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琪
(廣西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4)
情感是人類最為中心和普遍的體驗之一?;谌梭w體驗,情感隱喻借助形象生動的源域概念化復雜抽象的情感,是探索人類情感的基本認知方式。近十幾年來,情感隱喻逐漸成為國內(nèi)外學者的關注熱點。我國學者孫毅[1]45-48基于體驗哲學觀對情感隱喻根基及文化特異性淵源進行了分析,其他學者亦從情感隱喻與垂直空間的隱喻映射[2]67-72及伴語手勢[3]86-93關系探究情感隱喻的深層運作機制。綜觀國內(nèi)外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國外學者主要探討情感隱喻與文化、語境等因素的密切關系,國內(nèi)學者則借助認知語言學相關理論分析情感隱喻的語義建構,主要包括體驗哲學理論、概念隱喻理論、概念整合理論和原型范疇理論等,而整合國外理論綜合分析情感隱喻工作機制的研究尚不多見。此外,結合具體文本分析情感隱喻的研究數(shù)量較少,且文本類型主要以中國傳統(tǒng)典籍為主[4]84-100,[5]46-50,[6]59-62,而以民族敘事長詩為語料分析情感隱喻的研究數(shù)量更少。因此,本文選用壯族民間敘事長詩為語料,采用岳好平提出的認知互動模式[7]深度探究文中蘊含的情感隱喻,旨在揭示不同情感隱喻類型的認知機制。該模式融合了國外相互作用理論、概念隱喻理論和概念合成理論,能夠進一步分析情感隱喻的認知根基,對拓展情感隱喻研究視角及體現(xiàn)壯族特色、保護宣傳壯族傳統(tǒng)文化均具有重要意義。
情感是人對客觀事物的態(tài)度體驗及相應行為反應。人類情感豐富多彩,抽象且難以表達,人們?yōu)榱松鷦有蜗蟮孛枘『屠斫庾陨砬楦校?jīng)常將其隱喻化,即情感隱喻[8]105-111。情感隱喻是以具象化源域表征抽象化情感域的認知過程。作為人類體驗中最中心、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情感隱喻以體驗性為其深層根基,即我們的身體和大腦具有體驗外界事物的能力。情感隱喻依賴于人類身體體驗,是認知主體在對現(xiàn)實世界的反復體驗,經(jīng)過認知加工逐步形成的對客觀事物的體驗結果。由此可知,情感隱喻是基于情感體驗,具象化源域與抽象化情感域進行語義互動的認知現(xiàn)象。在表達情感時,人們常常借助于自然現(xiàn)象、空間方位、人體器官的某一顯性特征喻示人的豐富情感[9]15-18,因此基于概念隱喻的源域類型,情感隱喻可主要分為天氣情感隱喻、液體情感隱喻、溫度情感隱喻、顏色情感隱喻、空間方位情感隱喻及人體情感隱喻等。由于人類具有相同的身體及物質(zhì)體驗,因而各民族存在著認知共性,導致情感隱喻的主要類型基于隱喻認知的普遍性。
認知互動模式基于國外相互作用理論、概念隱喻理論和概念合成理論,其分析隱喻的運作機制是一個集“語義沖突、映射、概念合成”為一體的認知過程(見圖1)。圖1中A與B分別代表隱喻的源域與目標域,由于二者意義相距甚遠,因此當以A表征B的意義時,二者的語義沖突會產(chǎn)生巨大張力(見圖2),該張力如同張開的弓,是發(fā)射力量的源泉。源域A與目標域B之間的語義沖突越大,則隱喻張力越大,因此,語義沖突是認知互動模式的首要步驟。在語義沖突基礎上,根據(jù)概念隱喻理論,AB之間存在相似性,A與B都會各自映射到一個上位空間概念A’與B’中,并在ABA’B’間進行有選擇性的相互映射,從AB上升到A’B’,由此可看出映射是隱喻認知互動的主要過程。與此同時,根據(jù)概念整合理論,兩個心理空間A’和B’形成了一個類屬空間C’和合成空間D’,四個空間整合運作,最終形成新的隱喻概念E。在該認知互動模式中,隱喻以源域與目標域之間的相似性為基礎,而相似性則來源于人類體驗。因此,體驗性是隱喻認知互動的主要依據(jù),是貫穿隱喻互動運作背后深層次的根基。隱喻的認知互動模式正是基于體驗性才能深層分析源域與目標域間的關系,為隱喻運作機制提供合理性闡釋。
圖1 隱喻“認知互動”模型圖式
圖2 張力理論圖式
情感隱喻的運作模式是一個集“語義沖突、映射、概念合成”為一體的連續(xù)互動過程。語義沖突是指句子的字面意義在邏輯上或與語境的矛盾性。情感隱喻中,目標域A屬于情感范疇,如喜悅、憤怒、悲傷、恐懼等,而源域B則屬于空間位置、觸覺等其他范疇,如高、低、熱、冷等(見圖1)。兩個不同范疇的詞語卻用“A是B”這樣的等號結構聯(lián)系起來,構成了邏輯上的矛盾與語義沖突。A與B兩個相距甚遠的事物放在一起,必然會產(chǎn)生巨大的張力,發(fā)射能量源泉。結合概念隱喻理論,構成語義沖突且分屬不同范疇的詞語A與B之間存在相似性,這是情感隱喻的基礎。A與B之間在尋找相似性過程中逐步抽象化到上位范疇A’與B’中,并基于源域結構與情感域內(nèi)結構的一致性進行相互映射,完成認知互動的主要過程。最后,基于概念整合理論,兩個心理空間A’與B’相互映射后形成類屬空間,并經(jīng)過組合、完善和擴展最終形成合成空間D’[10]133-187,所有語義結構進行整合運作后形成新的情感隱喻意義??傊?,情感隱喻認知互動機制的實質(zhì)為基于情感體驗的兩個不同概念領域之間的多方面綜合因素的互動,其中語義沖突是情感域與源域進行互動的首要步驟,并以映射為互動方式,互動結果為兩個甚至多個心理空間概念之間的整合。
民間敘事長詩是具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的韻文或者散韻結合的民間詩歌,敘事性是其突出特點。作為再現(xiàn)壯族人民生活及思想觀念的作品,壯族民間敘事長詩是壯族同胞集體智慧的結晶。本文壯族民間敘事長詩選自韋守德和韋蘇文共同編寫的《廣西民間敘事長詩集成》,該書于2012年出版,是總結和收錄壯族民間敘事長詩最新的出版物。因此,以該書中收集的37首壯族民間敘事長詩為語料,具有全面性和概況性。這些壯族民間敘事長詩中蘊含豐富的情感隱喻,是反映壯族人民情感表達、體現(xiàn)壯族文化獨特性的活化石。基于此,筆者詳細統(tǒng)計出壯族民間敘事長詩中不同情感隱喻的類型及數(shù)量(見表1),運用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方法分析其規(guī)律。
表1 壯族民間敘事長詩情感隱喻數(shù)量及例句
如表1所示,壯族民間敘事長詩蘊含的情感隱喻中,通感情感隱喻數(shù)量最多,占40.49%,空間情感隱喻最少,僅有0.79%,這與人類的認知體驗密切相關。通感情感隱喻依賴于人類的生理、物理和文化經(jīng)驗,如人的身體,為各種不同的實體隱喻提供了基礎,人類在認知世界時通常從自身出發(fā),因此與身體相關的感官隱喻最為豐富,這也符合人類“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的認知方式。而空間范疇詞匯,如上下、左右等雖然為我們從方位概念提供了理解世界的基礎,但人類用方位概念所能理解和表達的抽象概念也有局限性,因此在情感隱喻中,空間方位情感隱喻數(shù)量最少。基于此,下文將結合認知互動模式探討情感隱喻數(shù)量最多的五種類型,旨在揭示壯族同胞情感表達的普遍性與獨特性,宣傳和保護壯族傳統(tǒng)文化。
2.2.1 通感情感隱喻
通感隱喻是指“人的一個感官被激活,聯(lián)想或和聲的作用使另一個感官出現(xiàn)共鳴,這種感知相互聯(lián)通的現(xiàn)象稱為通感。反映在語言表達上,就是通感隱喻[11]132-134?!痹谇楦须[喻中,人類感官的生理機制與心理感知反應構成了一種普遍的認知方式,將其反映在語言應用中,即為通感情感隱喻,以感覺描述情感。如:悲酸、心痛、甜蜜等。酸、痛、甜等均為感官詞匯,由于這些味覺或觸覺詞匯給人帶來一種不快或愉快的刺激,因此由這些感官詞匯所引起的聯(lián)想亦是不快或愉快的,這自然地與表負面或正面情感聯(lián)系在一起。通感情感隱喻充分反映出人類情感與感官之間具有密切聯(lián)系。例1:
滿蘭假意來答應,答應阿可結成親。阿可見她心意轉(zhuǎn),口吃蜜糖甜在心。[12]26《廣西民間敘事長詩·望郎石》
喜悅屬積極情感,例1借助蜜糖的“甜”表征喜悅情感能夠直觀反映主人公的喜悅之情。感官詞匯“甜”作為源域看似與目標域“喜悅”意義相差甚遠,但由此引發(fā)的語義沖突使二者之間的隱喻力度更強(見圖3)?;诟拍铍[喻理論,“喜悅”與“甜”存在相似性,即“甜”可刻畫愉快的心理狀態(tài),而“喜悅”亦會使人有滿足感,使人產(chǎn)生心理上的愉悅與舒適。由此,A與B的上位空間概念A’情感域與B’感官域進行相互映射,其類屬空間C’指不同域內(nèi)的相同結構,即情感域與感官域的愉悅與舒適感,最后合成空間D’,經(jīng)過組合、完善和拓展后形成“喜悅很甜”的結構。所有結構中意義進行整合歸納,最終形成E“口吃蜜糖甜在心”的情感隱喻意義。味覺體驗可直接影響心靈感受,甜味帶給人類的愉悅感與喜悅情感產(chǎn)生的精神體驗一致,因此以“甜味”隱喻“喜悅”具有合理性。以“甜味”為源域也符合壯族人民的飲食習慣,壯族多居住于臨水地區(qū),主食大米,因此善做糯米食品,在節(jié)日中常吃五色糯米飯、米花糖及大粽子等,這些食品多是甜食,故壯族同胞選取生活中常見食物的甜味表征喜悅情感,具有其獨特的民族特色。
圖3 “口吃蜜糖甜在心”認知互動模式
2.2.2 溫度情感隱喻
溫度情感隱喻是基于人們產(chǎn)生某種情感時身體溫度的變化,形成具有冷、熱等特質(zhì)的情感隱喻。溫度體驗的相似性使得認知主體在選取溫度情感源域時具有普遍性和規(guī)約性,如:“熱”表示焦慮和憤怒,“暖”表示喜悅,“寒和冷”則表示憂傷和恐懼。以溫度體驗相似性為基礎的情感隱喻在表達情感時更具生動性和豐富性。例2:
高粱梗子做錦屏,夾墻難擋頂頭風;玉音聽到悔婚事,心煩如坐熱蒸籠。[12]132《廣西民間敘事長詩·再世情緣》
例2中的溫度情感隱喻是以源域“熱”表征目標域“焦慮”,形象生動地反映了主人公焦慮的程度之深(見圖4)。
結合圖4,目標域A“心煩(焦慮)”與源域B“熱”分屬不同范疇,二者語義差異明顯?;诖?,二者在尋找相似性過程中相互映射到上位概念A’與B’中,即情感域與溫度域。當人類煩躁時,體內(nèi)荷爾蒙分泌較多,體溫上升,使人產(chǎn)生熱的感覺;與此同時,“熱蒸籠”散發(fā)出的熱氣也會帶給人熱氣騰騰的感覺,這使A’與B’基于概念整合理論進行相互映射時形成的類屬空間C’表示不同域內(nèi)的熱度,經(jīng)過組合、完善和拓展等步驟形成層創(chuàng)結構,在合成空間中形成“焦慮”的意義。最終,圖中所有成分意義經(jīng)過整合后形成了“心煩如坐熱蒸籠”的情感隱喻結構。在該情感隱喻表達中,源域“熱蒸籠”亦源于壯族同胞的日常生活,“熱蒸籠”里的糯米飯、年糕、粽子及糯米餅等食物均為壯族人民最常見的主食,以“熱蒸籠”描述焦慮情感,充分展示了濃濃的壯族民族特色。
圖4 “心煩如坐熱蒸籠”認知互動模式
2.2.3 容器情感隱喻
容器隱喻應用廣泛,任何有邊界或能夠構想出邊界的物體均為容器,甚至有些無形的事物也可抽象為容器,如視野、狀態(tài)等。當人們把熟悉的容器域映射到情感域時,容器情感隱喻隨之產(chǎn)生。在豐富的情感表達中,“愛情是容器內(nèi)的液體”這一概念隱喻最為常見,人們常以容器內(nèi)液體的容量水平代表愛情的深刻程度,使愛情也具有液體的一些特質(zhì),如愛情可以“充滿整個容器”,愛情“有濃有淡”,可以“平靜”,也可“波瀾起伏”。結合認知互動機制,例3充分反映了情感域與容器域的映射關系。例3:
紅水河呀深又深,水深哪比愛情深;河水深深總有底,我倆愛情無底深。[12]35《廣西民間敘事長詩·七姑》
例3以紅水河的深度隱喻七姑與其心上人之間的深厚感情(見圖5)。
如圖5所示,目標域A“愛情”與源域B“紅水河”語義差異大,二者構成的語義沖突是認知互動模式的基礎。根據(jù)概念隱喻理論,構成語義沖突的A與B在尋找相似性過程中映射到上位范疇A’與B’中,即分別屬于情感域與容器域。參照概念整合理論,A’與B’進行相互映射,所抽象出的共同點構成類屬空間C’,為不同域內(nèi)的物質(zhì)深度,即容器內(nèi)的水深程度與情感域內(nèi)的感情深厚程度,最后三個心理空間經(jīng)過相互映射形成的層創(chuàng)結構構成合成空間,為“愛情很深”。所有心理空間相互整合運作,最終形成情感隱喻“愛情無底深”的意義。該容器情感隱喻中,源域“紅水河”是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的主要河流之一,是壯族人民聚居的腹心地帶,因此紅水河是壯族的母親河,也是壯族文化的發(fā)源地。紅水河在壯族人民生產(chǎn)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也是壯族人民與外界聯(lián)系的水運交通樞紐。以“紅水河”隱喻愛情深淺,體現(xiàn)了壯族同胞借用壯族獨有的母親河表達情感的獨特性,也反映出“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的隱喻規(guī)律。
圖5 “我倆愛情無底深”認知互動模式
2.2.4 天氣情感隱喻
天氣情感隱喻是指人們常借助于熟悉的天氣現(xiàn)象理解較為抽象的情感,其形成的基礎是人類結合自身的生活經(jīng)歷和身體體驗而鑄就出的新的認知模式。天氣是人們情感的晴雨表,天氣變化有“陰”有“晴”,而情感也有時“陽光燦爛”,有時“陰云密布”,甚至“大發(fā)雷霆”。正是人類對天氣以及天氣變化的身體體驗構成了我們對抽象情感進行映射的基礎。例4:
皇帝看見莫一頭,眼淚如雨下紛紛:“叫你們提他來審,你們?yōu)楹慰乘廊耍俊盵12]9《廣西民間敘事長詩·莫一大王》
例4講述壯族民間英雄莫一死后皇帝十分悲傷的故事情景。當人類悲傷時,通常會伴有一些動作神態(tài)體現(xiàn)悲傷情感,如流淚、捶胸頓足、嚎啕大哭等。例4中皇帝看到莫一死后悲痛不已,淚流滿面,并以天氣中的“雨”形象生動地反映眼淚的多與密集(見圖6)。
圖6 “眼淚如雨下紛紛”認知互動模式
如圖6所示,A、B為情感隱喻的目標域“眼淚”和源域“雨”,二者分屬情感域與天氣域,產(chǎn)生的語義沖突使源域與目標域間的張力變大?;诟拍铍[喻理論,“眼淚”與“雨”均為液體,且特點為密集不斷,在尋找相似性過程中A、B映射到二者的上位空間概念A’情感域與B’天氣域中,并進行跨域映射,形成了類屬空間C’指不同域內(nèi)的液體,即“人體內(nèi)的液體與天氣中的液體”,最后經(jīng)過組合、完善和拓展形成了合成空間“悲傷是天氣”的結構。所有心理空間整合運作,最終形成新的意義E,即“眼淚如雨下紛紛”的情感隱喻。在此過程中,人類對天氣的體驗與悲傷的情感體驗是構成“悲傷是雨”的基礎。壯族人民聚居區(qū)地處我國西南邊陲,北回歸線橫貫中部,屬亞熱帶季風氣候區(qū)。受西南暖濕氣流影響,全年氣候溫暖,雨水充沛。例4中以“雨”為源域表征情感,符合壯族人民生活的氣候特點,反映出壯族人民表達悲傷情感的獨特性,即以天氣的多雨特點表征悲傷的深刻程度。
2.2.5 顏色情感隱喻
人類對顏色的認知是人類認識外部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顏色的多樣性直觀性特征,因此人類常借助顏色詞匯描述認知世界。當人類用顏色的基本范疇描述其他認知域的范疇時,形成了顏色隱喻。顏色詞匯通常用來表征情感特點,具體言之,顏色不僅能夠刺激人的視覺神經(jīng),而且還會觸發(fā)人的不同情趣,帶給人冷暖、興奮或壓抑等不同感受。如在漢語中,提起紅色,我們往往會想到喜慶,內(nèi)心產(chǎn)生喜悅情感;反之,當我們提起黑色時,人們會聯(lián)想到黑夜,內(nèi)心產(chǎn)生恐懼壓抑的情感。例5:
去時鑼鼓喧天響,回來死氣冷沉沉。馬厚事前空歡喜,如今氣得臉發(fā)青。[12]124《廣西民間敘事長詩·山伯與英臺》
在顏色情感隱喻中,臉色情感隱喻最為常見,不同情感對人體的生理影響能夠直觀體現(xiàn)在臉色變化中。例5中“臉發(fā)青”形象生動地再現(xiàn)了馬厚憤怒程度(見圖7)。
圖7 “如今氣得臉發(fā)青”認知互動模式
基于相互作用理論,圖7中目標域A“憤怒”與源域“發(fā)青”語義無直接聯(lián)系,以顏色范疇詞匯“青色”修飾沒有顏色的情感時,語義沖突由此產(chǎn)生。根據(jù)概念隱喻理論,目標域“憤怒”與源域“發(fā)青”之間在尋找相似性時映射到上位空間概念A’與B’中,即情感域與顏色域。人類憤怒時,人體血液循環(huán)改變,臉部血量驟增而變紅,當憤怒持續(xù)后,血管收縮,臉部的毛細血管在高血壓作用下破裂,臉色變青。根據(jù)概念整合理論,A’情感域與B’顏色域相互映射,形成類屬空間C’指不同域的顏色,即憤怒情感產(chǎn)生的 臉色發(fā)青與顏色域的青色?;诖斯餐c,A’、B’、C’三個心理空間相互映射并經(jīng)過組合、完善和擴展后形成合成空間,即“憤怒是青色”的情感隱喻。最后,圖7中所有空間內(nèi)容整合運作,形成新結構“如今氣得臉發(fā)青”的情感意義。該顏色情感隱喻充分展現(xiàn)了人類認知世界的能動性與創(chuàng)造性,也反映出壯族同胞在以顏色表征情感時與其他民族有類似的認識和人生體驗。
基于認知互動模式對五類主要情感隱喻類型的分析,發(fā)現(xiàn)壯族民間敘事長詩中蘊含豐富生動的情感隱喻,其源域詞匯既與其他民族存在共性,如以“青色”表征憤怒情感,同時也具有一定民族特色,如“雨”、“紅水河”、“熱蒸籠”、“蜜糖”等,這些事物均與壯族同胞日常生活密切相關。人類憤怒時,體溫升高,心率加快,血液沸騰,導致臉色變紅,但隨著憤怒持續(xù)后,血管收縮,臉色變青,形成顏色情感隱喻,該情感隱喻中源域與目標域的互動模式符合大多數(shù)民族的認知模式,故具有民族共性。與此相對,壯族有其獨特的民族特色及其獨特的情感概念化模式,如南方氣候以多雨為主要特點,綿綿不斷的雨天帶給人壓抑的感受,基于此壓抑、難受的心理意象圖式,壯族人民多以“雨”隱喻悲傷情感;而在飲食文化中,壯族多吃糯米飯、年糕、芝麻糖等甜食,因此壯族人民也會選擇與之相關的“熱蒸籠”、“蜜糖”等詞匯表征抽象情感;在地理環(huán)境中,“紅水河”是壯族人民的母親河,以“紅水河”水深描述愛情深厚,也體現(xiàn)了壯族的民族特色。這些源域特色反映出任何一個民族都有其獨特的語言社團,并與該民族長期形成的歷史文化、飲食習慣、地理環(huán)境與人情風俗息息相關。由此可知,壯族是一個極具特色的少數(shù)民族,有著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飲食文化與民族風俗,故壯族同胞在表達情感時也極具民族特色。
情感抽象復雜,晦澀難懂,需借助隱喻這一基本認知方式得以表征,因此隱喻是理解情感的重要認知方式。本文基于認知互動模式,分析壯族民間敘事長詩中的情感隱喻,研究發(fā)現(xiàn):(1)壯族民間敘事長詩中情感隱喻豐富多樣,且源域選擇與壯族人民生活環(huán)境密切相關,極具民族特色;(2)認知互動模式融合了語義沖突、映射和概念整合理論的優(yōu)點,能夠形象闡釋情感隱喻的意義建構,并剖析壯族情感隱喻表達的特點。從認知互動視角分析壯族民間敘事中的情感隱喻,不僅能夠使情感隱喻研究延伸至民族語言研究范圍,而且能夠充體現(xiàn)壯族情感表達的特色,以此推動宣傳和保護壯族傳統(tǒng)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