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
對吃貨來說,天大的事都放得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雙筷子。
吃不了的,還可以打包帶走。
能夠吃香的喝辣的,說明混得不錯,不僅沒有辜負打拼的自己,留守老家的親人也替你高興。
有人像松鼠囤貨似的把所有香的辣的統(tǒng)統(tǒng)扒到自家后院藏著,然后像地主老財一樣慢慢享用。
他們想讓人間美味在自己的唇齒間多飛一會兒。
只是扒得太多了,吃不了,會藏出一股餿臭味來。
唐朝的長安,居民來自五湖四海,皇家李氏就有胡人血統(tǒng),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街上的館子“盡供胡食”。
只是胡人廚師不會炒菜,他們最拿手的就是燒烤,要是烤出一只外焦里嫩的羊大腿而不撒上點什么,雖然可以吃,但是不香啊。
幸好還有胡椒。
除了花椒,我對所有“椒”字輩兒的顆粒和粉末都知之甚少。據(jù)說,四川人做菜,醫(yī)生配藥,道家煉丹,還有人壯陽,都離不了胡椒。
而在唐朝,胡椒卻是奢侈品,全靠東南亞進口,既金貴,又管用。誰家羊肉串要是不撒點胡椒,市場份額就沒你什么事了。
當時的胡椒牛叉到什么程度?出門忘了帶錢包,帶一把胡椒也可以,就像現(xiàn)在的人出門帶手機一樣。
金貴了就有人貪,就有人想居為己有。
比如元載。
大唐第一巨貪元載獨攬朝政時,惡得嚇人,別人走在路上都不敢說話,又沒微信可發(fā),只能用眼睛示意,懂不懂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被代宗李豫抄家時,僅胡椒就抄出八百石,相當于六十四噸。
不管是顆粒還是粉末,六十四噸絕對是堆積如山,沒幾個大倉庫簡直堆不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長安人盡可敞開肚皮吃。
他被宰的時候,劊子手問他:“還有什么要說的?”他回答:“只求早死?!眲W邮终f:“只能委屈一下了?!逼綍r滿口流香的一張嘴,被劊子手抓了一只臭襪子給塞著,然后手起刀落。
我們可能對元載“惟愚生貪”六十四噸胡椒百思不得其解,并為他因此賠上性命“大生憐憫”。事實上,胡椒于他而言,那是他的心肝寶貝?。∧蔷褪撬淖類郯?!就像喜歡錢的可以把人民幣碼得長城一樣,喜歡美女的,見著石榴裙就跪了。
沒什么愛好的人,很難理解別人的愛好。
宋朝巨貪蔡京愛不釋手的食物,卻是“黃雀酢”。
但凡“酢”字輩兒的食物,大都和腌制有關,比如云南的“茄子酢”、“蘿卜酢”,吃起來有一股酒香味。
按最新流行的說法,油炸腌制的東西最好少吃。
可是蔡京喜歡。
“黃雀酢”就是用鹽和面粉腌制麻雀封缸保存的美食。
他可能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蔡京被抄的時候,據(jù)說從家里抄出了三大間屋子的“黃雀酢”,都囤積得有點變態(tài)了——面粉好找,黃雀不易,三大間屋子,那得整死多少只麻雀?。∷纬€有麻雀嗎?
同樣最具諷刺意味的是,蔡京倒臺以后,老百姓對他恨之入骨,發(fā)配途中就是不賣給他吃的,居然被活活餓死。
那些遺留下來的“黃雀酢”,成了蔡京的回憶和念想,吃不著也兜不走,并終將爛掉。
你覺得變態(tài)的,有人偏偏視若珍寶,包括現(xiàn)代的巨貪。
白恩培和他老婆,一個喜歡紅木和茶葉,一個喜歡翡翠和玉石。紀檢人員從他家里搜出的普洱茶,據(jù)說拉了好多車。
普洱茶再好喝,泡出來也是一杯水,據(jù)說喝多了,血糖會喝低,倆口子也不怕喝得頭暈眼花嘎?
有人貪美食,有人貪房子。
云南省第一人民醫(yī)院原院長王天朝受賄一百套住房、一百個車位,人稱“雙百院長”。
恐怕連他都從未搞清那些房子門開何處,大小幾平,只好讓空房守著空房。
他被處以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一入賭局深似海,一念僥幸毀余生。
現(xiàn)在,他讓家人獨守空房。
胡椒、黃雀酢,以及普洱茶,吃喝不了的,兜不走。房子,住不了,搬不動,更兜不走。
被兜走的,是卿卿的性命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