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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冬天的地方

2019-01-07 10:35◎木
短篇小說 2018年9期
關(guān)鍵詞:淑芬汪洋蘭蘭

◎木 澤

林孟平站在這個叫獒涯的小村子口,看著迎面走來穿著粉紅色棉襖的女孩時,恍然看到了大女兒林燕。那女孩提溜著一瓶醬油和兩袋花生米從他面前倏爾閃過,經(jīng)過林孟平的時候女孩微微側(cè)了下身子,把臉轉(zhuǎn)了過去。

過了半個鐘頭,六大爺家的大兒子書平才趕到村口帶他回了家。東北的天冷得不像話,才十月初,一件皮夾克里外都像敷了一層冰碴子。林孟平在火車里站了三天三夜,一蹲到火爐旁的蒲凳上,兩只眼皮就不自覺眨巴了起來。六大爺蹲在他對面往盅子里倒了點老白干,林孟平?jīng)]酒肚子,一口下去睡意沒了,脖子耳朵火燒火燎起來。

“十多年了吧?!?/p>

“十年,上次來還是十年前?!?/p>

十年前林孟平抱著包裹里的林蘭蘭,把她寄養(yǎng)給了六大爺。六大爺本想把孩子給自己的大兒子,書平養(yǎng)了沒一年,自己老婆生了個小子,又把林蘭蘭還給了六大爺。林蘭蘭才十一歲,就從山東老家輾轉(zhuǎn)了三個家庭。

現(xiàn)在林孟平又要帶她回山東了。

多年沒有聯(lián)系,林孟平和六大爺不知道話從哪說起。大兒媳憋不住,“趕緊讓蘭蘭見見她親爹唄?!?/p>

六大娘聽了一巴掌甩在大媳婦臉上:“你們這些癟犢子,就盼著把蘭蘭趕緊送出去。這些年不是你們養(yǎng)的恁當然不心疼?!绷置掀綄擂蔚囟字膊皇牵酒饋硪膊皇?。眼巴巴地看著六大爺。畢竟,當初是自己把孩子送來的,這會兒說帶回去就帶回去,情理都說不過去。

六大爺吧唧著自己卷的旱煙,還是不說話。

大兒媳捧著腮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是沒讓俺們養(yǎng),那蘭蘭上小學的錢不是書平墊的。俺和書平啥時候計較惦記過這些。蘭蘭可是俺們看著從小長到大的,小時候她早上起得早,一起來就跑到俺屋給俺扎辮子梳頭。俺也是心疼蘭蘭,長這么大了親爺都不認識。”

“行了!”六大爺擺了擺旱煙頭子,打斷了大媳婦?!鞍?,你看看,讓你見笑了?!?/p>

林孟平剛才那個酒勁還沒褪去,腦子火燒火燎的。在家那會淑芬就囑咐過自己了,啥時候該說好聽的,啥時候給人家亮 “底牌”。他腦子蒙掉了,啥時候和啥時候的時間點成了一鍋漿糊。索性從背包里摳出一塊被報紙裹成磚頭狀的一疊老人頭,放在了桌子上。

“孟平,你看你這是干什么,倒成了老頭子跟你討錢了。親戚不興這個,你趕忙拿走?!?/p>

大兒媳頓了頓,“爸,俺就是覺得和蘭蘭有感情了,又想讓她能回家又不舍得她走?!绷竽镌谝慌阅ㄑ蹨I。六大爺吧唧了會旱煙,說,“孟平,要不就先看看,突然告訴這女娃他親爹來了,親的話還好,這要是記恨起來了,也不得了?!?/p>

林孟平想來也是,好歹先見見閨女吧。

大兒媳把蘭蘭從里屋帶出來的時候,她還是穿著那件粉色的棉襖。

“叫叔。”書平朝她喊。

林孟平想站起來,腿麻掉了,腦袋里好像灌了鉛。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不是很狼狽,第一次見二閨女應該準備得更齊全一點的。林孟平好像聽見她喊自己叔叔,聽不清楚,好像還有人在喊自己爸。三十多歲的林孟平這一會感覺過了一輩子那么漫長。

林蘭蘭說不清當時屋子里是一種什么樣的氣氛,但是眼前的那個大叔,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獒涯的天氣又干又冷,蘭蘭的腮幫子上的毛細血管一到冬天就顯露了出來暈成一團。早上六點的時候,她起床去上班,昨天的那件粉紅色的棉襖不見了,換了身紫瑛瑛的羽絨服。蘭蘭最喜歡帽子上的白毛,像村口大叔家賣的棉花糖一樣。從里屋出來,林孟平還蜷在沙發(fā)上睡得正熟,林蘭蘭出門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把門關(guān)上,怕吵醒了他。

蘭蘭在鎮(zhèn)上的美發(fā)店打工,剛?cè)蓚€月多點。店里的阿姨是六大爺?shù)男」米?,嘴上毒得很,心眼倒不壞。林蘭蘭很努力地去記住柜臺上各種洗發(fā)膏染發(fā)膏的牌子,國產(chǎn)的還好說,什么潘婷柔順之類的,都跟頭發(fā)有關(guān)。那些帶一串字母的就不行了,怎么記都記不住。阿姨笑她傻,熱帶海灘的十塊,湖泊里趴著美女的十二。記拼寫干嘛,老娘又不給你考試。林蘭蘭笑了笑,擰開一瓶“熱帶海灘”幫一個大姐洗頭。

“要死呀死妮子。手套也不帶,手燒壞了你那逮命的六大爺不劈了我?!绷痔m蘭趕緊套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熟練地打上洗發(fā)水。

林蘭蘭是九月份的時候退學的。開學的時候換了一個新班主任,搞素質(zhì)教育。第一節(jié)課不背古詩不學字,讓大家隨堂演講。題目是“我可愛的一家”。林蘭蘭站在臺上支吾了好久,新班主任耐心地開導她,“蘭蘭你就說一個生活的片段,你爸爸媽媽下班回家后,一家人在飯桌上的場景?!?/p>

林蘭蘭模糊的記憶里,似乎是喊過爸爸媽媽的。最早好像是三四歲的時候,已經(jīng)記不清是喊書平叔還是六大爺了。六大娘從小就揪著她講,“別喊我娘,這么大歲數(shù)了,村里那些老婆子聽到了還不知道怎么笑話俺和你大爺?!绷痔m蘭不懂怎么把和大爺大娘的日常毫無痕跡地轉(zhuǎn)嫁到爸爸媽媽這個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的字眼上,想著想著就走了神。新班主任急得跟什么是的,聽課的老教師們捂嘴笑,“雖說新老師的學歷高,教孩子還是要經(jīng)驗啊?!毙掳嘀魅温犞睦镫y受,“你看看,這些孩子當眾表達能力是有問題的,我們素質(zhì)教育不能只看分數(shù)?!?/p>

底下的孩子們憋不住了,“丌老師,林蘭蘭沒有爸爸媽媽?!?/p>

第二天林蘭蘭就沒再去上學。這么多年了林蘭蘭從沒覺得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她有大爺大娘,有叔叔嬸嬸。新班主任的第一堂課就戳破了獒涯村為小蘭蘭敷的這層薄薄的窗戶紙。后來新班主任來家訪,但怎么說,林蘭蘭也不愿待在學校里了。

林蘭蘭只有十一歲,跟著大嫂去服裝廠肯定是進不去的。后來托七大姑八大嬸的介紹,送到了鎮(zhèn)上的洗頭店。

“你說說,坐在學校里上課多舒服,非要跑出來。別人笑話你沒爹沒娘,老娘從小被俺爹打得死去活來的,還不如沒有呢。”

林蘭蘭學著大人的模樣說:“是啊,有什么呢。”

林孟平怒氣沖沖地闖進洗頭店的時候,林蘭蘭正好閑了下來。老阿姨幫她把遮在額頭上的頭發(fā)捋到耳后,整張臉成熟了好幾歲。

林孟平一米七的個頭堵在門口,擋住了早上那點可憐的太陽。

“哎呀大兄弟,快進來,站門口把俺日頭都擋住了。蘭蘭你給這個大哥洗洗頭?!?/p>

“洗恁娘?!绷置掀阶テ鹆痔m蘭的手就出了門。她感覺自己的手伸進了鍘肉機里,骨頭嘎嘣嘎嘣地碎成一團。抬頭看是昨天到六大爺家做客的叔叔。林蘭蘭搞不清狀況,咬著嘴唇一句話都沒說。

林孟平在六大爺家跺腳,“她才多么大,咋能進洗頭房呢?!?/p>

“洗頭房咋地了,洗頭房一個月能給她吃給她喝,閨女這么大了不學點手藝俺倆老人能一直養(yǎng)她?”

“反正洗頭就是不行。就是不行?!?/p>

林蘭蘭看著氣紅眼的林孟平,偷偷地躲進了里屋。她心里感覺,可能以后再去不了鎮(zhèn)上了。那幾個單詞還是沒背下來。后來林孟平給她買了一本英文大辭典,她查到原來那個特別長的英文單詞,是beautiful,還有hawaii什么來著,她記不太清楚了。

林蘭蘭最后還是沒跟林孟平回山東。

林孟平在火車上和淑芬描述蘭蘭泡在洗發(fā)水里凍得冰涼的手、腮上兩大團凍得通紅的血絲,淑芬聽了氣得發(fā)抖,哭的死去活來,在醫(yī)院掛了三天吊瓶。林燕在病床前蹲了三天,聽淑芬嘮叨了三天你十一歲的妹妹在洗頭店被人欺負的悲慘遭遇。

林燕一度為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妹妹揪心過、難過過。自己比妹妹只大一歲,聽上去妹妹卻過得生不如死,像小說里的灰姑娘一樣。淑芬哭得可憐,渾身冰涼冰涼的,這一時半會哪里能好。林燕去診所墻腳找了一個空的輸液瓶,倒了瓶開水進去,把輸液管纏在開水瓶上,淑芬還是冷,還是止不住淌眼淚。

“當初要不是你奶奶不幫我們帶蘭蘭,她怎么會從小就沒爹沒娘的。我跟你爸結(jié)婚第一年過年連鹽都吃不上,你爸偷偷去你奶奶家挖了一湯勺,被你奶奶一巴掌打翻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生了你他們看都沒看一眼,生蘭蘭那會,醫(yī)生說應該是個兒子,你奶奶破天荒煮了三個雞蛋蹲在門口,一看又是個閨女扭頭就走,雞蛋都扔水溝里了。”林燕不想聽這些爛谷子都發(fā)了芽的舊事,在淑芬看來能恨一輩子的事,林燕一點都沒感覺。

林燕只想著淑芬別哭了趕緊好起來,自己都請了三天假了,已經(jīng)三天沒見到汪洋了。

晚上林燕攙著淑芬回家的時候,汪洋騎著自行車迎面過來。

“林燕你咋這么久不回來上課?”

“俺媽病了,我得陪床。”

“那把我筆記和作業(yè)給你抄吧。”

林燕接過筆記,裝進包里。

淑芬問林燕:“那小子流里流氣的,你班的?”

“人家好心給我送作業(yè),你咋還罵人家?!?/p>

晚上林燕打開筆記本,里面夾著一毛錢一張的粉紅色帶香水味的信紙。汪洋的字不好看,不過滿滿寫了一頁,估計花了一整個自習的時間。汪洋問:“以后想去哪里呀?!?/p>

林燕笑著拿著筆,在紙上寫:去一個沒有冬天的地方。

林燕第四天回學校上課了。下午放學的時候,她和另外兩個男孩一個女孩被班主任留下來排練元旦晚會的節(jié)目。四個人往校團委里走的時候,正好逆著放學的人流,好多人指著他們說,“哎呦,正好一對一對?!绷盅嗪土硪粋€女孩羞得不說話,另外兩個男生得意洋洋,好像真的是大家嘴里說的那樣。林燕沒看到汪洋就在樓梯的拐角,一直等到她們排練結(jié)束。

班主任不急著回家,端著茶逗另一個女生,于是她一直在笑場,最后結(jié)束都晚上七點多了,天早就黑透了。班主任曖昧地對兩個男生說一會要當好護花使者哦。出辦公室林燕看到汪洋,汪洋拉起林燕就走,林燕的搭檔急了被汪洋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你跟那個男生咋走的那么近?”

“排節(jié)目呢,你想啥呢?!?/p>

“排節(jié)目就走能那么近?我不準你排節(jié)目了。”

“汪洋你咋不講理呢?!?/p>

“我就不講理,以后不準排節(jié)目?!?/p>

林燕和汪洋在黑夜中吵得不可開交,汪洋氣得呼哧呼哧的,林燕只覺得眼前迎來一股熱氣,嘴就被堵上了。

汪洋的嘴唇冰得像淑芬的手,這個感覺某段時間曾反復地出現(xiàn)在林燕的夢里。淑芬冰冷的身體躺在病床上,輸液管里并沒有液體了。林燕以為淑芬死掉了,用嘴唇不停地嘬她的手指,最后哭著在雪地醒來。

那天晚上的林燕就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林孟平花十二年給她系上的繩子,被汪洋一剪刀絞斷了。

林燕問汪洋說:“你會帶我去沒有冬天的地方嗎?”

汪洋說:“傻瓜,哪里會有沒有冬天的地方?!?/p>

林孟平又坐了三天的火車才到家,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七點了。林孟平進門喊:“燕兒,給我倒杯熱水?!卑l(fā)現(xiàn)沒人理他。淑芬之前做好的白菜湯和蘿卜粉條已經(jīng)涼透了,她正埋頭熱湯。林孟平問:“燕兒呢?”

“還沒回來呢。剛才我問燕兒的同學了,她們說她班主任把她留下了,排節(jié)目?!?/p>

“王明那王八羔子?排節(jié)目趕在晚上排嗎?”

“你朝我吼什么?你朝王明那王八羔子發(fā)邪去!”

“你就不會打個電話給王明?”

兩個人吵個雞飛狗跳,碗也摔了,蘿卜白菜爛在鍋里。

林燕推門進屋的時候,臉還被凍得麻乎乎的??吹绞绶易陲堊狼?,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林孟平一個巴掌招呼過來,林燕的半邊臉失去了知覺,鼻血濺到防盜門的紗窗上,黑呼啦茬的一片。眼淚刷的一下就淌了下來,那半邊臉反應了過來,頓時火辣辣發(fā)地燒了起來。打那會,林燕每天洗臉的時候鼻子都會出血。后來林孟平帶她去過縣城的各種醫(yī)院都看不出病因,淑芬覺得費錢,就沒再治了。直到這個漫長的冬天過去了,鼻血才止住了。

林燕后來習慣了這樣的巴掌,猝不及防,兇狠異常。林燕希望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掌,捂在她的汨汨流淌血液的鼻孔和經(jīng)期絞痛的小腹上。汪洋啊,這個棱角鋒利的男孩,眼眸都清澈地透著寒冷。林燕蜷在自己的小床上,臉上的溫度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降了下來。

林燕懷念在礫舟時候的那個暖和的小窩棚,那時沒有巴掌和眼淚、也沒有汪洋和林蘭蘭。

林燕還上小學那會,林孟平的石刻手藝在家委實找不到糊口的活計,終于下定決心帶著淑芬和林燕跑來了礫舟。礫舟正在開發(fā),面子工程上正缺林孟平這樣的石刻手藝人。林孟平在工地附近的山下搭了個不足十平的小窩棚,進門就是一張大床,用舊床單隔出一個角落給林燕寫作業(yè)。

周末一家三口爬礫舟山,山的那邊是一片開發(fā)區(qū)。林孟平給人家刻字,打聽到現(xiàn)在房價便宜得很,就是名額難弄。刻字在工地上算手藝,也算粗活,和領(lǐng)導和工頭都有點接觸。林孟平打算費點心思,攢幾年錢,差不離能在這片買棟房子。林燕站在山尖憧憬著等有了同學家那樣的小區(qū)樓房,也帶同學回家去。

從那會淑芬買菜更省了,幾乎天天吃海蠣螃蟹。散集前老漁夫經(jīng)常把賣剩下的小半筐扇貝刷啦啦倒進淑芬的尼龍口袋里。晚上林孟平和林燕比賽看誰在扇貝里吃出來的小魚多。淑芬那會笑得開心是真的,養(yǎng)閨女沒啥不好的,林燕懂事,在學??偪嫉谝幻?/p>

有次淑芬問林孟平說:“老徐家賺的也不多吧,每次趕集都看到他媳婦在買豬肉?!?/p>

“那家子可會享福了。月月吃肉,攢不下什么錢?!?/p>

林燕也想吃豬肉,但是更想住新房子。

林孟平工作的那片工地,附近住著兩個老人。那次林孟平提溜著兩塊邊角料,是切割好磨光面的大理石。扔掉有點可惜,就這么點尺寸也做不成物件??吹嚼先四菞澐孔?,就地刻了塊泰山石敢當幫老人砌在墻上。老人是退休干部,平日里沒人說話,看林孟平刻的娟秀的楷書,知道念過書,就拉著到屋里聊到擦黑。林孟平聽說他們唯一的兒子在國外,五年沒回家,有事沒事的也過去陪他們嘮會。

老太太經(jīng)常拉著林孟平嘆氣:“都說養(yǎng)兒防老,老太我哪有那個福氣。”

那時候的林燕不知道什么是冷,一件淑芬自己手縫的棉襖能穿一冬天。同桌問她穿這么少難道不冷嗎?林燕很奇怪為什么大家都會問她冷不冷?!罢娴牟焕涞??!绷盅酁榱俗C明自己的棉襖很保暖,拿小刀把袖子割破了一個口子,“你看,這么厚的棉花呢?!?/p>

那天班里有個實踐活動,要同桌互相去對方家里拜訪,目的是增進對方的感情。林燕先去了同桌家,同桌的爸媽馬上把兩人迎了進去。“哎呦,這小姑娘,大冬天就穿一個棉衣,看把手凍的?!?/p>

林燕進屋脫了鞋,隔著厚棉襪都能感受到地板上傳來的溫度。真暖和啊,林燕心里想。晚上回家躺在林孟平和淑芬中間,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問她冷不冷。

第二天林燕找了個借口沒讓同桌來家里。林燕對同桌說:“你放心,以后一定會請你到我家玩的?!敝皇橇盅鄾]想到,她還沒住進地板都會發(fā)熱的房子時就要離開礫舟了。

老干部的兒子要在國外結(jié)婚了,要他們趕緊飛去。這一趟折騰,可能幾年回不來??戳置掀绞莻€實在人,說這套房子,一個四合院吶,兩萬塊錢過戶給他。林孟平回家和淑芬掏出積蓄,怎么都湊不出兩萬塊錢。

“咱倆攢了這幾年,兩萬都沒攢下?”

“你一個月兩千出頭,去掉燕兒的學費和平時的吃穿用度,哪能剩多少?!?/p>

林孟平知道淑芬委屈,平時的花費他心里明鏡似的,知道自己能拿出多少來。

“我去問問俺爹吧?!?/p>

淑芬雖然沒報多少希望,想著畢竟是親兒子,更何況算是借他的。

林孟平青著一張臉進了屋,披上棉衣又出去了。

到了晚上十點鐘,回來了一句話都沒說就上了床。林燕記得那天晚上被窩里莫名的冷。隔了一周,那天林燕放學回家看到淑芬眼睛通紅,林孟平在打包散落在小棚子后面的鉆刀和錘子。淑芬摟著林燕,林燕感覺淑芬的身體像冰那么冷。

“你奶奶病了,我們得回去。”

那是林燕第一次看到淑芬掉眼淚,淑芬的眼淚是半透明的,黏糊糊地粘在眼睫毛上。陽光射過來她看到眼前有五光十色的彩虹,唯獨自己要走的,是那么黯淡的一條。

林燕想回學校跟同桌說一聲,有機會她一定會請他來家里做客的,可是她沒有回去的時間了。

林燕奶奶的病,在床上躺了三天就跟沒事人一樣了。

林孟平?jīng)]有在礫舟買到房子,回去的三間大瓦房也破舊得不能住人了?;厝サ牡谝惶焱砩希盅嘤X得很冷。她突然對林孟平恐懼了起來,感覺再也不是那個和他比賽吃小魚的林孟平了。林燕早上偷偷問淑芬,“我們啥時候回礫舟?”

“回不去了,回來了,就回不去了?!?/p>

一直到后來,林燕才知道,林孟平那晚去找工友借錢,第二天工地里的值錢物件都被偷了。有人看到是林孟平偷走了電瓶和機器。警察順勢摸到了山下的違章建筑———那個小小的窩棚。礫舟待不住了,指望林孟平給他們養(yǎng)老的爺爺奶奶在家更是怕的不行,生怕林孟平在礫舟扎了根,就把兒子丟了。

林孟平用手底的積蓄在村的最西頭蓋了一棟兩層小樓。在林燕爺爺林西宏幫他還借款的承諾下借了鄰里鄉(xiāng)親兩萬塊錢。林孟平的小樓是自己規(guī)劃的,晚上他要在地基上看著,淑芬提溜著飯菜來,他就給她畫,我們要蓋十幾個房間,這邊是客廳,這邊是臥室……

林孟平的小樓蓋起來的時候,成了全鎮(zhèn)最風光的一棟建筑。林燕上學的時候,經(jīng)常有老師問她,你們家的房子花了多少錢,林燕想了想說,好幾十萬呢。

只是,林孟平越來越少笑了,因為蓋房子借的錢,總是還不上。

林西宏承諾幫林孟平還的那部分,再也沒了音訊。掙扎了幾年后,林孟平像是老了十歲,錢算是終于還上了。

有了自己的房間后,林燕就自己一個人睡了。這年冬天天氣冷得奇怪,林燕在屋里被凍醒后就沒睡著。第二天看到淑芬紅腫的眼睛,以為林孟平又發(fā)脾氣了。淑芬說:“昨晚我夢見你妹妹,她說東北冷啊,冷得受不了,腮都凍成冰坨了?!?/p>

林孟平和淑芬在家合計了一個星期,林孟平就去了東北。

好歹咱現(xiàn)在有家了,一家人要在一起才叫家。

六大爺決定帶林蘭蘭回山東。

“人老了,就想回家?!?/p>

“爹你看你這說的什么話,這里不是恁家?”

六大娘破天荒的和六大爺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鞍骋蚕牖厣綎|了?!?/p>

掐算著時間,知道林蘭蘭坐上火車的第三天,淑芬從早上四點就起來烙油餅了。昨晚上發(fā)的面奇好,一把揪出來鋪在面板上,熟練地撒上散粉,揉面、搟面、切蔥丁、熱平鍋……以往無比繁瑣的流程現(xiàn)在都變成了她手指尖的交響樂。剛烙出來的蔥油餅,香味跑到了樓上,林燕聞著味起了床,兩個人對著一蓋頂?shù)氖[油餅眼巴巴的從早上等到晚上。

林蘭蘭從大巴車上下來的時候差點踉蹌摔倒地上,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腿都腫了兩圈。林孟平老早就等在村口,迎上去扛起那小小的一捆衣物。

“俺大爺和大娘沒買上票,還得等幾天才能到。”林孟平才不關(guān)心六大爺,他看到十三歲的林蘭蘭,和林燕差不多高,皮膚隨淑芬,粗糙些。像是做夢一樣,一家四口終于湊到了一起。

“嬸嬸好,姐姐好?!绷痔m蘭剛進門就客氣地喊著。

林孟平早就囑咐過淑芬,稱呼這事急不來,萬一把林蘭蘭嚇跑了得不償失。淑芬就看了一眼林蘭蘭,匆匆地跑上樓去號啕大哭。

“是她,我一眼就認出來那就是蘭蘭?!?/p>

林燕難過地安慰淑芬,“是蘭蘭,不是蘭蘭還能是誰。把眼淚擦擦,下去吃飯吧。”

這晚林燕第一次覺得,自己在飯桌上像個多出來的人一樣。

一晚上,他們的眼里只有林蘭蘭。

林燕雖然委屈,但是打從心里心疼只比自己小一歲的妹妹。東北是有多冷啊,能把人腮幫子生生凍出血絲來。雖然還沒見過六大爺,但想著肯定不是什么和善的老頭,和她爺爺一樣吧。不知道林孟平以后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

淑芬飯還沒吃完就上樓鋪床了,他們四個人擠在一張床上。

林孟平使勁側(cè)了側(cè)身子,嘿嘿地笑:“你看,當初我就說買張大床,咱四個人正好。”

這是林燕有自己小房間后,第一次和林孟平淑芬同床睡。林蘭蘭半夜要起夜,林燕陪她去院子里上廁所。林蘭蘭腿腫得蹲不下去。

“你這是坐了多久的車。”林燕明知道她坐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呢?!?/p>

三天三夜的火車是多遠呢,林燕沒坐過火車,也沒坐過這么久的汽車。她到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一天汽車就能到的礫舟了。

“東北冷吧?!?/p>

“冷,冷死了。不過山東也冷。”林蘭蘭披著那件紫瑛瑛的羽絨服。

“三天三夜的火車都開不出這個冬天去?!?/p>

“啊,你說什么?”林蘭蘭聽不懂林燕說的。

“汪洋說沒有哪個地方是沒有冬天的?!?/p>

林蘭蘭想起在東北洗頭店里那瓶十塊錢的洗發(fā)水,上面就印著四季如春的海島。

“有啊,姐,等以后,我?guī)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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