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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葦?shù)犊?/h1>
2018-12-17 12:20李銘
滿族文學(xué)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刀客蘆葦蕩蘆葦

李銘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詩經(jīng)》

天地間沒有一絲風(fēng),空氣里彌漫著提純過后的冷。這是北方的臘月,天上懸掛著一輪耀眼的太陽。陽光灑落在無際的蘆葦蕩,溫度很快就被稀釋掉了。

長盛穿著厚厚的高腰棉靴,全身穿戴得像逃荒的圣誕老人。胡子和眉毛上掛著白霜,眼睛從包裹的圍巾縫隙里露出一道光,犀利而冷酷。

長盛攥緊了手里的葦?shù)?,一步一步向前面的老面逼近?/p>

這把葦?shù)陡S長盛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那堅硬的刀身抵不住歲月的磨礪,不知不覺間被磨蝕得瘦弱許多,就像長盛的性格。原來的長盛愛唱愛說。說的話暖人心,唱的那二人轉(zhuǎn)纏綿悱惻?,F(xiàn)在呢,長盛更多的時間都是一個人沉默。尤其看到那漫無邊際的蘆葦蕩,長盛更是久久地愣神。

那把葦?shù)懂?dāng)初買來的時候沒開刃,鈍得很。老面從塘鋪里出來,踢了腳青澀的長盛,長盛就把葦?shù)哆f給了師父。

老面在磨得油光發(fā)亮的磨刀石邊上蹲下,往磨刀石上撩一點水,拿起長盛的鈍刀,貼到磨刀石上,那冰冷的刃口仿佛顫栗了一下?!班А币幌?,再“唰”一下,葦?shù)对谀サ妒夏Σ恋煤〞沉芾?。老面的手粗糙有力,按著刀身,一前一后,剛硬且富有旋律?/p>

老面在風(fēng)中磨刀,老面是站著的一面旗。

一百二十多萬畝的葦塘,到了臘月蘆葦收割的時節(jié),需要三五萬人的勞動力。萬人千車像一群蠕動的螞蟻,鉆進浩瀚的蘆葦蕩,他們把蘆葦蕩分割開來,一點一點啃噬殆盡。對,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葦?shù)犊痛_實像一群螞蟻,在分食遼河三角洲密布的蘆葦。

老面是村里第一個出來割葦子的葦?shù)犊汀呐D月忙到過年,嶄新的鈔票拿回家。老面家的新年過得滋潤,煙囪里冒出的炊煙都跟別人家不一樣,神氣地裊裊升騰到半空中招搖。

一個村莊住著,還有點沾邊親戚,爹媽就舍了臉,求老面臘月的時候帶著年輕的長盛出去做葦?shù)犊?。人進葦塘,驢進磨坊。師父老面怕長盛這孩子吃不了這個苦。

葦?shù)犊妥≡谔J葦蕩中間的塘鋪里。塘鋪是這些螞蟻臨時的“窩”,大多是磚泥砌成的簡陋平房,里面大約五米長的火炕,一鋪炕上要擠十幾個人,也有大鋪可睡三十人以上。女人也要跟男人同住,中間搭上一條簾子,與男人隔開。

老面看長盛體格不好,第一年沒叫他下塘割蘆葦,長盛就在塘鋪里負責(zé)幾十人的伙食。長盛在家不會做飯,他只能給鄰村的小放打下手,干點粗重活計,擇菜、燒火,提水也需要個有力氣的幫手。

老面是這些葦?shù)犊偷念^兒。他照顧長盛,照顧小放,也照顧村里出來割葦?shù)泥l(xiāng)親。有一次,另外一個地方的葦?shù)犊推圬撻L盛,也是老面幫著長盛出的頭。

然而,眼下,長盛攥緊了手里的葦?shù)?,一步一步逼向前面的老面?/p>

長盛很多次夢里都預(yù)演過這樣的情景:在荒無人煙的蘆葦蕩,他朝著老面一次一次舉起了葦?shù)丁?/p>

沒有風(fēng)絲,北方的寒冷不需要伴奏。它們就像一只貓,躲在空氣里。抽冷子鉆出來,咬壞你的耳朵和你的腳趾頭。

不是非要跟寒冷湊熱鬧,這一年四季葦塘里都是深深的淤泥,地不凍死,人進不去葦塘。只有進了臘月門,踩在葦塘的泥地上,才有咔嚓咔嚓的質(zhì)感。每年到了最冷的時候,柔軟的葦塘才有了屬于自己的筋骨。

這些來自異鄉(xiāng)的葦?shù)犊?,踩著大地的骨頭,在葦塘深處耕耘。

現(xiàn)在割一天蘆葦能賺一百五,跟以前比錢多了,但是錢毛了,不禁花。打個比方吧,過去割一冬的蘆葦賺錢能娶回個媳婦?,F(xiàn)在呢,雖然是賺了萬八塊錢,可是如今的萬八塊錢連根媳婦的毛也娶不到一根。

第一年做飯,長盛就受到了表揚。過年分錢的時候,老面是按照正常的葦?shù)犊凸ゅX給的。

天蒙蒙亮,葦?shù)犊蛡兙偷迷缙?。勤快的小放和長盛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洗臉?biāo)?,做好了早飯。早上這頓飯必須要吃的,一會兒干活肚子里沒食兒可不行,扛不住寒冷和勞累。肚子空,力氣就跟不上。

小放和長盛要比葦?shù)犊蛡冊缙鹨粋€鐘頭,不然生火做飯時間來不及。沒有鬧鐘,全靠腦袋的警覺。長盛覺多,每天基本都是靠小放喊才能起來。因為這個緣故,老面特意安排小放和長盛睡在外面的炕上。中間拉個簾子,這邊是長盛,那邊是小放。

葦?shù)犊蛡兂燥柡茸?,身子暖和了,就穿戴好拎著葦?shù)逗汀袄@子”(捆蘆葦?shù)睦K子),一頭扎進朦朧的蘆葦蕩里,他們真像一群螞蟻一樣,窸窸窣窣地在塘地里漸行漸遠。

如果困倦,長盛和小放要抓緊時間瞇上一會兒。十點鐘必須要準(zhǔn)備中午的飯食。葦?shù)犊蛡円?jié)省時間,午飯吃在葦塘里。

長盛挑著兩只木桶,一桶飯一桶菜。小放拎著籃子,籃子里是咸菜和碗筷。腳下是葦?shù)犊蛡兏畹沟奶J葦,齊刷刷地鋪在地上。引領(lǐng)著長盛和小放向前,長盛喜歡這種走路的感覺。

遠遠地看見茫茫的葦海深處,一把把葦?shù)丁⒁粋€個身影低頭彎腰,揮刀收割,打捆,盤塘,葦?shù)犊蛡儌€頂個是硬漢子。

長盛迎著撲面而來的蘆葦亮了一下嗓兒,唱了段自己改編的二人轉(zhuǎn)《朱買臣休妻》:

天下三尺鵝毛雪,

山野荒郊斷行人。

送飯驅(qū)寒心中暖,

揮鐮割葦更精神。

……

“開飯啦!”

小放也站在葦塘的渠溝梗上大聲喊著。這些辛勤勞作的葦?shù)犊汀昂衾病币幌路鋼矶?,很快,飯菜就被一搶而光。葦?shù)犊蛡兂燥堃姨幭蜿枱o風(fēng)的地段,不然吃得稍慢,那碗里的菜就會凍冰。葦?shù)犊蛡兛滟澬》抛龅娘埐撕贸裕L盛的二人轉(zhuǎn)唱得地道。

愛逗趣的小亮子喊:

“你們看長盛和小放還挺般配呦!昨天晚上我聽到吧唧嘴,是不是你們在一塊親嘴啊?”

葦?shù)犊蛡兒逍ΑP》胚吺帐巴肟赀呌檬执蛑×磷?。長盛紅著臉,心里卻美滋滋的。

隔個三五天,老面囑咐小放去附近集市買肉,打酒。葦?shù)犊蛡兓钣嬂?,沒有酒肉不行。尤其是晚上回來,那必須要喝幾口祛濕寒,不然非坐下病根。

酒是當(dāng)?shù)氐男疲纸小盁蹲印?,六十度。酒的度?shù)高,純糧食釀的,帶著一股打鼻子的酒曲子味道。長盛第一次喝,辣喉嚨,辣胃腸,從嗓子眼兒一直辣到心里去。一大屋子的葦?shù)犊停染苿澣宿D(zhuǎn)。

小放用手捅長盛,長盛知道小放要去外面解手。天黑,膽小,叫長盛陪著。塘鋪外面沒有茅房。這些葦?shù)犊蛡兘馐志驮谔J葦蕩里解決。

小放“咔嚓咔嚓”往前走,長盛站在不遠處背著身。

小放說:“長盛,你沒走吧?”

長盛說:“沒!”

兩個人躡手躡腳回到屋,躺在旁邊的小亮子“嗤嗤”地笑。長盛不解,小亮子到底憋不住,大聲喊了出來:“蘆葦蕩,刮大風(fēng),小放撒尿你聽聲!”

塘鋪里就炸開了鍋!笑聲,吵鬧聲,追打聲攪合成一個蛋兒。

第二年再去葦塘,長盛就正式下了蘆葦蕩割葦了。

每天收工,長盛最想看到的人是小放。雖然不再跟著小放做飯,但長盛總是找時間去幫忙。師父老面點頭,夸贊長盛有眼力界。

長盛開了工錢,偷著給小放買好吃的。長盛想,等過年回家去,叫爹媽托了媒人去提親,再割兩冬的葦,就可以跟小放結(jié)婚了。

枯燥的蘆葦,枯燥的藍天,枯燥繁重的勞動壓抑不住長盛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工友們起哄叫長盛唱一段二人轉(zhuǎn)《十八摸》,長盛的臉一紅,這段《十八摸》都是葷段子,長盛會唱,但是從沒唱出過口。他不唱,卻有人唱: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閑言也唱歌,聽我唱段十八摸……

這樣下流的小曲怎么可以當(dāng)著冰清玉潔的小放面唱呢。就是小放當(dāng)時聽不見,長盛也不敢在葦?shù)犊兔媲俺鰜?。有一回,長盛跟著葦?shù)犊蛡円埠攘司?,微醺的時候跟著一起扭起了浪秧歌,還抽了第一根煙……

第二天下工的時候,長盛感覺小放的臉色不對。平時都是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長盛的,這次不但不正眼看長盛,盛飯菜的時候勺子明顯冷冰冰的,敲在碗沿上帶著脆響。

長盛追出去問小放怎么了。

小放甩一句:“一年土,二年洋,三年忘了爹和娘!”

長盛心里對小放很是感激,兩個人其實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家境都不是很好,父母等著盼著做葦?shù)犊唾崄淼墓ゅX。小放不喜歡男人喝酒抽煙,嫌費錢。小放的爹有慢性病,常年要靠吃藥頂著。

長盛從此不再吸煙,長盛聽小放的話。

葦?shù)犊蛡兤诖L盛唱那段《十八摸》,長盛死活不肯唱。

一天夜里,葦?shù)犊蛡冋诤染苿澣》泡p拽長盛的衣角,長盛明白是小放要出去解手。

漆黑的夜里,小放“咔嚓咔嚓”往前走,長盛站在不遠處背著身。

小放說:“長盛,你沒走吧?”

長盛說:“沒!”

寒夜里長盛打個冷戰(zhàn),長盛也有了尿意,只是當(dāng)著小放的面不好意思。長盛囑咐著:“別走太遠了,我捂著耳朵和眼睛?!?/p>

塘鋪的燈亮著,在葦塘深處散發(fā)著幽幽的光。葦?shù)犊蛡冃χ[著,影子晃動著射出來,散落在斑駁的蘆葦叢中。

小亮子大聲地唱著那謠:“蘆葦蕩,刮大風(fēng),師娘撒尿長盛聽聲!”

長盛聽清楚了,也聽仔細了,這謠變了詞!

小放從黑暗里走出來,很顯然她也聽到了塘鋪里唱的這謠。

長盛在黑暗里看著小放,小放看長盛回不過神來的樣子,停頓一下說:“長盛,你別怪我!”

長盛渾身打個冷戰(zhàn),空曠的葦塘深處到處是密密麻麻的蘆葦,它們在暗夜里潮水般朝著長盛涌流過來。長盛很快就被這葦海淹沒,身不由己地被拋下旋渦,又被甩上浪峰。

長盛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時光水一樣流逝,這二十年對于長盛來講像是抽一根煙的工夫。當(dāng)年的小徒弟變成了葦場的負責(zé)人。長盛可以不干活,可是他閑不下來,這雙手只要抓到蘆葦,心里就踏實。每年臘月抓那么幾回,這一年心里頭就有了著落。那埋藏在心底的二人轉(zhuǎn)小曲,像一只蟄伏的蟲子一樣,有時候拱得長盛的心癢癢的。

這個世界變化得可真快,二十年間葦?shù)犊蛷淖畛醯娜迦f人快速銳減?,F(xiàn)在的葦塘里轟鳴著是一臺臺蘆葦收割機。機器更新?lián)Q代,替代了太多的人力。雇傭一臺收割機每天二百元,跟雇傭葦?shù)犊拖啾龋″X省時省力氣。

只有邊遠葦場機器不方便收割的地方,才會有零星的葦?shù)犊统霈F(xiàn)。原來那群聲勢浩大的螞蟻,現(xiàn)在真的變成了螞蟻一樣渺小和微不足道。

長盛在葦?shù)犊屠锇l(fā)現(xiàn)了老面和小放。老面顯得蒼老了,小放也不再年輕。

小放說了那句話以后,再也沒有跟長盛出去解手過。小放從長盛的眼睛里讀出了一股冷氣和殺氣。

長盛開始觀察老面的一舉一動。

每天上工干到快到中午的時候,老面就撂下葦?shù)叮f回去安排小放打酒買肉,人就晃了幾晃消失在蘆葦深處。

等到了中午,老面挑著木桶,身后跟著小放,他們走路在刻意保持著距離。老面喊:

“開飯嘍!”

葦?shù)犊蛡円粨矶?,長盛從小放的臉上看出了端倪。長盛認定了老面中途回去是欺負小放。小放那天晚上的話,長盛琢磨過很多遍。長盛覺得小放一定有難言之隱。

等第二天上午老面再說回去安排小放打酒買肉走了以后,長盛謊稱肚子疼要去解手,拎著葦?shù)讹w快地消失在蘆葦蕩里。長盛兜個圈子趕回了塘鋪,塘鋪里冒著煙,長盛知道這個時間小放一定在廚房做飯。長盛推開門,小放不在。長盛又推住的門,門從里面插著門栓。

長盛用葦?shù)堵齽濋_門栓,猛地撞開了房門。冷風(fēng)“嗖”一下跟著鉆進去,還有比冷風(fēng)更冷的是長盛的眼神。

老面騎在小放的身上,一下子愣住。

長盛把手里的葦?shù)冻厦嫠α诉^去,刀鋒擦著老面雪白的屁股釘在柱子上,小放驚叫一聲拉過被褥遮擋住一片酥白!

老面撲過來,狠狠地把長盛摔在地上。地上是冰碴,刺破了長盛的手掌。長盛爬起來再次撲向了老面。老面被長盛纏斗攪得心煩,迎面給了長盛一記重重的拳頭。

長盛鼻子一熱,鮮血像蚯蚓一樣爬滿了臉頰。

長盛癱坐在地上,嗚嗚地嚎哭起來。

這一次,長盛在葦?shù)犊腿巳豪锇l(fā)現(xiàn)了老面和小放。

葦?shù)犊蛡冋谟憙r還價,現(xiàn)在的活不好干。大片的蘆葦都靠機器收割,招葦?shù)犊偷牡囟味际菞l件艱苦進不去或者不值得進收割機的。

葦?shù)犊蛡凈[哄哄地爭論著,長盛掃了一眼人群,這里面已經(jīng)沒有了生澀的面孔。這是一群老了的螞蟻,絕大多數(shù)的葦?shù)犊投际悄挲g偏大的,連山區(qū)都有了網(wǎng)絡(luò)的時代,年輕人是吃不得這個苦的。

這是世界上僅存的葦?shù)犊?,他們正在一點一點老去,等葦場的收割機全面覆蓋了茫茫蘆葦蕩,他們就該消失了蹤影。

老面和小放背著行李跟著長盛走。老面不說話,小放和長盛也沉默著。兩邊的蘆葦在中間擠出一條毛毛道,毛毛道通向葦塘深處,那里還有每年容存葦?shù)犊偷奶龄仭?/p>

塘鋪已經(jīng)破損不堪,想必是上一年的葦?shù)犊蜎Q心不再做這一行,所以對塘鋪的損壞很嚴(yán)重。鍋灶需要重新搭建,炕也不再好燒。點一把干蘆葦引著了灶膛里的木頭,卻弄了一屋的生煙味道。

好在老面還是手巧,佝僂著身子咳嗽。在生煙子的味道里和了泥砌筑灶臺。鼓搗半天,塘鋪里重新有了人氣。葦?shù)犊蛡儼迅髯缘男欣罹礓伒娇簧希厦婧托》诺男欣顢[在了一起。

長盛走出塘鋪,眼前一直是恍惚的。外面的陽光很刺眼,長盛瞇著眼睛看,那陽光下那冷風(fēng)中儼然站著拿著葦?shù)兜睦厦?。老面對著太陽,用手指撫摸磨好的葦?shù)度锌?。葦?shù)秳倓倧哪サ妒夏孟?,刃口滴著水滴,在陽光下閃爍著犀利的鋒芒。

小放不再年輕,大棉襖大棉褲顯得臃腫很多,頭上也多了稀疏的白發(fā)。葦?shù)犊蛡円鋈ジ钊敚驗槭瞧h的地方,走的路途要遠。小放在塘鋪里做飯,燜飯用的是電飯鍋,比以前省事了許多。

看老面在葦塘割葦,長盛折身回到塘鋪:“小放,你跟他過得好嗎?”

小放點頭,搖頭。馬上又急促地糾正:“挺好的,嗨,就那么回事吧?!?/p>

“他畢竟大你那么多。他還打你嗎?還嫌棄女孩嗎?當(dāng)初我就……”

小放打斷長盛的話:“別說了。事情都過去了,還說這個做什么?”

是啊,還說這個做什么呢?那年過年的時候小放就嫁給了老面,長盛沒有去吃師父老面的喜糖。聽說結(jié)婚以后,老面對小放看管得很嚴(yán),酗酒后打罵小放是家常便飯。

鮮血像蚯蚓一樣爬滿了臉頰,那時候的長盛要跟老面拼命的??簧蠂蝗斓男》琶偷刈铝苏趽?,她朝著廝打的兩人喊了一嗓子:

“我有了,老面的!”

小放的這句話像雷一樣在長盛的耳朵邊炸響,嗡嗡地響了二十多年??!

“孩子呢?上大學(xué)了?”

小放點頭:“你的呢?”

長盛低頭抽煙:“大一。在沈陽?!?/p>

“我家孩子也在沈陽,大三了,這么巧?”

長盛吧嗒兩口煙,煙圈在塘鋪里裊裊升騰起好看的蘑菇云,然后淡淡散去。煙霧中小放的臉變得鮮活紅潤起來。

“他想臘月出來做葦?shù)犊唾嶞c零用,我不放心也跟來了,對了,他不再嫌棄閨女,打罵我的次數(shù)也少了……”

“小放,你要是有啥為難招窄的,別忘了找我……”

門“嘭”地一聲被人從外面撞開了,門口站著陰著臉的老面。老面的手里攥著一把鋒利的葦?shù)丁?/p>

小放生下了一個女兒,老面心情不好。老面三代單傳,不想在自己這輩斷了香火。醫(yī)院告訴小放再生有危險,老面不答應(yīng),小放跑回了娘家。據(jù)說老面帶著人追到小放的家,砸碎了小放家的玻璃,逼著小放回來。

長盛拎著那把開刃的葦?shù)叮⒅厦娴哪?。老面那時候還很胖,肌肉在臉上抽搐幾下。

“小子,翅膀硬了,師父家的事也敢管了!”

“畜牲,你拿小放不當(dāng)人!我不能不管!”

長盛的臉憋得通紅,握著葦?shù)兜氖衷陬澏丁?/p>

老面把棉襖抿了抿,朝長盛拉開了架勢。長盛揮舞著葦?shù)稉溥^去,老面靈巧地一躲,腳下一個絆子長盛就一嘴鉆到了冰涼的葦塘淤泥里。長盛掙扎著想起來,那把鋒利的葦?shù)稒M在長盛的脖子上。

“小放是我的女人,就得給我生兒子!”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p>

老面走幾步,停住,回頭看著長盛:“我等你!”

冷風(fēng)刮過,把老面這三個字牢牢地凍在葦塘深處,也凍在了長盛的耳朵眼里。

地下的淤泥很難走,老面在笨拙地挪動身軀。老面的確老了。老面拎著一把葦?shù)叮文_,腳下的淤泥“呱唧呱唧”地悶響。

這偏遠的蘆葦蕩很少有人來,選了這么遠的地段給老面割葦,長盛心里是有預(yù)謀的。長盛攥緊了手里鋒利的葦?shù)?,那葦?shù)哆€是老面當(dāng)初給開刃的。長盛不再猶豫,他揮舞著葦?shù)稉湎蚯懊孀咧睦厦?,那是他們以前的約定……

陽光很刺眼,冷卻絲毫不受干擾,在冰天雪地里清冽悠遠。老面割葦,葦?shù)兜娜锌诒魂柟獠蹲降?,晃了下長盛的眼睛。長盛心里一驚,揮舞的葦?shù)对诶厦娴纳砗笥辛送nD。跳躍的雙腿落地,長盛慘叫一聲,栽倒在地上!

老面回頭,地下躺著的是踩中了“機關(guān)”的長盛。

茫茫蘆葦蕩里有各種魚蝦,還有水鳥,也出沒兔子等野獸,這里時常有埋伏捕捉野獸的夾子,長盛踩中的獸夾很鋒利,腳踝瞬間鮮血噴涌,長盛死死地被釘在了地上!

老面的臉“唰”一下慘白,他撿起長盛丟在地上的葦?shù)叮徊揭徊匠L盛走過來。

老面蹲下身子,使勁掰獸夾,無果,鮮血繼續(xù)噴涌。老面情急之下發(fā)一聲喊,獸夾略有松動,卻再次死死地箍緊了長盛的腳。

老面從衣服上撕下一條破布,纏住出血的地方。

長盛哆嗦著看著老面。老面說:“我背你出去。”

“不!”長盛倔強地看著老面。

老面不解長盛哪里來的怒氣,不管三七二十一,俯下身,背起長盛。

長盛的腳幾乎失去了知覺,老面在帶著冰碴的蘆葦?shù)乩锇仙嬷?/p>

長盛趴在老面的后背上,老面的汗水冒著熱氣,從脖頸的衣服縫隙里升騰。久違的汗味“呼”地鉆進長盛的鼻子里,那股味道里全是荷爾蒙的氣息,長盛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一身質(zhì)樸怯怯地跟在老面身后。

老面喘著粗氣,高聲喊:“來人呀!”

長盛回了一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把刀,遺落在葦塘里。

長盛的眼睛里,幾滴眼淚,滴答滴答落在老面的肩膀上。

“騰”地一聲,蘆葦蕩里飛起一群水鳥,接著葦塘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們是遼河三角洲最后的葦?shù)犊汀?/p>

〔責(zé)任編輯 宋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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