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卡爾維諾《煙云》是一部生態(tài)氣息濃郁的短篇小說。本文從對峙性空間敘事、人物設置和反諷基調(diào)入手,分析了敘述形式如何被用來傳達作者的生態(tài)意識。
關鍵詞:煙云 敘述形式 生態(tài)
《煙云》是卡爾維諾出版于1958年的一部短篇小說。在這部作品里卡爾維諾運用獨特的敘述手法,刻畫了一幅某大工業(yè)城市為煙云所籠罩的灰暗場景,其中人人自危、以周末逃離城市為目標??柧S諾通過“街道”與“富人區(qū)”、“房間”與“辦公室”、“城里”與“山上”的對峙性空間敘事,采用一位雜志編輯、即“我”的敘述視角,形象地描繪出人類周遭環(huán)境的不斷惡化,源于工業(yè)化進程對人類文明的戕害,“城市已經(jīng)無可救藥”1, P54,生態(tài)危機愈演愈烈。
卡爾維諾的作品普遍蘊含深刻的生態(tài)整體觀,他將生態(tài)意識融入文學敘事,關注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體現(xiàn)出文學家的生態(tài)責任感?!稛熢啤吠瑯邮且徊烤哂袕娏疑鷳B(tài)意識的作品,卡爾維諾運用多樣的敘述手法,行文流暢,以精心設計的故事結構凸顯情節(jié)中的自然關懷和人類終極關懷?!皵⑹挛牡奶卣魇菙⑹稣甙匆欢〝⑹龇绞浇Y構起來傳達給讀者(聽眾)的一系列事件?!?,P11 敘述形式包括敘述空間與時間、敘述視角以及環(huán)境諸要素。《煙云》中的敘述形式如對峙性的空間敘事、人物設置、敘述視角等都有效地反映出卡爾維諾的生態(tài)美學觀,并深入思索了人類面對生態(tài)災難的解決途徑。
1.對峙性空間敘事
時空是事件產(chǎn)生發(fā)展的依托,是作品不可分割的整體。“在藝術作品中,時空形式那可塑的彈性變化,靈活的跳躍運動,其根本目的在于全面地、更豐滿更深刻地揭示作品的內(nèi)容。它們總是具有倫理的、思想的和情感的意義。這些意義是物理時空所無法具備的?!?,P34
卡爾維諾在開篇就運用了對峙性空間敘事,“城市只不過是一個車站,轉來轉去盡是一些越走越狹窄的街道,兩旁是車站的庫房,”“載重卡車擦肩而過,噴著令人惡心的濃煙” 1,P3,這樣的街道讓人煩躁,而在同一個城市里,存在著“截然不同的富人區(qū)。這里庭院綠樹成蔭,建筑風格古香古色,街道寬敞”,“那些造型別致的建筑物四周環(huán)繞著低矮的植物籬笆、花圃和石子通道?!泵鎸Α斑@種不尋常的景色”,“不堵塞也不喧囂”1,P6,主角感到茫然,幾步之遙的“街道”與“富人區(qū)”形成了巨大反差。
“房間”與“辦公室”空間的對比同樣醒目,前者是“又簡略又陰暗的房間,沒有熱水龍頭”,而辦公樓里的“大廳都是貴族式的,墻壁上鑲著玻璃鏡,掛著壁毯,墻邊擺著托架,大理石壁爐,柔軟的地毯”1,P7,卡爾維諾置“我”于兩個截然不同的生存空間,運用蟬鳴林愈靜般的烘托,以后者的富麗堂皇來映襯前者的臟亂破敗,成功地實現(xiàn)了隱含生態(tài)意識的空間敘事。
“城里”與“山上”也是如此,“我們沿著城東綠色的山坡向山上爬。天空漸漸晴朗了,秋季的金色陽光灑滿大地,田野的顏色也趨向金黃色。”山頂景色迷人,“閃閃而過的綠色與金黃色的景象打開我的心扉”1,P46,而站在山頂?shù)娜丝汕宄吹交\罩城市的煙云,“它比重很大,離地面不高,在斑駁陸離的城市上空慢慢飄蕩,”不時吞噬城市的一部分,所到之處“總會留下一片污濁的痕跡”1,P47。在對峙性空間敘事中,作者將生態(tài)問題勾勒得淋漓盡致,“濃煙”、“塵土”、“云霧”、“油污”、“煙塵”,生活在城市中無人可以逃脫。
時間不再是一條永遠向前流動不息的河。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時間層面的不斷變化與交替,構成了紛亂的時空形態(tài)?!澳鞘莻€對我來說絲毫也不重要的時期”1,P3,是“我”在追憶過往;“電話鈴在白天和夜里的各個時間響過” 1,P33,時間加快速度流動。嚴格說來,沒有時間不變形的敘述,因此在閱讀小說《煙云》時,讀者必須了解任何敘事文本都或多或少扭曲了故事本身的時間,在閱讀過程中關注空間敘事的對峙性,自覺地參與到作品的生態(tài)問題探討中來。
2. 小說人物的設置和視角
《煙云》中主要采用第一人稱視角,“我”是一名遷到城市的雜志編輯,通篇以“我”的語氣描述,而在剛抵達城市時,卡爾維諾切換到了全知視角,“他雙手交替著提行李,不一會兒便手酸臂痛,汗流浹背,襯衣緊緊貼在身上?!?1,P3視角的改變?yōu)槲覀冋宫F(xiàn)了人的渺小,盡管“我”身處其中故事的中心,卻和大家一樣,掙脫不了自己的命運,洗手、洗澡、換衣服都擺脫不了煙云的統(tǒng)治,“生活就是如此。” 1,P4
房東瑪格麗蒂小姐,整日將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不斷打掃、上蠟,保持著對美好的憧憬,然而打掃之余的其他時間,她全待在滿是油污和灰塵的廚房里,舊飯桌漆面脫落,油污斑斑;墻壁上的瓷磚已翹起或熏黑,只有廚房才是她真正生活的地方。像所有為污染問題所困的城市人一樣,她和自然之間的沖突每天都在上演,與房客之間也是不信任的關系,互相利用。
卡爾達工程師是“工業(yè)城市大氣凈化協(xié)會”的主席,《凈化》雜志的負責人,他的另一重身份還是Wafd工廠的常務董事。作為資本家,他“才是煙塵的主人,是煙塵的制造者,是他不停地向空中釋放煙塵。”1,P58擁有財富、地位和權力的卡爾達工程師同樣呼吸著骯臟的空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生態(tài)危機面前,每個人的處境都類似,人類形成了命運共同體。
唯一給“我”帶來愛情活力的克勞迪婭,也曾“攙入這骯臟的、令人失望的環(huán)境之中”1,P33,我竭力保護她,“讓塵土都落在我身上” 1,P51最終因身份地位懸殊過大,我們在河濱公園分手。愛情不能救贖生態(tài)困境中的人們,正因為意識到了生態(tài)危機的緊迫性和嚴重性,卡爾維諾也捏碎了愛情的泡沫,把迫在眉睫的生態(tài)問題擺到了世人面前,從而將不同人物的生活上升到哲理層面,變成人與生存環(huán)境的沖突,這正是小說結構安排的最終目的。
3. 反諷基調(diào)的運用
文中多處可見反諷的敘述手法,例如雜志名為“凈化”,而它所登的多為污染文章;科爾達工程師既制造煙塵,又是“工業(yè)城市大氣凈化協(xié)會”的主席;房東瑪格麗蒂小姐耳聾,卻整天自言自語,抑或抱著電話不放手。這些看似“反?!钡默F(xiàn)象奠定了《煙云》中的反諷基調(diào),反映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關系的異化和疏離。這種愿望與結果相背離、人物與其世界相背離的狀況,經(jīng)過“我”的娓娓道來,鋪陳為一種生活的必然,營造出荒誕和不可靠的整體氛圍,引人深思。
卡爾維諾是一位文學大師,他在作品中大量運用生態(tài)敘事,將生態(tài)作為他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始終關注的核心問題,同時作為生態(tài)文學家他也充滿了溫情。在結尾處,在這個充滿工廠排放物、汽車尾氣和浮躁人心的城市里,“我”時常能遇見一些騾子拉的大車,是城外洗衣村定期來城里拿臟衣服的大車,它們“對我起到一種鎮(zhèn)靜作用”。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看見洗衣車讓“我心情舒暢、信心倍增” 1,P80,似乎對生活又重拾了希望;洗衣車給人們帶來了歡樂,他們高高興興收下干凈衣物,把臟衣服交給洗衣工。最終,“我”跟著大車來到了洗衣村,“田野里溝渠縱橫,兩邊都種上了楊樹” 1,P82,遠處草坪上掛滿了正在晾曬的衣物,近處女工們有說有笑地干活,她們臉膛紅潤、體態(tài)健壯、乳房豐滿,快樂而充實,像收葡萄一樣去收衣服,這是個沒有煙塵的地方,“田野在陽光下呈現(xiàn)綠色”1,P83,雖然這一切都極其平常,但對我這個只想看到某種景色的人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1,P83
卡爾維諾身處世界大戰(zhàn)和后工業(yè)時代交替期間,小說《煙云》中的生態(tài)立場與歷史語境緊密相連。這是一個從自然環(huán)境到社會環(huán)境全面經(jīng)歷動蕩與變革的歷史時期。小說人物在面臨命運關頭時,出現(xiàn)了一系列涉及自然與人關系、家園淪喪、工業(yè)污染等生態(tài)問題,人物們在選擇行動時,其外在的社會自然環(huán)境和內(nèi)在的生態(tài)意識對其抉擇造成了不同的影響,毋庸置疑,人物的性別、經(jīng)歷和階級身份也對他們生態(tài)觀產(chǎn)生了巨大的差異。小說《煙云》呈現(xiàn)了文本世界與自然的關聯(lián),在獨特的敘事形式中傳達了作者的生態(tài)意識,為我們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敲響了一記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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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安徽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生態(tài)敘事視閾下的卡爾維諾作品研究”(項目編號:SK2018A0007 )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程鸝(1981—),女,安徽霍山人,安徽大學外語學院,講師,文學碩士。研究領域為世界文學與比較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