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昕如
3月4日 晴
嬰兒出生時的第一聲啼哭,老人去世時親友為他發(fā)出的最后哀鳴,都引我好奇,也讓我迷惘。我參不透生是為何,死又為何。
讓我對“死亡”有點懵懂意識的,是余華老師寫的小說,《在細雨中呼喊》。
閱讀過程中,我常常忍不住將自己代入,成為小小的孫光林。這般,在感受年少的冤屈,無效的反抗和短暫的溫暖之后,我目睹了祖父孫有元拖拉多日后卑微而凄涼的離去,目睹了父親孫廣才喝醉酒后掉下糞坑的齷蹉死態(tài),目睹了好朋友蘇宇腦血管破裂后溫柔而安靜的離開……
我甚至還目睹了弟弟孫光明在大河里胡亂撲騰之后的漸漸沉下。瞧,我在觀察:“活人是不能直視太陽的,但弟弟做到了。他的眼睛大大地瞪著太陽,眼中盡是灰暗混沌而無光彩,這也是他最后一次瞪著太陽了?!甭牐以谄肺叮骸叭怂懒?,并不是走出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p>
孫光林,不,我品味完以上,竟直接想起了太爺爺。
記憶中的那個清晨,小小的我抬頭望著睡著的太爺爺,不哭,也不鬧,更沒笑,只睜大眼睛,一動不動。我以為太爺爺只是累了,想睡得更久一點。睡在他自己的大床上,本就很好,我不知那些大人為何要手忙腳亂地把他挪到客廳。還睡進那么小的箱子里。還在上面加了個透明的玻璃蓋子。我當然也不知道他們?yōu)楹我^戴白布,還放聲悲鳴。他們?nèi)绻臀乙粯庸?,只站在客廳里耐心等待,或許太爺爺馬上就醒來了。
除此,我對太爺爺?shù)奈ㄒ挥洃?,便是那日在山上理發(fā)的場景:太爺爺半躺在太師椅上,白白的泡沫圍了他半臉,淡黃的陽光照得它們閃閃發(fā)亮。隔著師傅替他裹好的白圍裙,我百無聊賴地撓他的手心。他動一下,我就笑一聲。他又動了一下,我又笑了一聲。后來的他似乎想握緊我的小手,阻止我的搗亂,但是又沒能。
下晚,家里就傳說太爺爺面色紅潤,卻是不太能講話的消息。此刻想來,那些閃亮的白泡沫,那只想握緊卻又沒能握緊的太爺爺?shù)氖?,似乎都在昭示,當時,太爺爺正慢慢走出我的生命。因為沒幾天,太爺爺也永遠地走出了他自己的時間。
“將死者埋葬以后,死者便永遠躺在那里,而生者繼續(xù)走動。他一旦脫離時間便固定下來,我們則在時間的推移下繼續(xù)前行。”
讀到此處,耳畔又響起太爺爺被火化的前一刻,親人們發(fā)出的那聲聲抑揚頓挫的哀鳴。這些哀鳴聲,漸漸和孫光林母親悲痛欲絕的臉重疊在一起。我看到走出時間的弟弟,不,孫光林的弟弟,水淋淋地躺在家門口的泥地上……不覺淚濕眼眶。
死亡的意味,我好像終于懂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