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叢

大哥屬兔，是一位聾啞人，至今孤身一人。

據母親講，大哥3歲的時候，已能清晰地發(fā)出媽媽、爹爹、姐姐等音節(jié)。可這年秋天，大哥卻得了一場重病，遂成為聾啞人。

大哥盡管是位聾啞人，但心靈手巧，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一些五花八門的手藝，諸如糊頂棚、修鎖、配鑰匙、補臉盆、修自行車、炸麻花、做月餅等，村里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大哥為鄉(xiāng)親們修鎖、配鑰匙，每次只收五角錢，有時鄉(xiāng)親們見他是殘疾人，總會多給一點錢，但大哥總是擺手拒絕，恪守著自己內心里的那份誠信。

在村里，大哥是出了名的熱心人，誰家有紅白喜事，大哥都要去幫忙。因村里缺水，而辦宴席需要大量用水，大哥總是默默地為辦事人家承擔起挑水的重任。大哥挑水從不半路歇息，行走在井臺與辦事人家的兩點一線之間，扁擔悠悠，步伐從容。

有一年夏天，有兩位南方來的耍猴人在村里沒有找到吃飯的地方，大哥就領他們到家里吃了一頓飯，這兩人要給大哥10元飯錢，大哥擺手謝絕。每當人們對大哥豎大拇指時，大哥總是不好意思地搖頭，大哥是用心領悟這歲月的感動，他知道好人是一道迷人的風景。

大哥心眼好，對于那些曾經讓大哥傷心的人，大哥照樣不計前嫌。村里有一位曾經欺負過大哥的人，家里頂棚破了，想讓大哥去重新糊裱，卻怕大哥記仇沒告訴大哥。這事不知咋的，竟然讓大哥知道了，他主動找上門，還“嚷嚷”著埋怨人家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大哥忙活了兩天，幫人家把頂棚糊裱得平平展展。這人很感動，向大哥表示歉意，大哥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默默地點了一支煙，在炕沿邊吸了起來。臨走的時候，這人非要送給大哥一條香煙，可大哥紅著臉，舞動雙手，“啊、啊、啊”地和人家“吵”了起來，直到人家作罷才算完事。

每年春節(jié)前一個月是大哥最忙碌的時候，他總要把屋里屋外打掃得干干凈凈，跑上幾趟商店，將年貨準備妥妥當當，早早把自做的大紅燈籠掛在門前。這時候，鄉(xiāng)親們都讓大哥幫著做大麻花，大哥做的大麻花又脆又甜又香。臘月的那十幾天，大哥整日東家西家地忙著，汗水淌在臉上，笑容掛在臉上。除夕夜，大哥對著噼啪燃燒的“旺火”，盡情地靜“聽”鞭炮和歲月的歡歌，也許，這喚起了大哥心靈的共鳴。

春節(jié)回家看望大哥，他高興得手舞足蹈地對我“講述”著村里的變化，拿出了準備過節(jié)的肉，打開新買的彩色電視機。大哥愛看槍戰(zhàn)片，看到壞人干壞事，嘴里也是一邊“罵”個不停，一邊朝下伸出小指頭晃個不停。

大哥在品嘗了無聲的痛苦與不幸的同時，也體味了一份處世的超然與冷靜，在他的世界里，沒有虛偽的承諾，沒有無聊的喋喋不休，沒有可惡的流言蜚語。望著大哥疲倦的面孔，我忽然發(fā)現，他那手里拿著煙頭直視天空的姿態(tài)，分明有著使人心動的蘊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