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慧

“姐姐——”

急促的腳步聲在樓梯處響起，“咚、咚、咚”幾步之后是短暫的安靜，那是在樓梯的拐角，之后又是一陣“咚、咚、咚”的聲響。隨著那奶聲奶氣的呼喚，我房門的鎖清脆地發(fā)出“咔嚓”一聲，小小的人兒立刻撲到了我的書桌前，一把扯掉的圍巾下是張紅撲撲的小臉，此刻她正眼眸晶亮地望著我。

我訓(xùn)練有素地拉開抽屜，扯出一張白紙，抓了一支鉛筆塞給她，推著她到客廳：“你先畫畫，姐姐今天有好多作業(yè)呢?！?/p>

“看來姐姐又不能陪我玩了……”小人兒眉頭一皺，繼而又舒展開來，她的笑容仿佛蘸了蜜，“那我畫一幅畫鼓勵姐姐好不好？”

得到我的應(yīng)允后，她歡快地爬上凳子，在白紙上一筆一畫地認(rèn)真畫著。

望著她在燈下專心致志的側(cè)影和溢出雙頰的蜜糖色笑容，我不由得想起了和她的初遇。

那是個下雪天。黑夜和雪都是如此純粹，四下靜得讓人想低吟一首顧城的詩。我和父親守在手術(shù)室門口，一言不發(fā)。我盯著腿上的書，他盯著墻上的鐘。

后來，她就來了，被帶到了我的身邊。

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抱她時的慌亂。她溫?zé)岬乃闹话卜值嘏又业男囊哺惶惶?，竟然傻乎乎地呆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會動，一句話也不會說了。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慌亂中把書掉在了手術(shù)室門口，再去找時已不見了蹤影。那本書的名字叫作《你是我心中的一句驚嘆》。

我與她的遇見，便是我人生篇章里的一個驚嘆號。

在妹妹出生之前，我一直把自己鎖在自己的世界里，覺得天地皆寂寞。而自從成了“姐姐”，我便不再是那個踽踽獨(dú)行的我了。寫作業(yè)累了，她會為我畫畫，為我唱歌；遭遇不平時，她會過來摟住我，說“我會保護(hù)姐姐”；每逢考試前，她一定要送我一顆小星星，說能賜予我力量，我經(jīng)常望著鏡子里額前貼有一顆紅星的自己哭笑不得。

我變得日漸幼稚，為了逗她，和她搶一顆糖、一塊餅干，和她比誰第一個上樓見到媽媽。她很喜歡纏著讓我給她講一些落俗套的公主王子的故事。我一邊講，一邊“憤世嫉俗”，公主和王子怎么可能從此就幸?？鞓返卦谝黄鹉兀麄儠臣?，會鬧矛盾，會有柴米油鹽的煩惱……小孩子可不管這些，如果你問她將來想要做什么，她準(zhǔn)會回答：“做公主，將來嫁給王子！”

她愿意相信這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漸漸地，我似乎也變得無所畏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我的老師。

正想著，只聽得“嘎吱”一聲，房門被推開，那雙晶亮的眼睛充滿希冀地望著我：“姐姐，我畫好了?！贝致缘暮喒P畫中，有兩個女孩，據(jù)小人兒介紹，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妹妹。

就在此刻，余暉燒紅了一角質(zhì)地柔軟的天空，包裹住所有時光，就這樣安靜地盤踞在城市上空。

你是我心中的一句驚嘆。驚嘆世間萬物原來可以如此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