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明方(西北工業(yè)大學) 陳煜(華東師范大學)
陳煜:您覺得高考改變了您的命運了嗎?
樊明方:是的。1978年上大學前,我當了12年的下等農(nóng)民,1985年從西北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yè)后又一個12年,1997年我評上了正教授。
1960年秋入樊家塬村初級小學學習,1964年夏畢業(yè)。我的家庭出身是“地主”,“文革”中房子、衣服、家具全被沒收,掃地出門,趕至溝邊的破窯洞。
1967年春,我去南寨塬北面的“高疙瘩”山上修路。同年秋,去唐家山林場鋤草。以后10余年間,修大溝水庫,修寶平公路、千高公路、千風公路,在上店、大灣嶺打窯蓋房,在陽坡平地,一直是生產(chǎn)隊扛重活的可靠勞力。17歲即扛過180斤的麻袋。
家人缺吃少穿,本人被剝奪受教育的權(quán)利,這一切,激發(fā)我去思考:為什么要這樣?當時全國大力推動學習毛澤東著作,許多人只是敷衍了事,我想從中得到自己困惑不解的問題的答案,同時讀毛澤東著作也可學習語文、政治知識,我遂對《毛澤東選集》四卷認真鉆研。
看到昔日同學在中學讀書,以后又當干部、工人,文化水平有很大提高,自己心中著急又痛苦,遂借來村中中學生的課本翻看。
我年齡小,沒有力氣,每天上工,割草搬東西,自己也累得滿頭大汗,天黑回到家腰酸腿疼,吃飯都斜靠在被子上。
那個時候,我拿著個墨水瓶裝了點煤油,靠著黃豆那么大的燈光看書,白天干活的閑暇時間里,也擠出零零碎碎的時間看書。甚至晚上開生產(chǎn)隊大會的時候,我都在看日報。
當時并不敢奢望日后投考大學,只是覺得:一個年輕人不應虛度光陰;無知不會幫助任何人;就是當農(nóng)民,也要當一個有文化、知道世事的農(nóng)民。
1977年深秋,恢復高考的消息如一聲春雷震醒了我。我干活多年,沒念過中學,1977年高考與我無緣,但我發(fā)現(xiàn)社會的潮流已經(jīng)變了。1978年,我參加高考。1977年12月至1978年6月的214天中,我出勤196天,其中三個月時間在大溝水庫加壩、在白火石叉(南寨塬北邊的山頭)修路。我參加了1978年的割麥、打碾,只在1978年高考的前14天,閑了下來。我的數(shù)學不行,三分之二以上的時間用在了學習中學數(shù)學,經(jīng)常向當時的高中生請教。記得是1978年6月下旬報名參加高考的,當時我在打麥場上勞動,一個高中生報名回來說,今年報名人很少,全公社兩萬人,只有不到十人報名,今天下午不報名,就沒有機會了。我利用吃中午飯時間,趕到兩公里外的公社機關報了名。
相對于今天的考題來說,當年的高考題十分簡單。1978年高考中,我以5門課平均70多分的成績進入初選名單,其中數(shù)學為60分。初選名單掛在縣政府的墻上。當年縣里130個人報考文科,只考取了我一人。
我的正常體重是124斤,我入大學體檢表上的體重是104斤。
我提心吊膽,因為我的家庭成分仍是“地主”。黨的政策拯救了千千萬萬身犯“原罪”的青年,我是其中之一。我被西北大學錄取了。
1982年7月,我本科畢業(yè),考取了碩士研究生。1985年獲碩士學位,畢業(yè)后來西北工業(yè)大學任教。
1997年評為教授。
樊明方:你是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家庭條件教育基礎都不錯,你覺得高考有沒有改變你的命運、人生?你高三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通過高考改變命運?
陳煜:我高三的時候,只想著通過高考去大城市念書,去“985”大學念書,去開一開眼界,一直聽說大城市和小城市的經(jīng)濟和教育水平相差很大,沒來上海之前,我還沒這樣深切體會到。來華師大讀書,首先上海的物價、消費對我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其次上海生源的同學有很好的學習基礎,比如英語,他們從幼兒園就開始接觸了,但我是從小學三年級才開始學的,他們的詞匯量和口語都比我強。我想這點體驗跟您的也有些相似吧。
我覺得高考也改變了我的命運,一個小城市的孩子來到國際大都市,我所面臨的壓力和挑戰(zhàn)逼迫著我迅速成長,也讓我學會了獨立自強。我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在這個大城市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