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樹靜子 楊軍 李永來
本篇改編自日本推理小說作家夏樹靜子的小說。
瀧田是個記者,八月末的一天,他在就職的報社遇見了麻衣子,并在交談中得知,麻衣子的丈夫西川是自己的高中同學。瀧田記得,高中時他與西川并不親近,西川在藝術(shù)上很有天賦,早早通過了藝術(shù)大學雕塑系的考試,人也非常高傲,臉上總有一種優(yōu)越感。
不過麻衣子說,五年前西川因為一場車禍眼睛受了傷,雖然沒有大問題,但他的精神垮了,一直自怨自艾。聊到這些,麻衣子有些低落,她忽然對瀧田說:“不知您能否光臨寒舍,我丈夫看見您,說不定能再次煥發(fā)出創(chuàng)作的熱情呢!”
瀧田接受了麻衣子的邀請,在一個周六,駕車去了西川家。
西川家在芥屋大門,相當偏僻。那里靠近大海,附近一片寂靜,倒是適合搞藝術(shù)創(chuàng)作。
麻衣子在路口迎接,兩人再一路走去家里。路過一處懸崖時,麻衣子突然高聲說:“在那上面一站,美景可盡收眼底哦!”
瀧田這才注意到那座懸崖,像一根巨大的柱子,底部經(jīng)受著海浪的沖刷,頂端直指藍天。
等走過長長的坡道,就見西川在門口迎接。他看上去非常落魄,頭發(fā)稀疏,失去了曾經(jīng)的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沮喪和無力。
走進大門,便是起居室兼西川的雕塑室,中間有一把藤椅,周圍擺放著各種未成形的黏土塊。雕塑室的對面是個浴室,朝海的方向開了一扇大窗,窗下面是巖石,再往下幾米,就是海浪了。
瀧田和西川簡單寒暄了幾句,麻衣子對瀧田說:“今晚請睡在我們家吧。”她說話的語氣,比那天他們在報社見面時要親切得多。
晚飯后,三人在雕塑室里閑聊。月亮漸漸升到半空,談話聲也停止了,西川躺在藤椅上閉目養(yǎng)神。瀧田看看手表,已經(jīng)九點半了,四周一片寂靜,可以聽到海浪沖擊巖石的聲音。這時,瀧田發(fā)現(xiàn)麻衣子悄悄出了門,他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于是也輕輕走出房門,他沒有驚動西川,悄悄跟著麻衣子走上了坡道。不一會兒,瀧田就看到麻衣子和一個男子一前一后走著,男子伸出手想抱麻衣子,卻被麻衣子掙脫了。男子又追上去,撫摸麻衣子的頭發(fā),這次麻衣子沒有拒絕。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便分別了。
麻衣子和男子的關系,看上去昭然若揭,而西川仍然躺在藤椅上,對妻子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渾然不知。瀧田為此有些傷心。第二天一早,他不顧挽留,便告辭離開了。
兩個星期后,瀧田去外面吃午飯,看到一個男子從獵槍店里出來,竟是那夜和麻衣子在一起的人。等男子走遠后,瀧田走進獵槍店,問老板:“剛才出去的那個男人,常來這里嗎?”
“草下君嗎?”老板說,“他人不錯,住在芥屋大門的一幢別墅里,原來是東京人,半年前為了治療哮喘才去那里的……”
等瀧田回到報社,麻衣子就打來電話,說西川在見到他之后,激起了對工作的熱情,她希望瀧田能多同西川見見面,鼓勵他。電話里的麻衣子像是一位賢妻,可事實并非如此,她這樣子讓瀧田感到很不舒服。瀧田當即決定,再一次拜訪西川家。
這天下著雨,瀧田到西川家時,已經(jīng)過了晚上八點。麻衣子立刻出來迎接,可雕塑室里,卻不見西川的身影。
見西川不在,瀧田突然質(zhì)問麻衣子:“這樣的生活,您今后還準備過下去嗎?您看上去是在為丈夫做犧牲,實際上卻背叛了他。我看到您和那個姓草下的男子……”
“不,瀧田君,您要相信我,我和草下什么關系也沒有?!甭橐伦雍芗?,嘴唇顫抖得厲害。
見麻衣子這副神色,瀧田鬼使神差地點點頭。麻衣子舒了一口氣,說:“瀧田君,這種日子馬上就會結(jié)束的,到時我就自由了!”
正在這時,西川回來了。他看到瀧田很興奮,拉著他小酌了幾杯。外面風不停地刮著,大雨瓢潑,海浪也變大了。
大概九點剛過,西川慢吞吞地站起身來,說:“失陪啦,我得去洗個澡?!闭f完,他就進了浴室。
這時,瀧田發(fā)現(xiàn)麻衣子又沒了影蹤,他猜想,難道她又趁著自己和西川聊天的機會出去找草下了?他有一種被人戲耍了的感覺。
突然,瀧田聽到從懸崖的方向傳來女人尖厲的呼叫聲,先是“救命”“快來人”,接著是“啊”的一聲慘叫,后來似乎是有東西落水的聲音。這時候,西川也打開了浴室的門,他嚇得面如土色,渾身濕淋淋的,連條浴巾也沒有裹。
瀧田有些慌亂,說:“難道是麻衣子?我去看看情況?!?/p>
“那就拜托您了,我馬上就去?!蔽鞔ù藭r還光著身子呢。
瀧田走過坡道,穿過一片樹林,又沿小路走了幾百米,終于來到懸崖上。途中沒有遇見任何人,懸崖上也不見人影。走到懸崖邊緣時,他向下一看,不禁頭暈目眩:二十多米高的懸崖,高高聳立著。
瀧田環(huán)視四周,突然看到一只黃色女式橡膠涼鞋,上面還有一些血跡,這十有八九是麻衣子的。
快十點時,一位中年警官急匆匆趕了過來,與此同時西川也氣喘吁吁地趕到了。當西川看到那只涼鞋時,一下子癱倒在地。
在從西川家向西大約一百米的海岸邊,麻衣子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了。一把大號水果刀從背后刺中她的心臟,慘不忍睹。推定的死亡時間是夜里九點至十點,西川和瀧田同時聽到慘叫聲是在九點三十分左右。
這明顯是一起謀殺案,麻衣子是在懸崖上被刺死后推入海里的。
西川痛苦地說,半年前,麻衣子和他相互作為受益人,辦理了一千萬日元的人壽保險,他原來是為了麻衣子在自己死后的生活著想,麻衣子也曾有過相似的想法。想起這些,西川又哭了起來。
接著,瀧田向警方講述了麻衣子和草下曾經(jīng)見面的事,但警方通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草下在案發(fā)當晚一直待在自家別墅里,有仆人和他的主治醫(yī)生作證。同時,西川和瀧田可以為彼此作證,麻衣子遇害時他倆都在家中。案件由此陷入了僵局。
瀧田對麻衣子的死一直耿耿于懷,這天他又特意找到草下,說必須弄清楚草下和麻衣子的關系。
草下對怒氣沖沖的瀧田很是懼怕,他臉色蒼白,就像大病未愈一樣。瀧田拽著他來到懸崖邊,質(zhì)問道:“為什么要殺死麻衣子?”
草下卻說:“我沒殺人!我有恐高癥,怎么會在懸崖上殺人?”草下驚恐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
瀧田問:“那么你和麻衣子是什么關系?”
“就是普通朋友。她聽說我從東京來以后,向我打聽東京的情況,說她的姐姐也在那兒,將來還要搬過去?!辈菹禄卮鸬?。
瀧田相信了草下,并特意去東京見了麻衣子的姐姐佳代子。他不好意思地問:“除了西川君,麻衣子是否還同誰有過親密關系?”
佳代子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
“那您認為,麻衣子同西川的生活,是從心里感到滿意嗎?”
“應該說她也相信是滿意的。她發(fā)過誓,為了西川,什么樣的事都干,什么樣的生活都過?!?/p>
原來,那場讓西川受傷的車禍,是麻衣子開的車。西川受到了打擊,但麻衣子受到的打擊更大,她認為是自己造成了那場車禍。佳代子說:“這之前,麻衣子性格開朗,很擅長體育運動,高中時還是游泳選手,特別擅長跳水。”
瀧田驚呆了!他又去了一趟西川家,只見西川仍然躺在那張?zhí)僖紊?,看到瀧田,似乎吃了一驚。
瀧田開門見山,質(zhì)問西川為何要殺害麻衣子。西川卻說:“麻衣子死的時候,就是慘叫聲傳來的時候,你我不是在一起嗎?”
“確實,慘叫聲發(fā)出的時候,我們在一起??墒锹橐伦颖粴?,并不是在慘叫聲發(fā)出的時候。從你家到懸崖上,我只用了十五分鐘不到,你卻用了將近半小時。如果你真的擔心麻衣子的安全,肯定會立即穿上衣服趕過去的吧?”
這時,西川已經(jīng)有些垂頭喪氣了。他說:“這個家里的生活,我實在過不下去了。我想去東京重整旗鼓,但是這些都需要錢……”
半年前,西川和麻衣子互為受益人,辦理了一千萬日元的人壽保險。同時,麻衣子開始接近草下,將草下卷進來,就是要讓人知道他和麻衣子接觸過,麻衣子有可能是被他殺害的,但即使他一時涉嫌,也終究會因為證據(jù)不足而被開釋的。而讓瀧田來家里拜訪,也是為了讓他替西川做不在場證明。
按照計劃,麻衣子一個人去懸崖,先將鞋子弄上血跡,隨即發(fā)出慘叫,縱身跳進海里。那時,西川以洗澡為由,讓瀧田先去看情況。其間,麻衣子就從懸崖下游回家。她是跳水選手,自然不在話下。之后麻衣子會去東京,那樣的大都市,什么人都能夠混跡其中。西川拿到保險金后,等處理完事務,也上東京去。從此,麻衣子就改名換姓,與西川一起再開始新的生活。
西川本來沒打算殺死麻衣子,可麻衣子在同瀧田見面之后,開始變了。事情發(fā)生的前夕,麻衣子突然向西川告別,說:“一切按計劃進行。保險金歸你所有,請你以此為資本,再次揚帆出發(fā),至于我,請連同過去的生活一起忘了吧。讓我一個人邁出新的人生步伐吧!”
麻衣子心中有了另一個男人,就是瀧田,這是西川絕不能接受的。于是那天晚上,在得知麻衣子不可能回心轉(zhuǎn)意時,西川便握緊了手里的水果刀,刺向了麻衣子……
交代完這一切,西川瞪著瀧田,接著又笑起來,說:“我不允許麻衣子被別的男人奪走,可是我忘了,這種缺少了麻衣子的生活,我是怎么也過不下去的?!闭f著,他端起了面前的酒,只見有白色的粉末在酒中溶解。瀧田想阻止時,西川已經(jīng)一飲而盡了……
(編輯:曹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