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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村手札

2019-01-07 11:05:04項(xiàng)麗敏
星火·中短篇小說 2019年1期
關(guān)鍵詞:瓦松剃頭徽州

項(xiàng)麗敏,居皖南太平湖畔,寫作散文、詩歌,已出版的作品集有《花森林》《臨湖》《器物里的舊光陰》等多部。曾獲安徽省政府文學(xué)獎。魯迅文學(xué)院第21屆高研班學(xué)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瓦松之花

十月的最后一個周末,在郭村看見開花的瓦松。

徽州鄉(xiāng)村,瓦松是常見之物,村子越是古舊,瓦松就越多,稍一仰首即可見到。

瓦松是住在徽州村落里的老靈魂。

十多年前,第一次在老宅荒頹的門樓上看見瓦松,就被其嶙峋之態(tài)所懾?;疑?,瘦枯的,又有一種倔強(qiáng),仿佛不是草本植物,而是幾百年光陰留下的一把骨頭。

那時還不知此君的名字,問同行的文友,文友說叫瓦松,也叫無根草——她家老屋檐角就長著一排,似鎮(zhèn)宅的靈獸。

文友說她小時候經(jīng)常生毒瘡,腫痛難當(dāng)時,母親就搭個梯子,爬到屋頂,采幾株瓦松下來,搗爛,給她敷上,不出半日,毒瘡消了腫。

知道名字后,再看見瓦松,就親切了很多,仿佛它們是我住在鄉(xiāng)間的長輩,那些枯瘦、年老、眼角爬滿皺褶的親鄰,與之相見,感到溫暖,也有說不出的悲愴。

為什么會感到悲愴呢?也許是瓦松所生之處,皆是有年月有故事的角落,是曾經(jīng)繁華而今寂寥蕭瑟的地方。

郭村就是這樣的地方。

郭村有八百年歷史,是舊時寧國、徽州、池州三府交界之地,興旺的時候,村里有十座祠堂,店鋪毗連,商賈云集。

而今,祠堂的遺址還在,青石板的街道還在,日光與流水依舊在街道流動,往來的人影卻極為稀少。

年輕人都出門了,去城里打工,只有老人留在村中,走在過去的石板路上,住在過去的老宅院里,守著日出日落,過著和幾百年前一樣的生活。

看見開花的瓦松,就是在一戶老宅院門口的圍墻上。

那圍墻只比我高出一尺,踮起腳,額頭能觸到瓦松。

原來瓦松并不是灰色的,而是比瓦青略淡的碧青,葉片肥潤,形似瓜子,花朵則是淺櫻色。無數(shù)細(xì)小的花朵,聚塔而生。

將鼻尖湊近,深吸一口,聞到的是濕漉漉的水氣,接近青苔的味道,清涼,靜謐。

分不清,這是瓦松花朵的味道,還是村落早晨的味道。

柿子紅

郭村有不少柿子樹。

在徽州,柿子樹,枇杷樹,石榴樹,都有不少,巷子里走著,不出十步,就能遇到一棵。

這些樹錯落于村中,倚墻而立。

——也不能說倚,樹與墻之間,還是留著一段空地的。

墻很高?;罩莨耪奈輭Χ际歉叩模野缀谌?,內(nèi)斂中透著高冷,視覺上容易予人壓抑感。

好在有果樹。

徽州人種果樹不是為吃,沒有人去摘那些果子?;罩萑朔N果樹是為看,一種住宅美學(xué)。

枇杷五月黃。石榴九月紅。到十月,霜降前后,柿子也紅了。

“霜降釀柿紅”,這是古人的詩句。釀是一個緩慢而迷人的過程。柿子由青變黃,由黃轉(zhuǎn)紅,也是一個緩慢而迷人的過程。

關(guān)于紅色,有很多種分類:大紅、朱紅、水紅、橘紅、杏紅、桃紅、玫瑰紅、鐵銹紅、棗紅、緋紅等等。

覺得還應(yīng)該加入柿子紅。

柿子紅是怎樣一種紅呢?

“落日一樣,飽滿而沉墜的熟紅?!蔽以@樣比喻。但還不夠準(zhǔn)確。再好的比喻,與實(shí)物總是有偏離的。

柿子紅是紅色之經(jīng)典。沒有比熟透的柿子更純正的紅了。

冷色調(diào)的古徽州村落,有了柿子紅的點(diǎn)染,就有了暖意。即使村子里的人與房屋都在老去,只要房前屋后有一棵柿子樹,只要有一樹紅紅的柿果掛在枝頭,從晚秋掛到初冬,掛到大雪紛飛之日,就還是有生氣的。

路過的人,走在鋪滿枯葉的石板路上,感嘆村落不可避免的衰敗時,忽然看到一樹柿果,在轉(zhuǎn)彎處,那么紅,心里會為之一動,寧靜又柔軟。

穀我士女

在郭村找不到一個郭姓后裔。

郭村的人大多姓林,世代以來皆是如此。這是有些奇怪的,既以林姓為眾,為何不叫林村而叫郭村呢?

問村中年長者,年長者說,古時候這里并不叫郭村,而是叫穀城,改為郭村是嘉慶元年以后的事。

“穀”是生僻字,現(xiàn)在很少用了,只在古漢語中可見,通“谷”字,指兩山之間的低地,是稻谷莊稼的總稱,也有養(yǎng)育、生長、善美的意思。

過去村里有姑娘出嫁,會在陪嫁的器物上貼一副對子:“穀我士女,宜室宜家。”年長者說。

年長者說古時稱此地為穀城是有原因的,因這里四面皆是高山,山下有千畝平疇大畈,盛產(chǎn)稻谷糧食?!按謇锱d旺的時候有一萬多人口,光林氏祠堂就有十座,每座祠堂都設(shè)有私塾,供族中子弟進(jìn)學(xué)?!?/p>

林氏并非這里最早的原住民,而是從福建遷移過來的。第一代林姓祖先帶著族中十幾口人,走到村南時,隨行的一只大狗突然趴下,任主人怎么吆喝也不動。主人佯裝棄它而去,那大狗仍是趴著,不起身跟上。主人覺得奇怪,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這只狗平日里腳前腳后,與他形影不離。

主人走了幾十步,轉(zhuǎn)身,向大狗趴著的方向望去,臉上突然放出光來,對往前趕的族人大喊,不走了,不走了,這里好風(fēng)好水,留下吧。

這一留,就扎下了根。

年長者說林氏入村時,村里已有四種姓氏在此定居,田地多,人口少,彼此倒也相安無事。林氏族人繁衍得快,五代之后就成了村里的大姓,那先林氏而來的四種姓氏倒成了雜姓,又過了幾代,村里就沒有一戶雜姓了。

“被林姓擠走了吧?”我問。

年長者笑著點(diǎn)頭。

想起一種名叫“一枝黃花”的植物,這種植物的繁殖力特別強(qiáng)大,對環(huán)境的適應(yīng)性也很強(qiáng),頭年在園中看見一兩株,翻過一年,會發(fā)現(xiàn)園子已被它們占領(lǐng),而原先生長在這里的花草卻看不見了,仿佛消失。

植物之間是有爭地之戰(zhàn)的,動物也是,人更是如此??床灰娤鯚煹膽?zhàn)爭,較量的是生存力與繁衍力。

“在過去,林姓為了不讓村里有外姓,立了很多規(guī)矩,外姓人是不能在村里落戶的,生了兒子的人家才能分到耕地,兒子多田就多,娶媳婦可以是外姓,兒子一律不準(zhǔn)入贅到外姓人家。”

忽然想起,“穀我士女”四個字,似乎出自《詩經(jīng)》。

“叫穀城多好,為什么要改成郭村呢?”

“本地方言里,郭與穀的發(fā)音是一樣的。穀這個字難寫,現(xiàn)在也沒幾個人認(rèn)得了,再說過去的城也沒有了,以前那么多的東西,都沒有了?!?/p>

年長者嘆息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

觀音閣

郭村是典型的徽州村落,村頭有水口,村中有水渠,渠水沿街而行,一支周而復(fù)始的民謠,在日居月諸中低唱。

渠水清澈,可見游魚嬉戲。村里人用水都在渠邊,早上八點(diǎn)前是不能在渠里洗雜物的,尤其上游人家,只可將水擔(dān)回廚房,儲進(jìn)水缸。這是世代傳下來的規(guī)矩。八點(diǎn)過后,日頭騎上了馬頭墻,女人們這才可以把衣服端到渠邊搓洗。

村里也有水井,一條巷子走到岔道就有一口,井水是專用來吃的。有了自來水后,井口就封上了。井口太淺,怕孩子追逐玩耍時落進(jìn)去。

除了街道的渠水,還有一條清水河繞村而流,在村莊正中的石拱橋下與渠水匯合,向村西而去,灌入畈田。

郭村離黟縣的宏村很近。從郭村流出去的水,不消一刻鐘,就與黟縣宏村流過來的河水相接。山水無隔,這是走在郭村的石板路上,隨時可與徽州風(fēng)物迎面相見的原因吧。

郭村至今仍有一座保存完好的橋上樓閣。

在徽州常見這樣筑有亭臺樓閣的古橋,多為磚木結(jié)構(gòu),有游廊,有花窗,或單層,或雙層。

在橋上筑起亭臺樓閣,是為了給行人一個暫避風(fēng)雨和歇腳觀景的地方?;罩輰賮啛釒Ъ撅L(fēng)氣候,濕潤,多雨水,尤其春夏兩季,天氣變化更是無常,前腳出門還晴著,后腳出門就下起雨來。

徽州人將這些橋統(tǒng)稱為風(fēng)雨橋、廊橋。每座橋也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歙縣許村的雙孔廊橋,就叫高陽橋。

郭村的這座橋叫觀音閣,雙層,建于清嘉慶年間,與林氏祠堂遙遙相對。

既叫觀音閣,當(dāng)然就有觀音菩薩的佛堂。佛堂在二樓,朝東一排跑馬廊。日出時,第一縷光剛出山,就穿廊而入,如同一只金雀,收攏羽翼,落在佛堂的地面上。

觀音菩薩的佛像在佛堂中間,從佛像的視線望出去,可觀村頭的山巒、村中河水,與一排排高低錯落的馬頭墻。

將觀音閣建在橋上,也是為了鎮(zhèn)守河流,護(hù)佑村莊風(fēng)調(diào)雨順。

說來也怪,自有這觀音閣后,村里的水渠與河流從沒有干涸過,也沒泛濫過。而之前,村里是發(fā)過大水的,水漫過渠道,沖破堤岸,沖毀橋梁,淤塞了河床。

觀音閣與村中河渠,是洪水退去之后,村民捐銀修建、疏通的。

在觀音閣里,至今仍保留著一方兩米長的石碑,上面刻著捐銀者的名字,有數(shù)千位,都是林氏族人。

禁 碑

觀音閣里豎著好幾方碑刻。

徽州碑刻常見有三種,一為功德碑,一為墓碑,一為禁碑。

從禁碑中,可管窺當(dāng)時的民風(fēng)。

禁碑就是鄉(xiāng)村公約,由族長耆老商議制定,刻于石碑,立在祠堂、村口和山邊田頭。

徽州多山,而山高則皇帝遠(yuǎn),治理村莊,維護(hù)一方水土的安穩(wěn),還得依靠鄉(xiāng)間賢達(dá)人士,依據(jù)本地實(shí)情,立禁令,樹規(guī)矩。

為什么要把禁令刻在石碑上呢?為什么不寫在紙上,張貼在祠堂或村頭?刻石碑多費(fèi)力啊,要請匠人去山中采石,割石,磨石,磨得光滑如鏡,才可在上面刻字。這刻字的過程中不能出絲毫差錯,因?yàn)椴荒芨摹?/p>

還是一種鄭重吧,寫在紙上雖便捷,卻是輕飄飄的,容易破損。而刻在石碑上就不一樣了,石碑的厚重本身就是有氣勢的,刀刻上去的字,加深了禁令的持久性和威懾力。

一方禁碑立在村口,就是立著一尊端正肅穆的護(hù)法神。

禁碑的內(nèi)容有簡單明了的,比如“春筍禁挖,違者重罰”;也有之乎者也洋洋灑灑如一篇訓(xùn)誡長文的。

這兩種文風(fēng)的禁碑觀音閣里都有,雖經(jīng)歷風(fēng)雨侵蝕,字跡難以辨認(rèn),大體意思還是能領(lǐng)略的。

比如一方石碑上刻著:“永禁XX垃圾,違者罰銀叁兩?!蹦怯澜竺婵床磺宓淖舟E應(yīng)當(dāng)就是“傾倒”了。

比如另一方石碑刻著:“稻麥兩季永禁煙酒粿糖僧道游唱等項(xiàng)下田……”

此碑有約摸一半的字跡磨平,還是可以猜出七八分意思來。種收稻麥,在農(nóng)家是大事,關(guān)乎一年的收成,這時若有賣煙酒粿糖的商販不斷到田里去吆喝,會擾亂人心,尤其原本就好煙酒的人,忍不住沽酒來喝,喝得醉如爛泥,豈不耽誤農(nóng)事。至于僧道游唱在此時不準(zhǔn)下田,恐怕是出于避諱吧——在世人眼中,這些都屬于“不發(fā)”的人,在種植生養(yǎng)上,不能帶來好的運(yùn)氣和興旺之兆。

還有一方禁碑,字跡清晰,篇幅也長,約有兩百字,細(xì)讀幾遍,心里有說不出的喜歡,恨不得拿紙筆抄下來。

這實(shí)在是一篇好散文,文辭優(yōu)美,理情兼具,更難得的是,它所表達(dá)的,在當(dāng)下看來毫無時代的隔膜,仍有棒喝之效。

碑文的意思是:林氏自宋朝告別故土,舉家遷往此地,聚族而居已有八百年。村莊背后的來龍山上,先人曾種下大片的樹木,培育成林,是為了蔭庇陽宅。有樹木的地方才有水,有水的地方才能更好地繁衍子孫。樹木長成后,從沒有人上山砍伐,因?yàn)槟鞘窍热擞H手所植,砍伐它們就是對先人的冒犯,即使是被雪壓倒,被風(fēng)吹斷,被雷電劈開,也要讓它們留在山上,靠自然之力修復(fù)、重生、發(fā)出新枝,或慢慢腐爛,變成泥土,滋養(yǎng)其它的生靈。但是現(xiàn)在,村里有無知之輩,帶斧持刀入山,竊取木材,損毀山林,如果再坐視不理,必將有更多人紛紛效仿,祖先留下的福地將迅速毀于貪婪,而后輩也將因此遭遇無妄之災(zāi)。于是邀集各位鄉(xiāng)紳族長,在一起商議,制定禁令,自此日始,倘有內(nèi)外人等仍蹈故轍,一經(jīng)查明,或通族議罰,或稟官究治,決不徇情。望各人自愛,不要為自己和子孫留下罪惡與羞恥。

禁碑的落款是“光緒叁拾貳年嘉平月吉日穀城林氏公具”。

來龍山

多年前曾遇到過一本書,《給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怦然心動,為書名。

這么好的書名,作者是怎么想出來的。

后來才知道,這書名出自海子的一首詩。

這大地上的每一條河每一座山都是有名字的。而讓我們念念不忘,想起來就感覺溫暖的,只是故鄉(xiāng)的山。

當(dāng)然,并不是每一個人的故鄉(xiāng)都被群山環(huán)抱。除非生在徽州?;蛘哒f生在皖南。

皖南每座村莊都背倚一座山,山勢或如屏風(fēng)矗立,或如蓮花低開。

郭村背后的山更像一棵大樹。村莊房舍則如樹下簇生的一朵朵蘑菇。

從禁碑上得知,郭村背后的山叫來龍山。

這名字一聽就是有來歷的,藏著一個古老的傳說。但我無意探尋來龍山名的傳說。我想探尋的,是一條上山的路,想沿著山路爬到山頂上去。

到山頂上去做什么呢?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念頭——要到這山頂上去,這山有什么在吸引著我?

生在皖南的人,一生必然要走很多山路,翻越很多山嶺,有時出于必須,有時出于好奇和征服欲。但并非每見到一座山都想登上去。更多的時候,我還是喜歡在山谷中無目的地漫游,沒有登頂?shù)脑竿?/p>

或者是來龍山的古木吸引了我。

幾年前,第一次與同伴途徑郭村時,目光就被這山上的古木拴住。我認(rèn)得其中的一些,銀杏、楓香、槭樹、無患子、烏桕、水杉、黃檫,每一株都是一個巨人,身著華服,懷抱焰火,任其長久的燃燒,寂靜又熱烈,將村莊的馬頭墻和天空燒灼得如同紅海。

我與同伴定在那里,動彈不得。只聽見心口噗地一下,也躥起火苗,隨之一陣痙攣,像一個很久沒有進(jìn)食的人面對盛宴,有幾乎暈眩的饑餓感,然而又是幸福的。

之后又來過幾次郭村,在不同的季節(jié)里,每次都會對著山頭張望,尋找那些古木,卻再也沒有尋見。這使我生出疑惑:第一次看見的是真實(shí)場景嗎?還是我的記憶移花接木,將別處見到的移到這山上?

也許是我來的季節(jié)不對。落葉喬木,只在晚秋初冬時才會轉(zhuǎn)色,變紅或變黃,之前都是深沉的綠,若不走近是無法辨出它們的。

我想上山,是想尋找第一次看見的那些古木嗎?如果爬到山上還是沒有見到,會怎樣?

那么我會對自己的記憶徹底懷疑。會懷疑自己之前經(jīng)歷的,看見的,寫出的,它們的真實(shí)性。

事實(shí)上,“真實(shí)”這個詞,就是值得懷疑。

每個人的記憶都是經(jīng)過加工的,是不由自主的“羅生門”。兩個人或三個人經(jīng)歷的同一場景,同一件事,經(jīng)年之后,各自的敘述會大相徑庭,你又能說哪一種敘述是真實(shí)的呢?

沿著來龍山的山腳,走了兩個來回也沒找到上山的路。

向村里老人打聽上山的路怎么走。老人愣了一會,搖頭說沒有。“以前是有路的,好久沒人走,給草埋掉了?!?/p>

以前山上不僅有路,還有田。老人說。

村里人口多的時候,田畈種滿了還是不夠吃,就去山上開荒,砍掉樹,掘出根,將牛趕上山,犁地種苞谷。

就這樣糧食還是不夠吃,村里人不得不往外跑,去外地謀生路。再后來,來了長毛,不停地打仗,和清軍打,和鄉(xiāng)勇打,打來打去,到后來是兵匪不分,一個個都成了強(qiáng)盜,進(jìn)村就殺人放火,趁火打劫,那以后村子就敗落了。

老人說的長毛就是太平軍。這事并不遙遠(yuǎn),也就是十九世紀(jì)中葉的事。

但凡戰(zhàn)爭,不論內(nèi)外,遭遇涂炭的都是百姓。太平軍在皖南和清政府的戰(zhàn)役打了十年。十年后,皖南人煙荒蕪,處處斷壁殘?jiān)?/p>

“人少了,地也就荒了,山上的地更是沒人種,樹慢慢又長了起來,長成現(xiàn)在這樣?!崩先苏f。

“后來再沒人上過這山嗎?”

“也不是,幾年前我還上過山的,后來摔了一跤,把腿骨摔折,孩子們就不準(zhǔn)我再上山了?!?/p>

老人說他的兒女都在城里工作,在城里安了家買了房,平常也沒空,只在過年時回來?!按謇锶思叶际沁@樣,孩子大了就飛走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

老人的語氣里有幾分落寞和自嘲,面容卻是舒展的。孩子們變成城里人總是好事,給孩子讀書上學(xué),不就是巴望他們跳出農(nóng)門嗎。

“你是想到山上找龍洞吧?傳說龍洞里藏了很多寶物,是長毛藏進(jìn)去的,很多人找過,把命丟了還是沒找到……這山上有個大碉堡,我年輕時常爬進(jìn)去,在碉堡里能看見進(jìn)村和出村的路口,看見村西的大田畈和楊梅溪……”

我微笑著搖頭,“我不是來找龍洞的,沒有路就算了,不上山了?!?/p>

我放棄了上山的念頭。即便有路也不想上去了。

龍洞、寶物、碉堡,這些是我之前所不知的,它們或許有,或許沒有,聞?wù)卟槐靥骄空鎮(zhèn)?,更不必生出虛妄的貪念。人有格,講究體面,山也同樣如此。面對一座山,允許它保留一些神秘感,隱藏一些不為人知的所在,不去冒犯,就是對山的尊重吧。

老人,老宅,老故事

村里老人很善談,也和氣,見我把相機(jī)鏡頭對著他們,會擺手,說人老啦不好看,臉上還是和氣的。

村里老人吃飯時會端著飯碗坐在巷子里。曬太陽、乘涼,也是靠著墻根坐在巷子里。從巷子另一頭過來一個人,會站著聊兩句話,如沒急事,就在一邊的木凳上坐下來,慢慢聊。

來了外地人,從巷子里經(jīng)過,老人會問:誰家的親戚???有時也不問,笑瞇瞇地看著你,仿佛你原本就是這村里的人。

村里的貓啊狗啊,都有點(diǎn)憨,見了陌生人來也不認(rèn)生。貓自顧臥著,瞇眼打盹。狗三三兩兩,在街上追逐,其中一只略警覺些,朝來人叫兩聲,很快又貼上來,一會左,一會右,故意讓尾巴蹭著你的腿。

村里的宅門大多是老木頭的,門上有銅鎖釘,銅鎖環(huán),也是老的。門開著,站在門口,聽到屋里有說笑聲,進(jìn)屋后又看不見人——原來是電視機(jī)開著,屏幕里坐著幾位名星,說笑聲是他們的。

徽式老宅,剛走進(jìn)去總是眼前一團(tuán)黑,站定了,閉眼,再睜眼,才能看清屋里的陳設(shè):廳堂正中是八仙桌,兩邊是圈椅。電視機(jī)就在八仙桌上。

八仙桌后有個長條壁桌,壁桌上擺著老式座鐘、煤油燈、官帽瓶。

壁桌后是壁板,將前廳與廚房隔開。壁板上必然是要掛著中堂畫的,“松鶴延年圖”,或“牡丹富貴圖”,兩邊是紅紙寫的對聯(lián),過年時貼上去的。

中堂畫的邊上還有大相框,和對聯(lián)緊挨著,相框里有不同時期的全家福,也有老年人的單人照,新人的結(jié)婚照,嬰兒的百日照。黑白泛黃的,彩色的,都在里面,相似的五官,相似的神情,只有服裝的樣式是不一樣的,發(fā)型也不一樣。

離八仙桌不遠(yuǎn)的地方有半人高的木火桶?;罩萑耸请x不開火桶的,老人更是離不開,到了冬天,把蓋了灰的炭火盆擺進(jìn)去,人再偎進(jìn)去,從早到晚地偎著,暖烘烘。

過了冬天,火桶還是在原地?cái)[著,仿佛生了根,只不過沒有炭火了。

更老一點(diǎn)的徽式宅子是有天井的,還有畫窗和閣樓。郭村這樣帶天井的老宅已不多了,也不再住人,空在那里,里面堆著些鄉(xiāng)間常見的物什:做茶葉的器具,耕田種地的器具。

村里老人說帶天井的老宅原本很多的,在他們小時候,這街上兩邊三進(jìn)的宅院、五進(jìn)的宅院,都有大天井?!斑^去的郭村可比這大多了,有東西南北四個門頭,街道能跑馬,逛完整條街要磨掉一層鞋底。你現(xiàn)在看見的郭村,不過是過去郭村的東門頭?!崩先苏f。

村頭就有一棟帶天井的老宅,宅子門口的對聯(lián)很有意思,上聯(lián)“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下聯(lián)“要斗私批修”。

一看就是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的遺跡。

對聯(lián)是寫在墻上的,字體勻稱,還畫了稻穗圖形做裝飾??梢姰?dāng)年執(zhí)筆的人花了一番心思,是把這當(dāng)做藝術(shù)品來寫的。

宅子的門樓雖損毀得厲害,雕刻的人物鳥獸被摳去不少,也還能辨出些輪廓,看出主人建宅時的講究。

在我仰頭觀望門樓時,從對面巷子里走出一位矍鑠老人,見到我,說你進(jìn)去看吧,不要緊的。

老人說這宅子有近兩百年了,建宅子的人是律師,曾給李鴻章打過官司。

“這宅子的主人叫林泰安,但他真姓戴,假姓林?!?/p>

一時沒聽懂老人話里的意思。不待我問,老人清了清嗓門,接著說道:

這家人的祖上原是衰落的,三代單傳,生了個兒子,卻從小就是個病包子,父母托媒人說媒,娶了個鄰村戴姓姑娘做媳婦。媳婦過門沒多久,病包子就死了。翻過年媳婦生了個男孩,坐完月子被她娘家人接走,在娘家一住就是三年。三年后,媳婦帶著林泰安回婆家,婆家人也沒覺出什么不對勁,過了幾年,林泰安就進(jìn)私塾里讀書去了。

林泰安天資好,別人花幾天弄懂的,他半天就通了。私塾先生對族長說,這孩子是人中龍鳳,將來能做大事。

林泰安性子強(qiáng),愛打抱不平,村里人打官司寫狀紙老找他。也真怪,別人寫狀紙,官司打輸了,再請他重寫狀紙,官司一準(zhǔn)能打贏。

林泰安給人家寫了不少狀紙,得罪了一些人,后來就有人給族長傳話,說他不是林家后代,而是他母親娘家的人,是戴家的子孫。

這還了得,族長派人去查,還真是這樣,原來,戴姓姑娘生的小男孩,剛學(xué)會走路就死了——外婆把剛燒開的水倒進(jìn)澡盆,小男孩好奇,在盆邊爬著爬著就掉進(jìn)去,等外婆發(fā)現(xiàn)已來不及。小男孩死了,這事讓林家人知道可了不得,三代單傳,兒子沒了,孫子又沒了,準(zhǔn)要帶族人打鬧上門來。沒辦法,只能把這事壓下去——拿戴家的孫子,也就是戴姓姑娘的侄子冒充她兒子,帶到婆家。

過去這么多年,林家再去戴家鬧事也沒意思了,但宗族規(guī)矩放在那里:外姓男丁不得入林氏族譜,不得進(jìn)林家祠堂,不能分田分地。這事也就不能這么算了。

好在林泰安自己爭氣——也是他的天命,在村里是沒有立足之地了,就只有考功名。

林泰安出人頭地后,回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宅子。那時有個規(guī)矩,不論誰家建宅子,屋檐都不能高過祠堂。林泰安偏不守這規(guī)矩,把宅子建在祠堂邊,屋檐也比祠堂高出一大截。

他這是要出一口氣,也是要爭一口氣。林氏宗祠將他的名字從族譜除去,又沒收了他名下的田地,讓他功成名就也還是入不了祠堂,不能認(rèn)祖歸宗,也確實(shí)夠憋屈的。

老人說到這,又指給我看老宅一邊的空地,說那地方原來就是林氏祠堂。

“祠堂怎么沒有了?”

“不止祠堂沒了,好多老房子都沒了。房子和人一樣,人要進(jìn)氣和出氣,房子也要進(jìn)氣和出氣,這樣才能活。”

老人說林泰安的孫輩們都在外地,很少回來,就托村里人看護(hù)這老宅,白天開門通風(fēng),夜里將門關(guān)上。

“這村里早先有不少好東西的,我小時候還見過,現(xiàn)在的孩子是見不到了?!崩先藝@道。

剃頭鋪?zhàn)?/p>

觀音閣往東走三十步,就是剃頭鋪?zhàn)印?/p>

鋪?zhàn)忧懊媸乔嗍迓?,路邊是河?/p>

河對面是廣場。村里人家曬衣服,曬被子,曬田里收獲的莊稼稻谷,都在這廣場上。

剃頭鋪?zhàn)邮枪謇辖治ㄒ坏牡赇仭?/p>

不記得剃頭鋪?zhàn)拥恼信?,或許沒有招牌。就這么一家店鋪在這里,做的是村里老客的生意,要招牌做什么呢。

剃頭鋪?zhàn)娱T口搭了個廊亭,兩根長條原木,一左一右,是給人坐的。

剃頭鋪?zhàn)拥纳庖膊幻?,有時半天沒人光顧。但門口廊亭里總是有人坐著,天冷時坐在有太陽的地方,天熱時坐在陰涼的地方,說一些家長里短。村里來了什么人,走了什么人,發(fā)生了什么事,坐在廊亭里都能知道,都看得見。

剃頭鋪?zhàn)拥拈T面很舊了,店鋪里的陳設(shè)也老舊,上個世紀(jì)國營理發(fā)店的樣子,比那還要簡陋,只有一個轉(zhuǎn)椅。

轉(zhuǎn)椅也是老的,老到可以進(jìn)博物館,看著又有說不出的親切。小時候,跟隨母親去街上理發(fā),坐的就是這樣的轉(zhuǎn)椅,有點(diǎn)臟,又極舒服,椅背可以放下來,讓人仰躺著。

這剃頭店里奢華的物件就是鏡子,嵌了半面墻,給店內(nèi)增了不少亮度,添了幾分生氣,鏡前的器具雖也陳舊,看上去也還是親切的。

鏡子一側(cè)掛著個尺長的皮子,泛著油光,剃頭前,老師傅要將剃刀的鋒刃在上面刮幾下。

小時候最怕聽剃刀刮在皮子上的聲音,一聽就心里發(fā)毛,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更怕剃刀挨著后脖頸,怕得想哭,又一動不敢動。

剃頭師傅的頭發(fā)花白,卻不顯老,可能是不下地干活的緣故,也可能確實(shí)還不老。剃頭師傅的話也不多,你進(jìn)店,不主動問話,他也不會開口問你,不像城里的理發(fā)店那么熱情,一進(jìn)門就上前招呼你。

剃頭師傅只顧干自己的活,眼睛盯在顧客頭上,很專注的樣子。顧客跟他說話,他就回話,說的是方言,外地人也聽不懂。

外地人進(jìn)店,若是拿相機(jī)拍來拍去,剃頭師傅也不阻止,目光還是放在顧客頭上,手腳因麻利而顯出從容的氣度。

我去過郭村多次,每次都要在剃頭鋪?zhàn)永镒粫?。這剃頭鋪?zhàn)永锏墓饩€、陳設(shè)、氣味,讓人恍惚,有時光倒流的感覺,仿佛進(jìn)入一部老電影的場景。

有次去,剃頭師傅不在,店鋪里空著,沒有人,就往后面的院子里走,邊走邊問可有人,這時出來一個胖胖的婦人,問我找誰。

后來知道,她是剃頭師傅的妻子,外村人,嫁過來四十多年了。

她丈夫從小跟著父親在這店鋪里學(xué)手藝,學(xué)成后就接手這店鋪,一直做到現(xiàn)在?!霸缧┠甏謇锶硕?,一天到晚忙不過來,喝口茶的工夫也沒有,現(xiàn)在村里人少了,一天掙不了幾個錢?!?/p>

“生意不好,還得把店開著,村里年紀(jì)大的人,一輩子都在我家店里剃頭刮臉,沒有這店,剃頭就是個麻煩事?!?/p>

“這村里過去有很多老店,做糕餅的,彈棉花的,做油紙傘的,打鐵的,釀酒的,做豆腐的,都有。現(xiàn)在只剩下我家,也開不了多久了?!?/p>

婦人說她丈夫長年站著,腰肌勞損得厲害,一發(fā)起病來就直不起腰。

“收一個徒弟嘛,開了這么久的店,不能不開下去啊?!?/p>

“也收過徒弟,手藝學(xué)到手就走了。后來的年輕人根本就不來這學(xué)徒,嫌我家那人手藝過時,老土了?!?/p>

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婦人很淡然。她的孩子都大了,在城里工作,收入也不錯,每月給家里寄錢,這店鋪不開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倒是我,心里有說不出的失落。

這是一個新陳代謝的速度超乎尋常,使人稍不留神,就在熟悉的地方迷路的年代。但是一個村莊,無論如何變遷,都得留著一些標(biāo)識,留著一些老樹、古塔、老房子、老路、老橋和老店鋪。如果這些都漸漸消失了,村莊就只是村莊,而不是與一個人骨肉相連的故鄉(xiāng)了。

為何去郭村

不記得去過多少次郭村,也不記得最早去郭村是什么時候。我的記性一直是差的,又沒有方向感,一條路走上十次,于我仍是陌生的路。

這沒有什么不好,算不上缺點(diǎn),甚至是優(yōu)點(diǎn),使我對到過的地方,看見的東西,總是懷有新鮮感。

為什么會一次次去往郭村呢?郭村不是我生活過的地方,沒有留下我的童年往事,去那里顯然不是出于懷念。郭村也不是徽州古村落的標(biāo)本,與離它不遠(yuǎn)的村落——宏村、西遞相比沒有特別之處,更沒有廣為人知的名氣。

郭村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地方,寂靜,冷清,又荒蕪。

也許就是這冷清和荒蕪打動了我。這是很有可能的,我向來偏愛冷清勝過繁華。唯此能讓我生出親近,愿意走進(jìn)去,長久駐留。

在郭村看見的生活雖冷清,卻是鄉(xiāng)村生活原本淳樸的樣子,聞到的也是原汁原味的鄉(xiāng)土氣,沒有混入人工香精,被商業(yè)化篡改。

如今太多的古村落已失去了這些,就連日常生活場景也是可疑的。在那樣的村落里,一切都像電影布景那樣正確,妥當(dāng),卻不能讓人信服,從內(nèi)心生出家園的親切感。你明確地知道,置身的地方不過是一個景區(qū),而你的到來不過是扮演游客。

在郭村,我沒有過游客的感覺。

在郭村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從遠(yuǎn)方回來的孩子,可以與遇見的每一個老人聊天,可以走進(jìn)任何一扇開著的門,討一杯茶水,再用相機(jī)拍攝那些落著灰塵,破敗、陳舊,卻能讓眼前一亮,心生暖意的器物。

——想起來了,為什么我會一次次來到郭村,就是緣于那些器物。

石磨、鍋熗爐子、狗氣死、竹茶桶、蓑衣、草鞋、板車、飯甑、茶籮、雙喜罐……這些器物早已失去了制作它們的匠人,日常生活也很少再使用,難以看見,而我在郭村看見了它們。

它們就在路邊,漫不經(jīng)心擱置在那里,仿佛等著主人,隨時將它們領(lǐng)回。

它們喚起了我掩埋很久的鄉(xiāng)村生活記憶。

我開始拍攝和書寫這些老器物,寫了整整一年,而拍攝的時間更長。

如今我閉著眼睛也能知道郭村的樣子。每一條巷道,每一座房子,每一棵樹,都清晰得如同自己的老家。

記得這些是因?yàn)槲遗臄z過它們。

一個缺失好記性的人,隨身攜帶相機(jī),拍攝下眼見之物是必要的。拍攝會幫助人去看見和記住,哪怕拍的是一片樹葉,也會記住它與另一片樹葉的區(qū)別。

在郭村我也拍過一些人,并因此記住了他們的模樣。再次去郭村,路上遇見會有特別的親切感,仿佛他們是我住在鄉(xiāng)下的親人。

有些老人遇見過多次。也有一些老人,后來再也沒有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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