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在冬天,人變得十分不想洗頭,洗頭本不是難事,頭圍50多厘米的人,能有多大一塊面積需要清理呢?洗澡時順帶洗就可以了,但這只是理論上的事。對崔鈺來說,從來沒有一個這樣的順路時刻。她總是要拖到最末才洗澡,而凌晨時分如果再吹干頭發(fā),一來很費時間,二來睡一覺起來發(fā)現(xiàn)還不如不洗。炸裂的發(fā)型無法撫平。于是洗頭變成了一個專門的事情,一件需要彎腰鞠躬的事。為了盡量減少它發(fā)生的頻率,她琢磨著要不要買頂帽子。
帽子需要試,很久沒有去過商場了。她想了想,干脆晚飯帶著孩子到外頭吃吧,順便逛一下。父母也欣然同意,中式飯菜做起來也實在麻煩,能省一餐的力氣就省一餐吧。像所有幫子女帶孩子的中式父母一樣,她的父母沒有其他愛好,也沒有特別才藝,祖上幾乎沒有闊過。退休之后也沒有什么個人空間。說起來是來搭把手,但工作量還是驚人的。
一個幼兒一天可能需要吃6頓,期間還有吃水果、洗澡、遛彎、一起游戲、給他洗衣的活計,以及時不時要求“抱抱”的額外體力活。除了這些,地上不能存在任何明顯的顆粒,不管是雞蛋殼還是面包渣,都需要第一時間捏去,桌面上也不能有任何可以夠到的熱燙、尖銳物品,否則就會被毫無生存危險感的“小型哺乳動物”們拾獲。
僅僅想想這些,就已經(jīng)很艱辛了??欣峡谐缮罘绞降哪贻p人理想的狀態(tài)是媽媽來照顧,婆婆來補錢,外聘小時工,等到小孩上幼兒園,可以一三五去婆婆家吃,二四六在父母家待,維持二十年自家不開火。崔鈺沒有這個條件。她眼下能想到的,除了接受父母義務(wù)勞作,就只有每隔幾天少讓他們做一頓晚飯在外吃吃的簡單調(diào)劑了。
到了商場,原本打算吃的餐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家蟹店。這年頭一家餐館存在的時間很難講,全看租期簽多久。有時都等不及租約期滿。
一家老小等著她臨時換一家,她決定自己先去看看情況。在一家臺灣菜餐廳門口,她翻起了菜單,邊翻邊聽到兩個路人在扯著迎賓員聊天,“你一個月在這能掙多少錢?”長相清秀的小伙有點羞怯,但還是回答了:“包吃住,3000多。”“哦,你來告訴他,你上個月掙多少?”男路人迅速戳了一下搭檔,女生應(yīng)聲作答“一萬多”,聽到這,崔小姐皺了皺眉看了倆人一眼,然后走了。邊走她邊想說不定是搞傳銷的,不過3000多也有點低啊,這小伙一年能存幾個錢,攢幾年彩禮一交就兩手空空了吧……
等他們一行人再次來到餐廳門口時,迎賓小伙不見了,看起來只有16歲的小姑娘引進門之后給他們遞上了菜單。這頓晚飯他們一共吃了300來塊。隨后他們?nèi)チ艘惶顺?,花?00多,看到有機玉米十來塊錢一根之后,崔鈺的母親忍不住了,“快點走?!薄耙荒銈兿然厝グ桑以俟湟幌??!毙〈揲_始了自己的計劃。一人逛街的好處是想試拿起就試,不用問他人意見,她一口氣試了10件,最終只留下了兩件,如果不考慮花銷,至少可以留下5件。不過還是算了吧,已經(jīng)不再是胡亂買買買的階段了,她已經(jīng)接受了“衣櫥里需要高級一點的衣服而非看起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就夠了”這一套“質(zhì)感”理論。盡管離質(zhì)感還有很遠的距離,但是起碼在向它靠攏。
回到家,又試了一遍。她想了想,明天還是去退掉毛衣吧,這種毛衣洗一水之后,也不知道會懈成啥樣。越想越覺得對,她趕緊找到紙袋里的小票,一邊收,一邊對她丈夫說,“那個迎賓員包吃住后只有3000多,今天我碰到有人套他話,八成是騙子……明天要不我路過它們店時,跟他提個醒吧?!?/p>
“怎么提啊,你又不能確定,別管閑事了。”
崔鈺想了想也是,自己正經(jīng)事沒有做一樁,既忘了買帽子,也還沒有洗頭發(fā),頂著油膩的造型,無所事事地試了10件衣服,留下兩件還將退去一件,已經(jīng)過得有點狼狽了,還在咸吃蘿卜淡操心,是這樣顯得自己略高級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