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泰屏
西涼湖村歪脖子書記王宗亮近段日子被“你兒子酒量有蠻碩(很大的意思,湖北方言)”這句話給鬧心了。
最初,王宗亮沒把這句話聽到心里。后來,鎮(zhèn)干部的嘴里一次次說出“你兒子酒量有蠻碩”這句話時,他就像在六月天里打了個冷戰(zhàn)一樣,反復(fù)琢磨著“你兒子酒量有蠻碩”背后的意思。
王宗亮的兒子叫王德貴,前幾年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到鎮(zhèn)上中學(xué)教書,從課任老師到鎮(zhèn)中校長,王宗亮整體上覺得兒子還行。有時在親朋面前說起兒子的成長經(jīng)歷時,他也總禁不住把歪著的脖子奮力扭幾扭,感覺比較舒服。
作為一個在村委班子里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王宗亮其實不用歪著腦殼想,就覺得“你兒子酒量有蠻碩”這幾個字連在一起念,不是一句正經(jīng)話。
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后。一天中午,王宗亮歪著腦袋對老婆說:“你給德貴打個電話,讓他明晚回來吃飯……”還特別囑咐:“再弄兩瓶酒?!?/p>
翌日傍晚,兒子如約而至。借著客廳明亮的燈光,王德貴像瞅看教室里的學(xué)生和下屬老師一樣,把歪著腦殼坐在餐桌對面的父親王宗亮從左到右輕掃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挪到擺碗擺筷的母親身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爸,你讓我媽把我叫回來干嗎?我正忙著呢……”
王宗亮一邊歪著腦殼聽兒子說話,一邊斜著目光把兒子狠狠地斜看了幾眼。接著,突然停電一般把目光收住,歪著腦殼對兒子說:“沒事,就是想叫你回來吃飯。一晃你大學(xué)畢業(yè)也好幾年了,咱爺倆兒還沒在一起喝過酒,今晚想與你喝兩盅?!?/p>
話音未落,王宗亮就把兩瓶白酒蹾在了餐桌上,同時擰開了一瓶酒的瓶蓋,咚咚地倒?jié)M兩個二兩五錢的瓷杯,接著左右有別地推到了兒子和自己面前。
“來,喝一下。”
三口之后,兒子與自己的第一杯酒同時見了底。這時候,王宗亮歪著腦殼冷不丁地問了兒子一聲:“德貴,你看我是哪個?”
聽著父親的問話,王德貴癡癡地把餐桌對面的王宗亮足足看了三分鐘,然后用對表一樣的口吻說道:“我曉得,你是我爸?!?/p>
聽到兒子的回答,王宗亮歪著脖子一句話也沒說,拿起那瓶沒斟完的白酒,朝自己和兒子面前的酒杯又咚咚地滿上了一杯酒。
王宗亮繼續(xù)歪著腦殼與兒子叫酒。在第二杯酒見底的時候,王宗亮歪著腦殼又冷不丁地問了一聲:“德貴,你曉得我是哪個?”
這次,王德貴大約是在兩分鐘之后,一邊用筷子翻揀著盤中的青蝦,一邊慢吞吞地說:“爸,你是哪個?我早就知道了,你是我們西涼湖村的黨支部書記。”
聽著兒子的答復(fù),王宗亮歪著腦殼又擰開了蹾在餐桌上另一瓶白酒的酒瓶蓋……
等到自己與兒子第三杯酒徹底見底的時候,王宗亮歪著腦殼又冷不丁地問了一聲:“德貴,你說我是哪個?”
這一回,王德貴沒有半點遲疑,他在把酒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倒入喉嚨以后,一邊把一只青蝦送入口中,一邊扯著一只螃蟹腳說:“哈哈,我曉得你是哪個,你是王——宗——亮!”
聽罷兒子沾滿酒氣的話語,歪脖子書記王宗亮好像被電擊了一下,他一把抓過餐桌上那瓶還沒有斟完的大半瓶酒,把酒瓶蓋緊緊地擰上了。然后歪著脖頸,一個字一個字地對坐在餐桌對面的兒子說:“兒哦,你可記住了,你就三杯酒的量!”
說完,歪脖子書記王宗亮站起身,離開了自家客廳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