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小琴 圖/花 時
貓耳朵鎮(zhèn)的鎮(zhèn)尾有一棵碩大的紫櫻樹。每年春天,紫櫻樹都會簇擁出無數(shù)朵紫粉色的櫻花。遠遠望去,整棵樹就像一大團紫色的云朵棲息在大地。
這年初春,有消息傳來: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將從貓耳朵鎮(zhèn)的鎮(zhèn)首延伸至貓耳朵鎮(zhèn)的鎮(zhèn)尾。
居民們都很興奮,誰不想走在又寬又大的路上啊。不過,遺憾的是,這樣一來,那棵紫櫻樹就得砍掉了。因為,它正巧站在規(guī)劃好的水泥路中間呢。
“你去將那棵樹砍掉?!辨?zhèn)長對傻二說。
“好?!?/p>
于是,傻二便流著鼻涕,扛著斧頭,去了鎮(zhèn)尾。一群孩子正在樹下玩耍。他們中有男孩有女孩,有五六歲的,有七八歲的,還有十幾歲的。
“傻二叔,你瞧,紫櫻樹已經(jīng)開始冒花骨朵了,再過幾天就要開花了呢?!焙⒆觽冋f。
傻二抬頭一看??刹?,有無數(shù)小小的、粉粉的花蕾,正噌噌噌地往外冒,看那喜人的架勢,不過
五六天,就會開出一樹美麗的花呢。
“你等它開了花再砍吧?!焙⒆觽冋埱蟆?/p>
傻二也很喜歡紫櫻。每年花開時,他都會跑到樹下,仰著腦袋,看花兒們俏立枝頭,踮著小腳,嘟著小嘴,彈奏著一縷縷金色的陽光,唱起春天的歌。
傻二決定等紫櫻花開過后再執(zhí)行鎮(zhèn)長的命令。
紫櫻花很快開了。這年的紫櫻開得格外繁茂,層層疊疊,將整個鎮(zhèn)尾都置換成了綺麗的花海,連整個貓耳朵鎮(zhèn)的空氣都流淌著花朵怡人的紫粉。
滿樹的紫櫻花在一夜之間全然綻放,又在一場春雨后紛紛凋謝。它們相約著飄飛在空中,又牽手輕輕落在附近的瓦楞上、白墻上、木門、籬笆上,還有雜草叢生的地上。
“傻二,快去將那棵樹砍了,水泥路就要動工了?!辨?zhèn)長又對傻二說。
傻二扛著斧頭,又來到了鎮(zhèn)尾。
一群孩子正在紫櫻樹下?lián)炻湓谀嗤辽系幕ò辍K麄儗⒒ò攴旁谒芰贤肜锇缂壹?,放在草叢給螞蟻當被子,還穿成一串掛在脖頸上。
“傻二叔,你瞧,樹上已經(jīng)冒出小芽啦!再過幾天,這些小芽就能長成綠綠的葉子呢。”孩子們停了玩耍,紛紛圍住傻二。
真的呢。那些花瓣掉盡的地方,一個接著一個的嫩芽正挺直腰,努力地生長呢。
“你等它們都長成葉子的時候再砍吧?!焙⒆觽冋埱蟮?。
傻二點了點頭。說實話,他也想看到那些小芽長成綠葉的情景。每年,綠葉成蔭的時候,他都會來到樹下,看陽光被橢圓形的葉子篩得細細碎碎,看晶瑩的雨滴乘坐著風的滑板停落在葉心。他好喜歡這些。
傻二扛著斧頭離開了。
不久,當紫櫻樹遮天蔽日的綠葉,將整個鎮(zhèn)尾裝扮成了沒有圍墻的大庭院時,轟鳴的機器開始在鎮(zhèn)首大叫了。
“傻二叔,后天我的小表弟從城里來。我曾經(jīng)在電話里告訴過他,我們鎮(zhèn)有一棵好大好大的紫櫻樹,你能讓他看看再砍嗎?”當傻二又來到紫櫻樹下,一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央求道。
傻二認識這個男孩。他很頑皮,也很淘氣,但卻從未向別人撒過謊、食過言。
“好吧?!鄙刀饬?。
“無論如何,必須在今天砍掉那棵樹!”鎮(zhèn)長對傻二生氣極了,對他下了最后通牒。這一次,當傻二到樹下時,不知為什么,居然沒有看到一個孩子。他覺得很奇怪。
“我們在這里呢。”孩子們在樹上朝傻二招手。
“傻二叔,山雀媽媽在這里壘了一個窩!”孩子們說。
傻二看不清楚。
他脫了鞋,往樹上爬。
真的呢,在高高的樹冠上,有兩只山雀正銜著枯枝敗葉忙碌著建新家。他和孩子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黃昏蒞臨,直到太陽將最后的余暉涂抹在整棵紫櫻樹上。
那天,回去的路上,傻二將斧頭扔進了環(huán)繞貓耳朵鎮(zhèn)的一條溪流里。
第二天,鎮(zhèn)長派人從溪里打撈出那柄斧頭?!拔乙H自去砍那棵樹,否則就來不及了!”鎮(zhèn)長說。
鎮(zhèn)長雄赳赳地扛著那柄斧頭來到樹下。那里站著許多孩子,還有傻二。他們手牽著手,擁抱著樹。
“你們在干什么?”鎮(zhèn)長問。
“鎮(zhèn)長先生,我們在向紫櫻樹告別呢。”一個男孩稚聲稚氣地回答。
鎮(zhèn)長想了想,也放下斧頭,走了過去。他給了紫櫻樹一個大大的擁抱。不知為什么,在擁抱中,他突然想起在自己還是一個小小孩時紫櫻樹搖曳著月光的情形。他甚至還想起,花開的時候,他是多么高興地和眾多小伙伴繞著樹,追啊跑啊。而那些笑聲歌聲吵鬧聲,似乎還藏在紫櫻樹中,當他輕輕抱著它時,那些聲音便呼嘯而至,在他的心上刮過一片綠色的海。
鎮(zhèn)長帶著那柄明晃晃的斧頭離開了。
轟隆隆的攪拌機推到了鎮(zhèn)尾,氣勢洶洶的軋路機也尾隨而至。不過,它們都低頭繞過了那棵紫櫻樹。
第二年春天,紫櫻又開花了。這一年,它開得很恣意,將蔚藍的天空映照成了倒懸的海,而滿樹的櫻花恍若海底瑰麗的珍寶,閃爍著,逗引著來來往往的鳥雀和蜂蝶。孩子和大人沿著寬闊的水泥路,來到樹下。他們好慶幸在水泥路的旁邊還站立著這么美的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