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
雙胞胎,這種特殊的身份,常能讓我體會到一些獨生子女難以體會到的情感。
我是姐姐,小的時候,爸爸總愛跟我說:“你是姐姐,得多照顧妹妹一點?!笨呻p胞胎,姐妹倆一共就差了三分鐘,這算哪門子的姐妹?所以每次聽到這句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反駁:“那她怎么不‘尊老呢?”爸爸是個十分正經(jīng)又嘴笨的人,有點像劉震云寫的《一句頂一萬句》里的私塾老汪,說不過我還被我的話氣得咋舌。相反,媽媽卻是個思想開明的人,偶爾也會在旁邊附和著:“是呀,都什么年代了,要人人平等啦!”
一路成長,我們姐妹倆確實也事事都追求“人,生而平等”這響亮的口號——芭比娃娃一人一個,錢財各管各的,電腦一個人玩了五分鐘就必須換另一個人玩……我們什么東西都斤斤計較,小心翼翼地分得清清楚楚。奶奶看了都以為我們這樣下去一定會感情不和,小學(xué)同學(xué)看到我們這種相處模式,更腦補出我們在家為了搶奪父母關(guān)注而針鋒相對的畫面,這樣的玩笑一度在班級里廣為流傳。
然而,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絕對是世界上最愛對方的人,這種愛,甚至超出了對父母的愛。
獨生子女當然不能理解為什么會這樣。仔細想想,從出生到上大學(xué)之前,我們可以說是形影不離。我跟她,這個和我有著相同外貌的人,一起上了小學(xué)、初中、高中。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秘密,我們會互相了解對方的喜好。不,應(yīng)該說,相同的生活軌跡,造成了我們有著幾乎一致的喜好。成長過程中,我們遇上任何困難,都是和對方一起克服過來的。除了雙胞胎,世界上,還會有另一個人,有機會在你的人生里和你產(chǎn)生這么多的羈絆嗎?
在一般人的人生里,大概很少會出現(xiàn)“悲喜交加”這種特殊情感的。但作為一對雙胞胎,我們時常能體會這樣矛盾的情感。對我來說,最難以忘記的就是高考。
平時我們成績相仿,高考時,妹妹發(fā)揮得很好,比我高出了十幾分。結(jié)果出來的那一刻,當我看到我最親愛的人,比我高出了十幾分,激動得跳了起來。要是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我都不可能這樣心甘情愿地、毫無嫉妒地替他(她)開心。但現(xiàn)在,我面對的是我的妹妹,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高興的淚水從臉頰流下來。
然而,接下來,如五雷轟頂,我意識到,我們將面對18年來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分離——她可以出省讀大學(xué)了。出省讀大學(xué),一直都是我們兩人的夢想。我的分數(shù)不夠,沒能實現(xiàn),但是她成功了。我的心里更多的是慌張,18年里,我從沒過過沒有她的生活,她也從來沒離開過我,接下來的日子肯定能過,但我不知道該怎么過。我是這么地不習(xí)慣沒有她在一起吵吵鬧鬧、打打架、拌拌嘴的生活。我也很擔(dān)心,她一個人在外地,有人欺負她時沒我在身邊誰來幫她,擔(dān)心她一個人在外面睡不著時誰能陪她說說話。我的內(nèi)心,從來就不想和妹妹分開,哪怕知道,“985”大學(xué)對她來說是個好選擇。
直到在高鐵站臺上,目送她拎著大包小包,上了高鐵,我也沒對她說過這些心里話。我強忍著眼淚,把鼻涕吸回鼻腔,裝作漫不經(jīng)心,毫不在意地對她說:“自己照顧自己啦,美好的大學(xué)生活等著你啦?!蔽以谛?,笑得那么自然,那么輕。我的心,像刀割一般疼痛,我全身的細胞,都想一同追隨這趟高鐵,隨她同去。
但是,我酷酷地對自己說:“什么年代了,人人平等啦,愛早就不是束縛的理由啦?!?/p>
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女孩,請你也要加油勇敢,酷酷地愛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