山墓地出土的大量黃金制品,讓我們對“滇文化”的黃金文化體系印象深刻。在這批墓葬中不僅發(fā)現(xiàn)了大量用以裝飾身體的飾物,如金發(fā)針、金發(fā)簪、金泡形頭飾、金釧玉鐲、金臂甲、金腰帶與銅扣飾(圖十七)等,還有大量用以裝飾兵器的金劍鞘飾。這批黃金制品不僅種類豐富,工藝精湛,其所反映的多元文化因素的融合更是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在滇文化中廣泛存在的臥馬、對獸等動物紋飾片,在我國北方地區(qū)和歐亞草原地帶也常見類似物品;對貼身短劍等兵器的裝飾也是游牧民族的典型特征;此外,五圓金花形飾也曾流行于包括中國北方農(nóng)牧交錯地帶在內(nèi)的歐亞草原,石寨山、李家山墓地都有發(fā)現(xiàn)此類器物,在金劍鞘上也有此類紋飾[17]。這些實物例證表明來自北方草原的文化因素或許已經(jīng)通過南北各部族之間的遷徙、往來傳播到云南,而滇文化在吸收這些外來文化因素的同時,又結(jié)合其自身的傳統(tǒng)對其加以創(chuàng)新融合,比如劍鞘上的牛頭紋(圖十八)以及各類日常飾品等,從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滇文化黃金體系。
除云南以外,西藏山南市浪卡子縣查加溝墓地[18]、納龍溝墓地出土了成套的黃金飾品,包括頭飾、耳飾、配飾等,多為用于服飾或身體裝飾的小件器物,其中的馬形、羊形牌飾(圖十九),以及采用金絲疊繞工藝制作的戒指,都具有早期游牧民族黃金制品的某些共同特征[19]。
圖十九 距今2000年-1800年左右 馬形牌飾
魏晉南北朝時期,西方輸入的金器數(shù)量大增,其與中國傳統(tǒng)風格完全不同的器形、紋飾、技法為中國金器的發(fā)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為隋唐時期金器的繁榮奠定了基礎。進入唐代,金器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大變革,在外來器物的影響下,唐代金器在造型、技術上不斷突破傳統(tǒng),將多種文化完美融合,同時又不乏自由創(chuàng)新,并逐漸于唐中期以后完成了金器的中國化過程,唐代也因此成為了中國古代金器發(fā)展史上的巔峰時期。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的文化大融合時期,中原文化、游牧文化、江南文化之間的融合在金器上也有所呈現(xiàn)。在北方地區(qū),以鮮卑系統(tǒng)的金器尤具特色。鮮卑人喜用黃金制品做裝飾,最常見的是耳環(huán)、臂釧、項圈等首飾,也有服裝飾件和馬具,其中以冠飾和動物紋飾品最有特色,如“步搖”便是其最典型的一類冠飾。內(nèi)蒙古包頭市西河子窖藏出土的這件鹿首步搖冠[20](圖二十),便將鹿這種常見的動物形象與冠飾相結(jié)合,并融合了焊綴金珠、鑲嵌寶石等工藝,十分形象生動。另一種冠飾“金鐺”也很有特色,除流行于北方草原地區(qū)外,還傳播至南方地區(qū)。
在南方地區(qū),江蘇蘇州虎丘路新村發(fā)現(xiàn)的三國孫吳時期宗室貴族墓中也出土了金發(fā)釵、步搖金飾片等飾品[21],其中的龍首、鳥首金釵上采用了珠化、掐絲、寶石鑲嵌等工藝,制作精細,在同時期黃金制品中十分少見,而步搖金飾片則明顯受到了北方金器的影響,體現(xiàn)出北方文化與江南文化的交融。
唐代,皇室貴族對金器的崇尚與“進奉”之風直接促進了金器的生產(chǎn),中央、地方甚至私人作坊齊頭并進,產(chǎn)生了大批優(yōu)秀的工匠,促進了金器制造技術的發(fā)展[22]。金器制作成為了各種手工業(yè)中最具代表性的行業(yè),金器的種類、紋飾、造型都十分豐富。其中,陜西何家村窖藏[23]、法門寺地宮[24]、江蘇鎮(zhèn)江丁卯橋窖藏[25]出土金器堪稱唐代金器最重要的三次考古發(fā)現(xiàn)。
圖二十 西晉 鹿首步搖冠
法門寺地宮出土的鎏金雀鳥紋銀香囊(圖二十一)就充分體現(xiàn)了唐代人們將生活智慧運用于金器的制作上,此類器物在何家村窖藏也有出土。這件香囊為當時的熏香用具,內(nèi)有一個缽狀香盂及二個平衡環(huán),香盂與內(nèi)平衡環(huán)之間用短軸鉚接,內(nèi)、外平衡環(huán)間也以短軸鉚接,在圓球滾動時,內(nèi)、外平衡環(huán)也隨之轉(zhuǎn)動,而香盂的重心始終不變,得以保持平衡狀態(tài)。對此,唐代高僧慧琳在《一切經(jīng)音義》中就曾記載:“香囊者,燒香圓器也,而內(nèi)有機關巧智,雖外縱橫圓轉(zhuǎn),而內(nèi)常平,能使不傾”,體現(xiàn)出唐代工匠的奇思妙計和高超技藝。因此,香囊不僅可以置于被褥之中,還可以任意懸掛,也可帶在身上,走動時香氣四溢。
法門寺地宮還出土了單輪十二環(huán)純金錫杖、智慧輪盝頂純金寶函、迦陵頻伽紋金缽盂等大量與佛教相關的黃金制品,其制作工藝代表了當時的最高水平,不僅是唐皇室御用品的首次大發(fā)現(xiàn),也深刻揭示了唐代皇室與法門寺的密切關系。這件智慧輪盝頂純金寶函(圖二十二)為唐代供養(yǎng)器,正面鏨刻:“敬造金函,盛佛真身。上資皇帝,圣祚無疆,國安人泰,雨順風調(diào),法界有情,同霑利樂。咸通十二年閏八月十日,傳大教三藏僧智慧輪記”。
此外,由于中西文化交流的密切,使得唐代金器呈現(xiàn)出多種外來文化因素的融合。粟特文化對唐代金器的影響最為顯著,如帶把杯是粟特的典型酒水用具,但在當?shù)刂灰娿y杯,以錘揲工藝制成。而唐代出現(xiàn)了金制帶把杯,工藝以鑄造為主,局部造型上也顯示出強烈的中國風格,何家村出土的伎樂紋八棱金杯便是這類器物的典型代表。多曲長杯則是最具代表性的薩珊式器物,其邊緣做成四曲、八曲或十二曲等多曲花瓣狀口,唐朝初年傳入中國,中國工匠在仿制時將其進行改動,使曲瓣縱向分隔,體現(xiàn)出輕快活潑的特性。而高足杯則是來自羅馬-拜占庭系統(tǒng),摩羯紋(圖二十三)的流行,則與印度文化有關。
安史之亂以后,隨著經(jīng)濟文化重心的逐漸南移,南方金器制造開始興盛,四川地區(qū)就涌現(xiàn)出一批制作精美的日用器,廣漢雒城鎮(zhèn)出土的十二生肖金腰帶(圖二十四)、綿竹出土的金龜、雙鳳牡丹葉形金飾片等都十分精美。
圖二十一 唐 鎏金雀鳥紋銀香囊
圖二十二 唐 智慧輪盝頂純金寶函
高13.5、長14.5、寬10.5厘米,重0.1099千克
1987年陜西省扶風縣法門寺唐代地宮出土
法門寺博物館藏
圖二十三 唐 摩羯紋金花銀提梁壺
宋代社會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商業(yè)繁榮,金器手工業(yè)隨之興盛。其金器制作不僅繼承了唐代的昌盛,而且更為普及,民間作坊逐漸成為當時金器生產(chǎn)的主流,民眾化、商品化成為金器的重要特點。宋代金器的種類和造型與當時的社會風貌和觀念意識密切相關,從而使這一時期的金器更多地帶有中國傳統(tǒng)的裝飾韻味,形成了獨特的時代風格。
宋代,隨著城市的繁榮和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各地金器制作行業(yè)十分興盛?;视H國戚、高官巨賈享用大量金銀器,甚至連酒樓妓館也多使用金銀酒具。為了適應不同階層的需求,一部分金器趨于華麗、細致,一部分趨于簡潔、樸素。與唐代相比,宋代金器更輕巧玲瓏,紋飾圖案受到文人詩書的影響,涌現(xiàn)出不少極具詩情畫意的精品。
貴州遵義楊價墓[26]出土的螭首金杯(圖二十五)上主體紋飾為盤繞而上的雙螭,兩螭首對稱探出杯口成為杯柄。金盤紋飾與金杯呼應,盤心為翻涌的浪花,雙螭盤旋,口尾互銜。教子升天紋是宋以降流行的紋飾,由天上的大龍和海水中的小龍組成,通過大龍呼喚小龍升天來借喻父母望子成龍的愿望,也可祝頌人高升。此外,金杯上層還有先秦青銅器上常見的云雷紋,但又與宋代流行紋飾相結(jié)合,一方面反映出宋代仿古思潮的時興,另一方面又可看出宋人在金器制作上的巧思妙意。四川彭州金銀器窖藏[27]出土瓜形金盞(圖二十六),呈長條五棱瓜形,柄為細瓜藤,應為仿生器類。
圖二十四 唐 十二生肖金腰帶
圖二十五 南宋 螭首金杯、金盤
圖二十六 宋 瓜形金盞
圖二十七 遼 公主高翅鎏金鏨花銀冠
圖二十八 元 刻劃牡丹纏枝蓮云紋金盞
宋代,中國北方各草原民族先后建立了遼、西夏、金、元等政權,與中原王朝保持著緊密的聯(lián)系。這一時期北方地區(qū)的金器在造型、紋飾、制作工藝等方面既繼承了唐宋金器的傳統(tǒng),如內(nèi)蒙古吐爾基山遼墓[28]、耶律羽之墓[29]出土的遼代杯、碗、盤的造型、紋飾就多與唐代相似,大量沿襲唐代金花銀器特有的局部鎏金的裝飾手段。但同時又融合了民族自身的特色,創(chuàng)造出一些獨特的器類或造型,如內(nèi)蒙古陳國公主墓[30]出土高翅鎏金鏨花銀冠(圖二十七),便是契丹貴族婦女專用的一種冠飾,整體用薄銀片分片錘擊成各部位的形狀,并用細銀絲縫綴加固而成,冠頂還綴飾一件原始天尊像,頭頂花冠,高髻長須,寬袖長袍,盤膝座于蓮花之上,像后背光邊緣飾九朵靈芝。
元朝是蒙古族建立的規(guī)??涨暗拇笠唤y(tǒng)帝國,金器制造也盛極一時。江蘇省吳縣元代呂師孟墓出土的刻劃牡丹纏枝蓮云紋金盞(圖二十八)便展現(xiàn)了當時細金工藝的高超水平。金盞通體裝飾,俗稱“滿地裝”?;y繼承了唐宋以來所盛行的纏枝花的造型,由大、小各四個如意紋組成,“四四”即 “事事”的諧音,象征“事事如意”,是一件制作精美、裝飾華麗、象征吉祥的藝術陳設品。
圖二十九 晚商至西周 金面具
圖三十 公元2世紀 金面具
圖三十二 遼 金面具
圖三十一 公元5-6世紀 金面具
面具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在世界不同地區(qū)、不同時代都曾出現(xiàn)過,通常都與禮儀、祭祀、喪葬等密切相關。其中,以黃金制成的面具十分罕見,在世界范圍內(nèi)發(fā)現(xiàn)較少,反映出使用者地位的尊崇與神圣。本次展覽特地集中展示了目前國內(nèi)出土的8件黃金面具,分別來自四川、西藏、新疆、內(nèi)蒙古、遼寧等地,反映出不同時代、地域在使用面具背后的獨特文化內(nèi)涵。
在古蜀三星堆和金沙遺址中,分別出土了金面罩、戴金面罩青銅人頭像以及金面具等,與其他地區(qū)以金面具覆蓋于逝者面部不同,古蜀金面具更多的是被用來奉獻給神靈,成為了溝通人神的媒介。如金沙遺址出土的這件金面具(圖二十九),應不是戴在活人面部的,而是粘貼在青銅人頭像上或木質(zhì)人頭像上使用。戴面具的習俗早在古埃及文明、邁錫尼文明中就有發(fā)現(xiàn),因此有學者認為,成都平原地區(qū)的金面具很可能是通過古代印度和中亞的途徑,采借吸收了西亞近東文明的類似文化因素,由古蜀人按照自身的文化傳統(tǒng)加以改造創(chuàng)新而成。但是,也有學者認為成都地區(qū)古蜀文明自成系統(tǒng),有著自身的淵源和發(fā)展演化軌跡,金面具是基于中原技術的地方文化因素發(fā)展而來[31]。
在西藏阿里地區(qū)札達縣曲踏墓地、故如甲木墓地也出土了黃金面具[32](圖三十),反映出象雄文化中存在著覆面葬俗。曲踏墓地出土這件金面具由冠部和面部兩部分連綴而成,冠部刻劃有圖案,面具邊緣一圈有穿孔,背后襯有多層絲織物,并殘留有打結(jié)的系帶。以黃金面具作為隨葬品這一文化現(xiàn)象廣泛存在于當時的歐亞草原地帶[33],阿里地區(qū)黃金面具的出土表明當時西藏西部地區(qū)可能已與新疆、南亞次大陸聯(lián)系密切,并通過新疆與中原、中亞和歐亞草原產(chǎn)生互動和交流[34]。
在西北地區(qū),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昭蘇縣波馬墓地出土了一件嵌寶石金面具(圖三十一),面具稍有變形,從中線分為左右兩半,錘揲成型,拋光后對合焊接,然后用小鉚釘鉚合而成。面孔呈方圓形,五官上鑲嵌著寶石,部分已脫落,其眉毛粗長,呈柳葉形,系用金和紅寶石鑲嵌而成。眼部用兩顆圓形大紅寶石為睛,系用鑲嵌工藝嵌入眼眶內(nèi)并且鉚接于眼眶上,其形象威嚴莊重。其有可能是來自波斯的金屬面具在中亞地區(qū)與中原地區(qū)原有的絲綢覆面?zhèn)鹘y(tǒng)融合在一起,在新疆及其周邊地區(qū)形成的新的覆面形式[35]。該面具與吉爾吉斯斯坦比什凱克出土的公元4-5世紀的金面具也非常接近,充分表現(xiàn)了當時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頻繁程度。
在遼代,覆面的喪葬習俗也得以體現(xiàn),且面具發(fā)現(xiàn)較多,基本上以金屬為主:金質(zhì)、銀質(zhì)、銅質(zhì)、鎏金銀質(zhì)和鎏金銅質(zhì)等幾種,其中陳國公主墓中出土的金面具(圖三十二)制作精細,力求與死者真容相象。金面具用薄金片捶擊成型,先依照死者的臉形做一個模具,然后將加工好的整塊薄金片覆于模具上捶打而成。該面具臉型豐圓,雙眼圓睜,鼻梁狹長,鼻翼略寬,抿唇,雙耳寬大,眉、眼局部捶鏨。面具周遍均有穿孔,入殮時先將全身葬衣、銀絲網(wǎng)絡穿戴妥當,然后將面具覆蓋于陳國公主面部,再用細銀絲沿著面具周邊穿孔與頭部網(wǎng)絡連綴起來。
本次展覽展出的850余件黃金制品,不僅展示了金器發(fā)展歷程中不同階段的總體特征,而且反映了不同地域之間文化的交流和融合,為我們研究14世紀以前中國金器的發(fā)展演變進程提供了良好的實物資料。金器,所承載的不僅是藝術、生活與技術,還有多元文化互動的歷史遺痕,透物見人,我們方才可以窺見金器背后所蘊藏的不同信仰、不同語言、不同民族的人們獨特的世界觀。
(文中配圖及說明文字由各收藏單位提供)
[1]北京市文物管理處:《北京市平谷縣發(fā)現(xiàn)商代墓葬》,《文物》1977年第11期。
[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門峽市文物工作隊編著:《三門峽虢國墓》,文物出版社,1999年。
[3]四川省考古研究所編:《三星堆祭祀坑》,文物出版社,1999年。
[4]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金沙——21世紀中國考古新發(fā)現(xiàn)》,五洲傳播出版社,2005年。
[5]于建軍:《新疆哈巴河東塔勒德墓地發(fā)掘簡報》,《文物》2013年第3期。
[6]新疆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疆阿拉溝豎穴木槨墓發(fā)掘報告》,《文物》1981年第1期。
[7]國家文物局編:《秦韻——大堡子山出土文物精粹》,文物出版社,2015年。
[8]韓偉:《論甘肅禮縣出土的秦金箔飾件》,《文物》1995年第6期。
[9]張?zhí)於鳎骸肚卦缙诮痫椘脑僬J識》,《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院刊2011》,三秦出版社,2011年。
[10]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西戎遺珍:馬家塬戰(zhàn)國墓地出土文物》,文物出版社,2014年。
[11]同注 10。
[12]伊克昭盟文物工作站、內(nèi)蒙古文物工作隊:《西溝畔的匈奴墓》,《文物》1980年第7期。
[13]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燕下都》,文物出版社,1996年。
[14]黃盛璋:《新出戰(zhàn)國金銀器銘文研究(三題)》,《古文字研究》第十二輯。
[15]湖北省博物館:《曾侯乙墓》,文物出版社,1989年。
[16]姚遷:《江蘇盱眙南窯莊楚漢文物窖藏》,《文物》1982年第11期。
[17]郭物:《邊地文化傳播帶:以石寨山文化的考古發(fā)現(xiàn)為中心》,見《考古學視野下的城市、工藝傳統(tǒng)和中西文化交流:劉慶柱先生七十華誕祝壽論文集》,科學出版社,2013年。
[18]西藏自治區(qū)山南地區(qū)文物局:《西藏浪卡子縣查加溝古墓葬的清理》,《考古》2001年第6期。
[19]霍?。骸段鞑匦鲁鐾恋脑缙邳S金制品及其相關問題初探》,《西藏研究》2001年第4期。
[20]陸思賢、陸棠棟:《達茂旗出土的古代北方民族金飾件》,《文物》1984年第1期。
[21]該墓為2016年發(fā)掘,資料由蘇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22]齊東方、張靜:《古代金銀器》,文物出版社,2008年。
[23]齊東方、申秦雁:《花舞大唐春:何家村遺寶精粹》,文物出版社,2003年。
[24]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法門寺地宮考古發(fā)掘報告》,文物出版社,2007年。
[25]丹徒縣文教局、鎮(zhèn)江博物館:《江蘇丹徒丁卯橋出土唐代銀器窖藏》,《文物》1982年第11期。
[26]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遵義市文物局:《貴州遵義市新蒲播州楊氏土司墓地》,《考古》2015年第7期。
[27]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彭州宋代金銀器窖藏》,科學出版社,2003年。
[28]內(nèi)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內(nèi)蒙古通遼市吐爾基山遼代墓葬》,《考古》2004年第7期。
[29]內(nèi)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赤峰市博物館、阿魯科爾沁旗文物管理所:《遼耶律羽之墓發(fā)掘簡報》,《文物》1996年第1期。
[30]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文物考古研究所,哲里木盟博物館編:《遼陳國公主墓》,文物出版社,1993年。
[31]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金沙——21世紀中國考古新發(fā)現(xiàn)》,五洲傳播出版社,2005年。
[32]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西藏自治區(qū)文物保護研究所:《西藏阿里地區(qū)噶爾縣故如甲木墓地2012年發(fā)掘報告》,《考古學報》2014年第4期;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西藏自治區(qū)文物保護研究所、阿里地區(qū)文物局、札達縣文物局:《西藏阿里地區(qū)故如甲木墓地和曲踏墓地》,《考古》2015年第7期;仝濤、李林輝:《歐亞視野內(nèi)的喜馬拉雅黃金面具》,《考古》2015年第2期。
[33]霍?。骸对囌撐鞑匕l(fā)現(xiàn)的早期金屬器和早期金屬時代》,《考古學報》2014年第3期。
[34]仝濤、李林輝:《歐亞視野內(nèi)的喜馬拉雅黃金面具》,《考古》2015年第2期。
[35]仝濤、李林輝:《歐亞視野內(nèi)的喜馬拉雅黃金面具》,《考古》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