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對生活失去熱情時,每每思想浮漂時,每每對理想失去斗志時,我總要求自己讀讀“80元的故事”。
“80元的故事”發(fā)生在我讀中專時。
我讀中專,是對父母最大的寬慰,也是父母在親朋好友、眾鄉(xiāng)親面前感覺榮耀的資本。
父母是窮人,用父親的話說,“我們這個家是從要飯中走過來的”。奶奶常給我講:我爺,我太爺,我太太爺,窮到靠人施舍,靠幫人干活才能活下來,尤其到了冬天,爺倆穿一條棉褲。爺爺和奶奶結婚時,他的新郎服都是借來的。
到我這一代,雖然國家富裕了,社會發(fā)展了,但上學觀念在農(nóng)村依然很淡薄。和我同年齡段的孩子,大多下學,在家?guī)凸じ苫?。可是,倔強的父母?zhí)意讓我上學。
也許是上天對父母的恩賜,也許是我走了狗屎運,1987年,我考上了中專,那洋溢在父母臉上的喜悅絕不亞于買彩票中500萬的喜悅。父母借錢辦了幾桌酒席,從不喝酒的父親第一次喝醉了。
上中專的第一年,由于我心里有種想法-----走出農(nóng)村,因此學習是很刻苦的。功夫沒有白費,我獲得了年級三好學生獎、全校文學測試一等獎。寒假放假,我把獎狀拿回家讓父親看,父親拿著獎狀,自言自語:“兒子有出息了,兒子有出息了?!?/p>
我不屑地望了父親一眼,心里說:“不就是一張紙,至于嗎?”
上中專的第二年,我學會了抽煙、喝酒,學會了攀比,學校補發(fā)的生活補助已遠遠不能滿足我的開銷,我向父母伸手了。在給父母的信中,我說:“爸,我急需100元錢,我要買學習資料,準備繼續(xù)考學?!毙虐l(fā)出去之后,我每天都焦急地等待父親的匯款。一周后,學校傳達室通知我去取匯款單,拿到匯款單,一眼看見“80”,我就驚訝地說:“不對呀,怎么才這些?”傳達室的工作人員立即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我,說:“同學,是不是匯錯了,是不是你家人不會寫字,寫錯了,不要急,問問再說?!?/p>
“可能嗎?”我懟了工作人員一句,拿著匯款單竄出了傳達室。
不到一個月時間,我把80元揮霍完了。我并沒買一本資料,甚至一個學習用品也沒買,全部用在吸煙、喝酒、吃飯和穿衣上了。80元,現(xiàn)在根本不算什么,可那是我1990年參加工作時一個月的工資,那相當于當時幾百斤小麥的價格。
又是一年寒假,父親早早地在院門口等著我,那眼神中充滿期待,好像我有什么貴重的禮物要送給他。我讓父親失望了,并沒有帶給他什么,甚至連一張紙也沒有。
整個寒假,我都沒和父親說過幾句話,我真的不想理他。有兩次,父親好像要跟我套近乎,主動問我:“資料咋樣,還要繼續(xù)考學嗎?”我連望一眼都不想望,只是“嗯”了兩聲。我沒看見當時父親的神情,不知道當時父親心里是怎么想的。
畢業(yè)之后,按照國家政策,我分配了,日子一天天過著。每當我嫌工資少,日子窮,想辭職時,父親總是百般阻攔,多次重復那句話,“窮人不容易,好好工作,總會好的”。
那時,我總感覺父親目光短淺,我總感覺父親無知。日子還是一天天熬著。一個偶然的機會,父親喝了酒,我也喝了酒,父子倆暢所欲言,聊得很投機,聊得很興奮。父親突然說:“孩子,爹有件事對不住你呀,那是你上中專的第二年寒假前,你讓我給你寄100塊錢,我才給你寄80塊?!?/p>
我不耐煩地將手一揮,說:“別提那些陳年爛谷子的事了?!蔽以绨涯鞘峦?。
父親執(zhí)意說:“孩子,你聽我說完,當時你媽生病住院,不僅花光了家里存的那點錢,還借了一屁股債。當看到你的來信,說要100元,你媽立即說,‘把藥停了,給孩子湊足100元寄去?!?/p>
“孩子,你知道窮人借錢有多難嗎?這個時候,我能咋樣,我實在拿不出來了,我只好停了你媽的藥,又哭喪著臉、千般哀求三家,才湊夠80元寄給你的?!?/p>
“爸,別說了?!鳖D時,我酒意全消,淚水下來了。
父親,我“愚蠢”的父親。
時至今日,那80元的用途,我也沒告訴父親。
人生的經(jīng)歷,讓我經(jīng)歷了和父親一樣的事。
而今,父親生病癱瘓在床,每當我伺候父親,我的目光和父親的目光對視時,總有一種力量促使我躲開父親的眼神,然后偷偷走出房間,默默流淚。
父親,我的父親!
(河南省新蔡縣職業(yè)中等專業(yè)學校)
作者簡介:姜波(1971-),男,河南駐馬店人,本科,一級教師,研究方向: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