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鳴
余一鳴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作協(xié)理事。著有長篇及中短篇小說選十三本,在《人民文學》《收獲》等雜志發(fā)表長、中、短篇小說若干。小說七十多次入選選刊和年度選本、年鑒,并數(shù)次進入中囯小說排行榜。曾獲2012年人民文學獎、第四屆和第五屆江蘇省紫金山文學獎、第八屆南京金陵文學獎、第三屆葉圣陶教師文學獎、《中篇小說選刊》2010-2011年度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小說選刊》2011年度獎、《人民文學》2011年度小說獎、《北京文學》2013-2014年優(yōu)秀轉(zhuǎn)載作品獎、《創(chuàng)作與評論》2014年度文學獎等獎項。2017年,應邀赴哥廷根大學為駐校作家。
人過半百,往往免不了失眠,夜里起來看微信,一堆夜貓子在網(wǎng)上訴苦。數(shù)數(shù)不靈,數(shù)羊不靈,睡個踏實覺竟那么難。像我們這種普通人,不列官位,不在富豪榜,但吃穿尚無慮,實在沒有睡不著的理由。我就有了好奇心,真正有資格睡不著的人,他們享受失眠嗎?夜半上網(wǎng)搜尋, 沒有他們的蹤影,看來他們是一群裝睡的人,“喊不醒裝睡的人”已經(jīng)是流行語。我只是想,同樣是睡不著的人,他們的痛苦與我們一定不同。
反腐倡廉以來,一批貪官倒臺,大小貪官惶惶不可終日,甚至不乏選擇自絕者。每個貪官的后面都有行賄者,這些行賄者當然是有所求、有所圖。受賄與行賄,其實是狼與狽,其實是官商勾結(jié),都為人民所不齒。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小說要貼著人物寫,我筆下的人物張大慶,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終將受到法律制裁。但是,當我攆著人物向前走的時候,我對這個人物漸漸產(chǎn)生了復雜的情緒。作為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企業(yè)家,他有坎坷的發(fā)跡史,他有卑劣的手段,有低下的人格,有扭曲的靈魂,但他的角色還是母親的兒子,是弟妹的長兄,是有責任心的情夫。符號化的人物早已在小說中死去,時下的小說推崇展現(xiàn)人物的多重人格。下筆時,我其實想不了那么多,因為我也是一個進城的鄉(xiāng)下人,普通的小市民。而我們村里的小伙伴,幾乎與我同步進入城市,他們舉著泥刀,在工地上砌磚拌水泥砂漿,晚上偶爾喝小酒時還不忘記約上我。二十年后,小伙伴成了這總那總,喝酒唱歌泡酒吧也時常喊上我。我承認,在張大慶這個人物身上,有我這些兒時伙伴的影子。小說推進到某個時期,作者對人物的感情難以剝離,那就干脆跟著感覺走。
在我的寫作經(jīng)驗中,我珍惜這樣的感性。
寫完這個小說,我自我感覺良好。但是在《大家》第二期面世后,沒有丁點兒反響。同期《花城》發(fā)的另一個中篇小說有五家選刊轉(zhuǎn)載,并繼以幾家報刊薦讀。作為作者,對自己的作品猶如母親視兒,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心里覺得不平衡,且覺得無顏面對原發(fā)刊物的編者,人家在欄目中給了這小說頭題位置。忽然有一天,有一個作家一本正經(jīng)打電話來,說喜歡《日久夜長》,說把張大慶寫成這個樣子就只有你這個人,讓人恨不起來也愛不起來。那一刻,我決定引這家伙為知己。又忽然有—天,《中篇小說選刊》的編輯聯(lián)系我,說第四期要選載《日久天長》。我真的不敢相信,因為第三期剛選載我的中篇《慌張》,連中兩元,喜事連連啊。重要的是,我重樹了對這個小說的愛和信心。
我能說什么呢?謝謝《大家》的編輯老師,謝謝《中篇小說選刊》的編輯老師,如果年輕二十歲,我會宣告: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