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醋醋
一、傻子不懂你的美
天剛蒙蒙亮,錦王的貼身小廝便在我的門外開始號:“付御醫(yī)!我家王爺不好了!”
我被他的破鑼嗓子嚇得一個激靈,抓了兩下雞窩頭就從床上蹦了起來,裹上衣裳就沖了出去,一臉緊張地問:“王爺怎么了?”
自從二十天前我進了錦王府之后,我每天早上就再也不是被雞叫醒,而是被錦王的貼身小廝準(zhǔn)時號醒,也不知道身為紈绔的錦王為什么起得比雞還早!
小廝一臉的難以言喻,讓我趕緊跟著他去瞧瞧。
我被他嚴(yán)肅的表情搞得有點心慌,連藥箱也忘了拿,趕緊跟在他身后,到了宋錦的門外,然后一把被小廝給推了進去。
我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剛想罵兩句躲在外面的小廝,卻不想抬頭就看見了正在鏡子面前試衣裳的宋錦。我的眼睛霎時彎成月牙狀,趕緊上前打量宋錦。
只見他身著一身翠綠長袍,緊緊箍住的腰帶把他的勁腰顯露無余。一只袖子為長袖,而另外一只袖子則被裁了,把他強勁的臂膀露了出來,裸著的手臂上系著同色的腕帶,飄逸中又顯得他孔武有力。
我點點頭,然后豎起大拇指夸道:“王爺穿上這一身衣裳,實在是光彩照人。這衣裳的混搭風(fēng)將王爺?shù)娜逖藕涂穹虐l(fā)揮到了極致,真是頂好的設(shè)計!”
“果然,你也這么覺得!”宋錦一臉滿意的微笑,然后看了一眼外面眼睛里寫滿了“王爺瘋了”的小廝,瞧著我道,“所以,外面那些認為本王的衣裳不好看的人……”
我上前將他衣裳上的褶皺抻平,滿意地道:“王爺寬心,他們都是傻子,不懂藝術(shù)的,所以根本不能懂王爺您的品味!”
“本王也是這么覺得的,把你叫過來也是讓你來看看本王的新衣裳。”宋錦晃著到床邊,拿出來一本叫《錦衣夜行》的服裝圖冊,指著上面的另外一件衣裳對我道,“你覺得這件設(shè)計怎么樣?”
我“嘖嘖”道:“棒!也不知道是哪位天才設(shè)計的衣裳!就這本畫冊上的衣裳,王爺就是最佳代言人,要是穿著出去,肯定能風(fēng)靡整個都城!”
宋錦聽我這么說,不著痕跡地抖了幾下,然后瞧著我笑得好看。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他的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宋錦看著我呆愣的樣子,眼神在我的臉上來回流轉(zhuǎn),最后輕咳,出去將圖冊交到小廝的手上,并吩咐道:“去,告訴裁縫,把本王剛才指的那套衣裳做出來。”
小廝領(lǐng)命而去,整間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宋錦兩個人。
我咽了口口水,看著他回過頭一步一步地走向我。我的心像被牽在了他的腳尖上,隨著他的腳步而跳動。
“至于你……”他站在我的面前輕聲道,“本王的藥怎么還沒有端來?”
二、《錦衣夜行》
他雖然沒有苛責(zé),但我卻霎時回了神,忽然記起來我畢竟還是個來照顧他身體的御醫(yī),于是趕緊忙不迭地跑去廚房給他熬藥。
宋錦得的病并不是什么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而這個精神上的犯病,也被我推測為裝病的概率比較大。
事情是這樣的——
一個月前,陛下決定給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安排婚事,于是便讓他和丞相的千金小才女趙婉相親。
雖然全都城的人都知道這錦王是個紈绔,但畢竟他的顏值極高,平常上街的時候都有姑娘將手絹和瓜果扔到他的車上,于是趙婉便同意了這次相親。
卻不承想這錦王也不知是發(fā)了什么瘋,相親那天穿了一件深領(lǐng)的衣裳,整個胸膛都露了出來。雖然姑娘們?nèi)潭际盏搅烁@?,卻把一直讀圣賢書的趙婉給嚇了個夠嗆。不僅白天沒和宋錦說上兩句話便倉皇而逃,甚至半夜的時候還一時想不開,覺得參不透這個世界,投湖自盡了。
于是權(quán)傾朝野的趙丞相不干了,直接在早朝上要陛下給他一個說法。陛下無奈之下便讓我們太醫(yī)院派人來給錦王看病,院首在幾方壓力之下,最終搖搖頭,指著自己的腦袋,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錦王的腦子,瓦特了。
這病雖然不死人,卻也不能受刺激,只能好好養(yǎng)著。
那天晚上院首回來之后,把我叫到他的面前,語重心長地道:“付藥芯,你說你爺爺是上一屆的太醫(yī)院院首,雖然你爹沒當(dāng)太醫(yī)去游歷了,但你們付家也算是世代從醫(yī),怎么你的醫(yī)術(shù)就這么差呢?這樣吧,我給你個機會,你要是把錦王照顧好了,等你回來我就讓你治人?!?/p>
我點點頭。
于是我便接到了我在太醫(yī)院里,在給貴妃的喵喵順毛之后的最重要的任務(wù),到錦王府照顧錦王的病情,專門給他煎藥。
因為這給宋錦的藥是院首配好交給我的,我只需要給宋錦煎藥,然后盯著他喝掉就可以了。
任務(wù)雖然簡單,但畢竟關(guān)乎我的前程,于是每天我都會盯著錦王把藥喝光之后才離開。
我正想著,便聞到一股子燒煳了的氣味。我一瞧爐子的火已經(jīng)被撲出來的藥湯給澆滅了,于是趕緊伸手去將藥倒了出來。
可這一不小心,我的手就燙紅了一片。
我撇著嘴吹了吹手指,然后端著藥碗回到宋錦的書房。
他正在書房里對著一本書研究,看我過來便把書放下,對著我笑。
我看著他的笑,本來酸痛的手指好像也沒有剛剛那么疼了,我把藥碗放到他的桌面上:“王爺喝藥?!?/p>
他本來是看著我的,但一抬手端碗便看見了我來不及收回去的手。然后他眉毛一蹙,伸手將我的手抓了回去:“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掌溫?zé)?,我的心在被他抓住手的一刻怦怦跳快,于是趕緊道:“沒……沒事的,就是剛剛不小心!”
雖然聽我這么說,但他的眉毛還是沒有舒展,抓著我的手輕輕地呼了兩口氣。
我抖了一下,然后把手抽回來藏在身后,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連看都不敢看他,只磕磕巴巴地道:“王……王爺趕緊喝藥吧。”
宋錦瞧了我一眼,乖乖地拿起藥一口口地喝了下去。
然后我繼續(xù)道:“王爺,我今天上午有點事要出去一趟,午飯之前肯定回來給你煎藥?!?/p>
宋錦看了我一眼,也沒追問我要去哪里,只點了點頭。
等收了藥碗之后,我便回了房間,將一摞畫稿裝到背包里,從王府出去。
七拐八拐之后,我便到了四味書坊,看到了正在打算盤的薛曉曉。我坐在她旁邊,把畫稿給拿了出來:“曉曉我跟你講,這是《錦衣夜行》的第二卷,這次我設(shè)計的衣裳絕了!肯定能引爆都城的時尚圈!”
三、請不要侮辱我的審美,謝謝
我付藥芯,雖然家中世代從醫(yī),而我也因為我爺爺?shù)木壒蔬M了太醫(yī)院,但無奈醫(yī)術(shù)實在是差,平常只能打打雜,給貴妃的喵喵順順毛,所以生活十分拮據(jù)。
《錦衣夜行》是我設(shè)計的一本服裝時尚樣稿,雖然每次拿到裁縫鋪去推薦的時候,他們都因為懷疑我的審美而把我趕出去,但我依舊堅信,這本畫稿最終能引領(lǐng)都城的時尚潮流。
幸虧我還有一個開書坊的閨密能把我設(shè)計的衣裳畫稿在書坊里裝冊刊登,賺點零用錢。
薛曉曉從賬本里抬起頭,瞟了我手上的畫稿一眼,然后一臉震驚地接過我的畫稿:“付藥芯,你這設(shè)計怎么越來越……”
我一臉期待:“怎么?是不是越來越好了!”
薛曉曉搖搖頭,一臉“沒救了”的表情看我:“是越來越爛了,你給我解釋一下,你明明畫的是男人的衣裳,這衣擺上的大燙金牡丹花你給我解釋一下?”
我眨眨眼:“你不覺得特別貴氣嗎?”
薛曉曉嘆了口氣:“付藥芯,我覺得你在治別人之前還是先治治自己的審美吧。真的,你的審美根本沒長在大眾的審美上?!?/p>
“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作品!”我一聲冷哼,“況且,最近連錦王都穿我設(shè)計的衣裳呢,他一穿上,別提多帥了!”
“拜托,那是他本人帥,他就算什么都不穿也是帥的好嗎!”薛曉曉一轉(zhuǎn)念,忽然道,“對了,最近好像‘明月照要舉辦一個名師設(shè)計大賽,獲勝的人不僅有豐厚的獎勵,而且還可以獲得為都城第一公子設(shè)計衣裳的機會,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p>
我眼里放光:“你也覺得我能贏?”
薛曉曉搖搖頭:“不不不,我只是想讓大眾的審美打消你這個設(shè)計衣裳的夢。”
聽薛曉曉說,這個名師設(shè)計大賽舉辦的時間在三天后的晚上。正好在晚飯過后,時間剛剛好。
我這次沒告訴宋錦,只是告訴管家我回太醫(yī)院一趟。畢竟我這次是匿名參加的比賽,要是被人認出來,我就真的不用混了。
比賽地點在“明月照”。
“明月照”是一家酒樓,老板是都城第一公子“柳公子”。聽說他飽讀詩書,整個一翩翩公子,卻不喜官場,只喜歡游戲山水,所以就開了這么個“明月照”。
只不過他在一個月前忽然閉門謝客,“明月照”的所有事情都由管家打理,而這次給他設(shè)計衣裳,也是用在下個月的六月六采香會上。因為年初的時候就定好了他是發(fā)起人,所以這件事情他不能推辭。
為了保密,我在臉上蒙了塊手帕,交了報名表后,就等著比賽開始。
這次的衣裳是要在采香會上穿的,所以題目也是關(guān)于采香會,所有的畫稿都是匿名提交上去讓評委判定到底哪件作品好。
我顫巍巍地等在下面,卻不想評委里竟然傳出了我耳熟的一個聲音。
“哎?這件衣裳的設(shè)計風(fēng)格很是眼熟啊……叫設(shè)計師上來,讓本王看看?!?/p>
果然,那邊的話音剛落,我便被帶到了前面。
宋錦的聲音傳過來:“就是你設(shè)計的這張畫稿?”
“嗯,是。”我刻意壓低聲音說話。
宋錦死盯著我瞧:“我看你的畫風(fēng)和《錦衣夜行》的作者有些像,你們是一個人?”
我只得承認:“是的,在下就是《錦衣夜行》的作者?!?/p>
“果然是你!”
只聽得宋錦輕聲笑了一下,然后就慢慢晃到了我的面前站定。
他沒有伸手揭開我的面紗,不過我有一種感覺,他肯定認出我了。于是我低著頭,看著他正對著我的腳尖,磕巴道:“王……王爺。”
宋錦小聲地“嗯”了一聲,然后用只有我們倆能聽到的聲音問我:“付藥芯,你想贏嗎?”
我一愣:“王爺認出我了?”
宋錦不置可否:“你身上的草藥香隔老遠就能聞到?!?/p>
我皺了皺眉,嘖,百密一疏啊……
宋錦不經(jīng)意地拽了拽我的袖子:“你到底想不想贏?”
我點頭,傻子才不想贏。
宋錦看著我的樣子,對我說道:“我能幫你贏,不過你贏了之后要答應(yīng)幫我辦一件事?!?/p>
我愣了愣,還沒等答應(yīng),宋錦便對著評委團道:“本王覺得這件衣裳設(shè)計得就不錯,本王很是欣賞。要不然就是她吧?!?/p>
我拽了拽他的衣角,小聲問道:“王爺說話管用嗎?”
他悄悄握住我拽著他衣角的手,然后攥到手心里,悄聲道:“怎么不管用?本王可是這場名師設(shè)計大賽的最大金主,說話自然管用?!?/p>
他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渾身都散發(fā)著金光。
他一撇頭,就看見我正愣愣地盯著他。
他被我看得渾身發(fā)毛,問道:“你這么看我做什么?”
“沒……”我搖搖頭,然后看著他,虔誠地道,“就是想由衷地叫您一聲‘爹爹。”
四、給你小心心
果然,有了最大金主的發(fā)話,宋錦又是王爺?shù)淖鹳F身份,誰也不會因為這么件小事跟他硬剛。雖然大家對于這個結(jié)果頗有爭議,但最后還是定下我的作品給柳公子穿。
而宋錦讓我辦的事情,就是讓我在給柳公子量尺寸的時候,給他帶一封信過去。
信的內(nèi)容我不知道是什么,而且那個傳聞中的神仙柳公子在我看來容顏也不及宋錦一半,所以我連多看他兩眼的心思都沒有。
等我把尺寸和樣式送到制衣坊,仔細叮囑完,再回到王府的時候,小廝又在門前東張西望地堵我。看我出現(xiàn),他叫道:“付御醫(yī),我家王爺又……”
“停!”我止住他,“你還是直接帶路吧,每次讓你傳點什么話,總感覺你家王爺要不行了一樣?!?/p>
“哎喲,這次可是真出事了!”
據(jù)小廝說,宋錦晚上吃完藥之后,就收到了前幾天去定做的新衣裳。沒想到才剛試上身,宋錦便喘不過氣來,直直地倒在了床上,捂著胸口說疼。
我這么一聽,心下也著急了起來,趕緊到了宋錦的臥房,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的他。
他臉色蒼白、呼吸困難,這個難受樣真不像是在裝。
我撲上去,趕緊把他的手腕扒出來,仔細地用我并不精明的醫(yī)術(shù)給他把了脈,發(fā)現(xiàn)他的脈象雖然快,卻并不混亂。
于是我又看了看他新做的衣裳。
顏色、樣式都是我《錦衣夜行》里面的款,只不過……
他胸口的束帶為什么會嵌上白玉?
我伸手將他的胸口的束帶給解開,周圍的人以為我獸性大發(fā),都捂住了眼睛。而宋錦在阻攔不住被我硬生生地扯開了束帶之后,便能喘過氣來了。
我嘆了口氣:“王爺,我們要炫富也不至于把這么重的東西系在胸口上吧?另外,衣裳小了、緊了,你都不會找一下原因的嗎?”
宋錦看著我的臉色微變,也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本王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找你,本王還以為是自己身體有問題呢?!?/p>
“呼吸不暢導(dǎo)致胸口疼痛,王爺說能有什么問題?”
宋錦聽著我的話,忽然瞧了我一眼,然后驀地挪開眼神,伸手將被我扒開的胸襟給拉上,小聲地喃喃道:“本王以為,是相思病嘛……”
我:“???”
宋錦的問題只是虛驚一場,但今天這一場可把我給嚇壞了。我忽然想,要是自己的醫(yī)術(shù)跟爺爺一樣高明就好了,這樣在一些事情面前,我也可以竭盡全力。
回屋之后,我便把《錦衣夜行》第三卷的草圖給放到了一邊,將壓在藥箱底下的我爺爺給我留的醫(yī)書《付醫(yī)經(jīng)》拿出來,準(zhǔn)備翻一下。
這是我爺爺給我留下的書,是我們付家世代行醫(yī)的準(zhǔn)則,我爹醫(yī)術(shù)好,不用看它,自然這醫(yī)書就在我這里了。我爺爺說這書不要外傳,但我的醫(yī)術(shù)實在是差,所以偶爾會帶著醫(yī)書去問院首。
宋錦“有病”在身,院首跟我說給他開的只是普通安神的藥,所以我一直覺得宋錦的病是裝的。
可我今天給他把了一下脈,雖然我醫(yī)術(shù)不精,但還是能感覺出來他脈象中的不對。
于是我翻開太醫(yī)院給宋錦開的方子,然后把我從太醫(yī)院打包回來的藥包拆開,一樣一樣對下來。
就是我們《付醫(yī)經(jīng)》的安神方啊。
我瞧著這些藥,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于是我將混在一起的藥給分開,挨個上稱。果然,里面的當(dāng)歸數(shù)量遠比藥方中的要多,而當(dāng)歸一多,比例不對之后,便會和這方子里的其他藥材發(fā)生反應(yīng)。這樣不僅會嗜睡,昏昏沉沉的,吃到三十日之后,不僅行為和神經(jīng)會和以前有很大的偏差,更厲害的會癡傻。
我拿著醫(yī)書跑到了太醫(yī)院,找到了還沒有回家的院首。
院首看到我也并不驚訝,笑道:“怎么,來拿藥?任務(wù)完成得怎么樣了?”
我沒有回他的話,只是問道:“院首,為什么太醫(yī)院給宋錦開的方子里面,當(dāng)歸的數(shù)量多了這么多?這樣下去的話,宋錦會出事的!”
院首見我這么問,也并不是很驚訝。他將醫(yī)書塞到我懷里道:“付藥芯,你只管按照我吩咐你的去做就好了,畢竟這是陛下的意思?!?/p>
“陛下?”我瞧了瞧他往上指的手指,猜測道,“陛下想要宋錦死?”
“哎,可別亂說!”院首捂住我的嘴,“圣意豈是我們能胡亂猜測的!”
走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有些發(fā)抖。
朝堂不穩(wěn)當(dāng)這我是知道的,我從不參與朝堂上的任何事情。但是我也知道,朝堂之上,除了陛下外,便是趙丞相的天下。他為臣多年,朝堂上的人脈盤根錯節(jié),豈是一個青年皇帝能搞得動的。
而宋錦雖然是陛下的兄弟,多年以來都是紈绔一個,只不過這一次宋錦和趙婉相親,難道陛下是懷疑宋錦站到了趙丞相一邊?
我越想越心驚,只好快步走回王府,想要告訴宋錦。
我走到王府門口時已經(jīng)很晚了,卻不想我還沒進去,便發(fā)現(xiàn)宋錦一身黑衣從王府出來。他腳步快,我來不及叫他,只能跟在他身后。
等我追上他的時候,竟發(fā)現(xiàn)他站在了一個湖邊,好像在等誰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我便看見柳公子從暗處而來。兩個人在湖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直到柳公子離開,宋錦依舊站在那里。
“出來吧?!比缓笪冶懵牭剿渎曊f了一句,又叫我的名字,“付藥芯?!?/p>
五、我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可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就只能出現(xiàn),于是我站到他的面前,有點尷尬:“那個,我看你在等人,所以就沒叫你……”
只見他冷冷地瞥我一眼,道:“付藥芯,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隨即一想,猜測道:“你看了我和柳公子的信?”
“信?”我一臉蒙,“沒有啊?!?/p>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們倆在這里見面的?”
我真是冤:“我不知道你等的人是他啊,我是剛剛回王府的時候看到你出來,我想跟你說些急事,所以才跟著你來的!”
“好,那你說說看,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我氣沖上頭,盯著他。他這哪里有吃了藥變傻的樣子啊,這是藥的計量不夠大還是時間沒到啊,我看他可是精明得很啊!
我沉了口氣,剛想著怎么跟他解釋這件事,可沒想到一道銀光閃來,我便看到身后有一道黑影沖他而來。他將我一拉,擋在了我的背后。
那劍上倒影的銀色月光十分刺眼,一看就是一柄吹毛立斷的好劍。
我想著要是就這么捅下去,我生還的概率真的不大,可要是含冤而死就真的太憋氣了。于是我看著宋錦的眼睛,真誠地道:“宋錦,我真的沒有偷看你的信?!?/p>
宋錦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喝了我一聲:“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個!”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便覺得身子一輕,他用力將我甩開,自己迎上了那柄劍。
而我眼睜睜看著他被捅了一個窟窿,可我的身子被他一甩,正好掉進了旁邊的湖中。
我連幫他止血都做不到。
而且……
我還不會游泳!
現(xiàn)在是五月的天氣,岸上春意甚濃,可湖中的水依舊冰冷刺骨。
我的衣裳瞬間被湖水浸濕,本來輕薄的春裝在遇水之后卻像是一塊大石墜在我的身上,拽著我不斷下沉。肺部的空氣也被周遭的水?dāng)D壓,剩得越來越少。
我忽然覺得,在被捅死和淹死之間,或許還是被捅死好一點,畢竟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還能搶救一下。
正這么想著,忽然聽到“撲通”一聲,我身邊濺起一片水花。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竟然是剛剛中了劍倒在地上的宋錦。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身上的血在水里化開,心忽然像被針扎一樣疼。
他真的是吃藥吃傻了吧!自己身上還流著血呢還下來撈我!
我一張嘴,水就灌了進來。
我趕緊撲騰了兩下,然后就看他游了過來,摟住了我的腰,貼近了我的唇。
一口空氣渡了過來,我也緩過了神。
卻沒想到他在入水之后也沒了力氣,幸好還有他身邊跟著的暗衛(wèi),將我們倆撈了上來。
上岸之后,我喘勻了氣息,吐了幾口水,才仰在岸邊小聲問他:“宋錦,你干嗎下來救我?你剛才不還在懷疑我嘛……”
我聲音小小的,委屈卻很大。
他的臉色慘白,呼吸都輕得若有似無,此刻只半瞇著眼睛瞧我,最后笑道:“因為,我信你了……”
我心里一甜,還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宋錦已經(jīng)沒了氣息,徹底地昏死了過去。
六、沒有,不是,別瞎說!
自從宋錦把我撈上來之后,他發(fā)高燒整整昏迷了三天。
其間院首來看過宋錦,都認為宋錦沒事,就是身體太虛,只說讓拿涼帕子敷著額頭就好了。臨走的時候還“刻意”叮囑我,讓我好好地給他喝之前的安神方,讓他強健體魄。
我雖這么應(yīng)著,卻偷偷地將多余的當(dāng)歸拿了出來。這樣的話,這安神湯就真的只是一劑補藥而已。
可是就這樣,宋錦卻依舊沒有醒。
十天之后,我沒等到宋錦醒過來,反而等到了陛下著人來將我?guī)m中。
我被人推推搡搡地押到了宮里的死牢之中,我從來都沒有進過這樣的地方,剛被推進去便能感受到森森的寒意和壓抑。
我被人押著推到了審訊室,然后被綁在了木樁之上。
整個審訊室黑漆漆的,只有幾道微弱的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我被綁著的木樁上隱隱還有血跡。
我顫抖著,看著推門進來的幾個人。
先是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后面的人唯唯諾諾地跟在他身后。他被人服侍著坐在了上位,身后的人也站定。
我透過微光一瞧,小聲地道:“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將微臣押至此處,所為何事?”
陛下只比宋錦大一歲,年輕得很,但隱隱之中已經(jīng)將帝王之氣顯露出來。
陛下掃了我一眼,隨手一揮,跟在他后面的院首便上前指著我斥責(zé)道:“微臣日前給錦王診治,發(fā)現(xiàn)錦王脈象混亂。后微臣查明是御醫(yī)付藥芯給錦王的藥方里竟然擅自更改藥量,以致錦王如今昏迷不醒。”
我愣在原地,看著院首,滿眼都是震驚,大吼道:“我不是,我沒有!這藥是我在太醫(yī)院直接拿回來的!”
院首盯著我,跟原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給王爺?shù)乃幏?,是《付醫(yī)經(jīng)》里的方子,醫(yī)書只有你們付家自己的人才能看,藥方里的劑量也是你親自配比的!”
我忽然明白,他專門用《付藥經(jīng)》里面的藥方,就是早想好了,一旦東窗事發(fā),就將禍?zhǔn)氯圃谖业哪X袋上!
“你這老賊!”我氣沖上頭,他竟然這么赤裸裸地往我身上潑臟水!
我辯解道:“陛下明鑒!微臣學(xué)醫(yī)初心為懸壺濟世,雖然現(xiàn)在醫(yī)術(shù)不精,但仁心未改!”
我瘋了一樣繼續(xù)道:“更何況微臣喜歡錦王,又怎么可能去毒害他!”
還沒等我說完,外面就有人沖過來打斷了我的話。
“報——錦王于半個時辰之前薨逝于錦王府。”
聽著侍衛(wèi)來報,我整個人都僵在那里。明明剛剛我出來的時候,宋錦還好好的?。?/p>
呆愣之后我開始掙扎,想要掙脫掉束縛著我的繩索。我一邊掙扎一邊喊:“不可能的,宋錦才不會死!那藥頂多會讓他變傻,才不會死人,況且我已經(jīng)把藥給換了!怎么可能……”
我這么喊著,全然不知會被院首抓住錯處和漏洞。
院首聽我這么說,趕緊道:“陛下明察,聽付藥芯此言便知她知道藥有問題!如今錦王薨逝,定與她有干系!”
我說不出話來,腦袋里一片空白,被宋錦的死訊填得滿滿的。
直到聽到陛下命侍衛(wèi)“帶下去”,我又被關(guān)進死牢里的時候,才漸漸接受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錦王薨逝。
宋錦死了……
我將自己縮得小小的,蜷在墻角。
外面的日頭漸漸落下,唯剩下一縷幽光從小天窗照進牢房。
我咬著手指,雖然不想哭,但一抹臉上,全是冰涼的淚。
直到第二天,我才出了死牢,被帶到了大殿上。
我看著座上的陛下,還有站在一旁佝僂著腰,眼睛里卻閃著精光的趙丞相。
“陛下明察!錦王之死確實與微臣無關(guān),微臣給錦王的藥是從御醫(yī)院拿來的,并不是微臣自己配的?!?/p>
陛下?lián)崃藫犷~頭,一臉疲憊,聲音沉穩(wěn),帶著壓抑的怒意:“那你給朕解釋一下,為什么你會知道那個藥方有誤?”
我平靜地道:“之前微臣醫(yī)術(shù)不精并未發(fā)現(xiàn),但后來微臣發(fā)現(xiàn)了,便去太醫(yī)院質(zhì)問院首?!?/p>
“那你為何將此事隱瞞下來?”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想起院首跟我說的話“是陛下讓我們做的”,但現(xiàn)在我要怎么說?
我看了一眼院首,他好似篤定我不敢說一般,我見他悄悄與趙丞相有一個眼神的交流。于是我狠了狠心,向陛下深深地拜下:“院首說,他是奉陛下之名開的藥,要我不要聲張?!?/p>
“荒唐!朕何時下過這樣的旨意!”陛下震怒,狠狠地拍了兩下龍椅。
滿朝文武百官齊齊跪下,三呼“陛下息怒”。
院首爬著到我的面前,道:“陛下明察,微臣從未這么說過,定是這付藥芯私下得了命令,才會如此做!”
院首這么一說,便像是我為了拉他下水所編造的謊言。
我心里一急,卻不知該如何佐證,只能呆看著面前的陛下,深深地拜倒:“請陛下明察?!?/p>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趙丞相卻幽幽地道:“定是這小小太醫(yī)污蔑陛下弒殺手足兄弟,不如將此人交給臣,讓臣去查明真相,好還陛下清白?!?/p>
趙丞相雖然伏身說話,聲音也不大,可話里的陰森算計絲毫不加掩飾。
陛下雖以手扶額,卻擺手道:“算了吧,這樣胡言亂語污蔑朕的人,還是死了清凈?!?/p>
說罷,陛下擺手示意周圍的侍從。不過一會兒,他們便端了一杯酒放到了我的面前。
“付太醫(yī),陛下賜酒?!?/p>
我心一涼,陛下這是打算將罪責(zé)全都推到我的身上?
我端起酒杯,對著陛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過我們付家世代忠良,從未有過叛君之心。望陛下明察!”
說完,我便一仰頭將酒喝下。
我倒在了地上,被人抬了出去?;腥婚g,我好像看到了宋錦的影子。
七、只穿給你看
我再醒過來的時候,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守在我床邊的宋錦。
我本來還有點模糊的意識在看到他的時候猛地清醒,我顫抖了一下:“宋……宋……宋錦?你詐尸了?”
后來一想,不對啊,我好像也死了。
于是我看著他繼續(xù)道:“這里是陰曹地府?”
“我信你?!彼五\看著我松了一口氣,看著我還知道害怕,伸手敲了敲我的腦門,輕笑道,“你清醒一點,看清楚我到底是人是鬼。”
我抬手抓住他輕敲我額頭的手,細細地一握,竟然是熱的!
于是我驚道:“你沒死?”
他點頭。
我掐了自己一把:“我也沒死!”
他笑著解釋:“是啊,我們倆都沒死,都好好地活著?!?/p>
然后我盯著他:“宋錦,真不是我下的毒……”
宋錦瞧了瞧我,抬手摸了摸我的頭:“嗯,我相信你。”
我心下一放松:“你為什么信我?”
宋錦摸了摸自己腰側(cè)的劍傷:“那天晚上來湖邊刺殺的人的目標(biāo)不是我,是你?!?/p>
“而且,如果陛下給院首示意讓你給我下藥,為什么還要把你抓起來?”
我有點冷:“所以,不是陛下讓院首這么做的?”
他點頭。
我頓了一下:“可是,這跟你詐死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宋錦點頭,隨意地倚在床邊,神色放松:“只有先順了他們的意,才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目的。要不然怎么才能引出來狐貍尾巴呢?”
宋錦說,其實指使院首給他換藥方的是趙丞相,而趙婉的死也是因為趙丞相。
趙丞相把持朝政多年,早已有不臣之心。但他的年齡漸大,已呈日薄西山之態(tài),而且陛下勢力漸厚,于是便想放手一搏。
陛下只有一個弟弟便是宋錦,于是趙丞相授意自己的女兒與他相親,讓大家以為錦王與趙丞相聯(lián)手,然后等婚后便讓趙婉殺死宋錦,到時候再嫁禍到陛下的頭上,給他安一個弒弟的罪名,讓他失了民心。
可趙丞相沒想到趙婉會不同意。
那次見面不僅宋錦假裝瘋了的樣子穿了一身不著調(diào)的衣裳,趙婉也將自己不喜歡宋錦的事情對他說了,并且當(dāng)晚找了她的相好柳公子打算私奔。卻沒想到在被追的過程中,失足落進湖中。
于是趙丞相便直接派了太醫(yī)院院首,借我的手給宋錦下毒。
被我發(fā)現(xiàn)藥有問題后,他就派人來刺殺我。刺殺不成,他又直接惡人先告狀,將罪責(zé)推到我的身上。
不過宋錦早已經(jīng)察覺,他這么多天也從來沒有昏迷,都是演給趙丞相看的一場戲而已。
但他一定要演完這出戲才能引出趙丞相的狐貍尾巴。
于是他才順?biāo)浦郏捅菹潞献髟p死,只為引出趙丞相。
為了救我,他只能把毒藥換成假死藥,賜死我,將我送出來。
我問道:“你是怎么知道趙婉的死跟你沒有關(guān)系的?”
他回答道:“因為那天晚上柳公子約著和趙婉私奔,卻因為安排‘明月照的事情耽擱了一陣。后來他趕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趙婉正在水里掙扎。他自己害怕,不敢出來,而趙丞相就在岸邊帶著人一臉冷漠地看著,所以他才將自己關(guān)起來不見人,直到我去找他,他才出聲作證。”
我渾身一陣發(fā)寒:“因為不肯合作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就殺了女兒,這也太可怕了吧。”
宋錦沒有回答,只是將我抱得更緊。
“如今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趙丞相的計劃,剩下的事由皇兄來做就可以了。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皇兄一定會肅清朝野的。”
我默默地道:“可是你不做王爺了,聽起來好虧的樣子啊……”
他瞧了我一眼,悄悄摟住了我的腰:“才不虧,用這么一個早就做膩了的王爺爵位換一個媳婦,這事不虧?!?/p>
我捏了他的腰側(cè)一下:“誰是你媳婦!”
他笑嘻嘻地躲著,然后貼著我的耳朵道:“那天你在牢里跟皇兄說喜歡我的事情,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p>
我十分驚訝:“你聽到了!”
他笑道:“我就混在那群侍衛(wèi)當(dāng)中,當(dāng)然一字不落地聽到了?!?/p>
我撇撇嘴有些不開心,好像從頭到尾被利用又傷心的人只有我一個。而且他穿我的衣裳也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符合“瘋子”的身份!
到頭來,好像我才是那個吃多了藥的傻子!
于是我一生氣,放開了摟著他的手,背過身去。
他拉了拉我的手,被我一把甩開。
他哼哼著,有點委屈地道:“雖然我騙了你,但我也好歹救了你兩次啊,你不應(yīng)該以身相許嗎?”
他繼續(xù)道:“而且,我感覺你也不虧啊。”
我瞪他,吼道:“我不虧?我先是被人利用,然后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賜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p>
說完,我的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
他愣了一下,然后趕緊過來哄:“我知道詐死惹你生氣是我不對,你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
我還是覺得有點委屈,想了想道:“沒別的,就是以后你只穿我設(shè)計的衣裳就好了?!?/p>
于是他先憋了一會兒,最后道:“要不然換一個吧,你的衣裳實在是不能穿著出門見人。要不然我們換一個愛好?”
我雙手一叉腰:“我不管,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一直生氣!”
“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他頓了頓,最后嘆了口氣,貼在我的耳邊輕聲道,“你設(shè)計的衣裳我晚上穿,只穿給你一個人看……”
我的耳根本來就軟,如今被他的氣息弄得癢癢的,最后連嘴都硬不起來。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