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餅醬
內(nèi)容簡介:姜雨昕在機場偶遇年輕學(xué)者陳故,對方一上來就說她身上很好聞。原本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衣冠禽獸,豈料對方非但風(fēng)評良好,彬彬有禮,還以做兼職為名帶她去柏林玩兒了一圈。怎么辦,姜雨昕發(fā)現(xiàn)自己反而對他動心了……
1
姜雨昕一大早來到機場,站在值機口左顧右盼地尋找某個令人在意的身影。
幾分鐘后,身形挺拔的男人如期而至。他手中拖著一個銀色的行李箱,線條明晰的輪廓和出眾的眉眼瞬間勾走了眾多目光??粗约鹤邅?,姜雨昕心中不可避免地被緊張感所占據(jù)。
她感受到周圍人歆羨的眼神,心中無奈。她和這位完美先生可不是什么戀人關(guān)系。
手機響起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姜雨昕和陳故說了句“嗨”,低頭回復(fù)小學(xué)妹:“見到你家陳老師了,等你過來!”
這是姜雨昕和陳故的第二次見面,于她而言,最初對于這個男人的驚艷感剛剛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好奇。
坐在跨國航班的頭等艙內(nèi),姜雨昕飛快地偷瞄了陳故一眼,觀察他的臉色。
陳故的暈機癥狀嚴重,偏偏他最近和歐洲一個研究機構(gòu)聯(lián)合做實驗項目,需要往返兩地。而姜雨昕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和他認識。
那是幾周前的一個午后,姜雨昕要飛回家?guī)兔妹脩c祝成人禮,站在機場安檢口掏充電寶。
“你,身上很好聞?!?/p>
排在身后安檢的男人嗓音低沉,俯視著矮了一頭的她,一出口便是一句叫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而當(dāng)時還不認識他的姜雨昕,險些以為自己被一個衣冠禽獸騷擾了!
正在陳故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時,排在他身后的一個梳著“馬尾”的少女跳出來,飛快地解釋道:“這位小姐,請不要誤會。因為常常做化學(xué)實驗,陳老師對氣味很敏感……”
“呃……好吧?!苯觋堪炎约旱臇|西從傳送帶上拿起裝好,轉(zhuǎn)身就想走。初次見面的陌生男人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聲喊:“等等。”
女學(xué)生欲哭無淚地提醒道:“陳老師,我們一定要趕這一班飛機去柏林的?!?/p>
陳故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收回手,干咳兩聲,目光卻未從姜雨昕身上挪開:“你要飛去哪里?”
陌生人問這種話,顯然很奇怪。姜雨昕覺得這人不像個學(xué)者,唐突無禮得像個變態(tài),長得很出眾的變態(tài)。
姜雨昕左顧右盼,差點兒喊出一句“保安救我”。陳故掏出自己的名片,低頭認真地看著她:“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可以交換嗎?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p>
姜雨昕望著那雙誠懇的眼眸,心中忽地就軟了下來。之后,搜索引擎告訴她,陳故居然是一位著名的青年學(xué)者,自學(xué)生時代起,便拿過不少國際性的獎項。不論在哪個社交平臺上搜索,搜到的都是學(xué)生對他的贊譽,“耍流氓”這種事兒,和他完全沾不上邊。
幾日后,姜雨昕接到了陳故所在大學(xué)的行政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說想聘用她作為陳故的臨時助理,任務(wù)是陪化學(xué)家坐飛機,對方還有專門的學(xué)生助理同行。姜雨昕一聽兼職工資的金額,立刻美滋滋地答應(yīng)了。
“陳老師,你好像很害怕?”姜雨昕看著身旁男人表面鎮(zhèn)定,實則五指把扶手抓得死緊的模樣,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
陳故斜瞥她一眼,忽然猛地握住她的手,以餃子皮包餡兒的方式,把她那小一號的右手整個包裹起來。
“抓著你,就不怕了?!?/p>
在飛機的轟鳴聲中,姜雨昕仍然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2
小學(xué)妹對國際航班也是一副很吃不消的樣子,下了飛機就開扶著墻:“我、我沒事兒,雨昕姐你快去扶陳老師?!?/p>
一旁的陳故臉色煞白,手臂微顫,卻還是逞強地扶著行李箱,雙腿僵直地站立著。如此溫雅的男人擺出這種造型,當(dāng)真是既可憐又可愛。姜雨昕抬起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肩上,撐著他一步步往前走,安撫道:“陳老師慢慢地跟著我哦,接我們的車就在前面的出口。”
她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陳故有氣無力地瞥了她一眼:“這只是個偶然。”
姜雨昕忍住笑:“行行行,是個偶然?!痹捳f著,她發(fā)現(xiàn)陳故往她身邊湊了湊,鼻尖微動像是在嗅什么。漸漸地,他的面色舒緩了下來。
和國內(nèi)千篇一律的建筑風(fēng)格不同,歐洲的街頭充斥著各種獨特的建筑,線條彎彎曲曲,色彩明亮大膽。姜雨昕坐在車窗邊好奇地打量,心中暗自吐槽,難不成陳故真有什么神奇的嗅覺系統(tǒng),能聞出人身上的體香,還能因為獨特的味道而緩解暈眩?
感覺是一種讓人羞澀的技能……
柏林的研究機構(gòu)給他們訂了行政套房,小學(xué)妹和姜雨昕同住一間,陳故單獨住一間,共用客廳和廚房。姜雨昕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聽學(xué)妹激動地表達對陳老師的崇拜。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陳故一臉菜色,在門開那一刻迅速深吸一口氣,道:“這家酒店之前裝修過,我聞到了甲醛味?!?/p>
姜雨昕和小學(xué)妹都一臉茫然,她們不如陳故那樣敏感。姜雨昕試探著問:“要不換酒店?”
陳故臭著張臉搖頭:“不,這家離工作地點最近,我要保證睡眠時間?!?/p>
“哈哈,你是豌豆王子嗎?”姜雨昕驀地笑出了聲。明明和陳故剛認識不久,她卻感覺自己理所當(dāng)然地想要去包容他,就放軟語氣問,“那你說怎么辦?”
陳故居然也對這哄人的語氣接受度良好,伸手要求道:“我需要你的沐浴露、洗面奶和洗發(fā)水,那樣身上會有好聞的味道?!?/p>
姜雨昕臉一黑:“那你不如直接帶我的洗浴套裝來柏林好了,還帶我干嗎?!”
陳故皺眉:“那不太一樣,你的沐浴露和你,就像是亞鐵氰化鉀和氰化鉀的區(qū)別?!?/p>
“那、那是什么?”
小學(xué)妹戳了戳她,提醒道:“亞鐵氰化鉀是食鹽里添加的一種物質(zhì),而氰化鉀是毒藥?!?/p>
姜雨昕把自己的沐浴套裝遞給陳故:“嗯,陳老師的意思,一定是說我是亞鐵氰化鉀,畢竟食鹽是每日生活都必不可缺的嘛?!?/p>
陳故瞥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姜雨昕從這眼神中看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不,你就像是氰化鉀?!?/p>
“陳故我跟你講,我不是你們學(xué)校的大學(xué)生,你用學(xué)霸的方式損我,我是會打你的哦!”
姜雨昕揮舞著拳頭想要捶人,被小學(xué)妹從身后攔腰抱住,還慌亂地解釋道:“氰化鉀是很厲害的一種毒藥,陳老師在夸你呢!”
姜雨昕無語。你們化學(xué)家夸人的方式,我還真是不太懂呢……
3
白天,陳故和小學(xué)妹忙著去參與實驗項目,姜雨昕有充足的時間漫步柏林街頭。但每天早上她興奮地整裝待發(fā)時,陳故都會對她進行例行訓(xùn)話。
“你自己一個人出門得注意安全,不要到窄巷或者昏暗的街道。還有啊,有很多在這兒混飯吃的人,喜歡欺騙像你這樣的年輕女性,說有好機會可以留在這里留學(xué),然后……”
“這些你昨天都說過了,陳老師?!苯觋砍读顺稌鐜?,尷尬地看了眼電梯里的一對白人夫婦。兩人對他們善意地一笑,出電梯時,她隱約聽見他們在后面用英語說“可愛”和“一對”什么的。
小學(xué)妹在一邊偷笑,說:“還從來沒見過我們陳老師這樣關(guān)心過誰呢?!?/p>
陳故沒有在意他人的揶揄,而是皺著眉,說:“你說今晚要看夜景,我會早點兒從實驗室里回來找你?!?/p>
“知道了……”姜雨昕的心跳得有點兒快,陳故從氣質(zhì)到長相都是她的理想型,就連先前的嘴硬和逞強都讓她覺得很萌,現(xiàn)在又多了體貼這個優(yōu)點。
心情愉快的姜雨昕去柏林墻看了東邊畫廊的涂鴉,在國會大廈欣賞了巨大的玻璃穹頂。夜幕降臨,穿過重重街道后,姜雨昕看著眼前燈紅酒綠、五光十色的店面,睜大了眼睛。
很快,她接到了陳故的電話,剛工作完的男人聲音疲憊,問她在哪兒。姜雨昕根據(jù)地圖報了街名,陳故馬上吼她:“你去那種地方干什么?站那兒等我,千萬別進店。”
姜雨昕被吼得有點兒委屈,心想這街上的人看上去都挺正常的,成年人去酒吧又怎么了?
可是身在異國,她也的確有些害怕,便待在街道上沒動。
大約是她在原地站得太久,一群朋克風(fēng)穿戴的人注意到了她,試圖上前和她搭訕。奈何這些人似乎英文水平一般,她雞同鴨講了幾分鐘,都沒能使他們理解,對方反倒拉拉扯扯起來,要把她往酒吧里帶。
“呃,我是說,我不是……等等,你們別拉我進去!”姜雨昕看見為首的男人臉上曖昧的笑容,心中的恐懼逐漸加深。
“Help(救命)!Help(救命)!”她剛喊了沒兩句,嘴忽然被捂住,驚恐之下,姜雨昕拼命掙扎起來。
這時,一抹溫?zé)岬臍庀⒖拷亩希骸皠e喊了,是我。”姜雨昕不動了,她聽見陳故用地道的德語對群朋克黨說了一堆話,為首的男人悻悻地聳了聳肩,轉(zhuǎn)身離去。
方才的掙扎幾乎耗盡了姜雨昕渾身的力氣,她放松之后雙腿一軟,背靠著陳故滑落在地。
“嚇傻了?”陳故抓住她的兩條胳膊,腿稍微彎曲一些,撐住她。
姜雨昕靠著一雙長腿,忽然意識到這個姿勢好像有點兒曖昧,忙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無力地辯解道:“我、我迷路了……”
陳故無語地瞥了她一眼:“你真是在哪兒都能走丟。虧我還以為你那么大個人了,總能獨自旅行,看來是我高估你了?!闭f完,他牽起她的手,朝街口走去,“跟著我,否則我怕你迷迷糊糊地真的走丟了?!?/p>
被牽起手的那一刻,姜雨昕內(nèi)心激蕩,一種類似于愛戀,卻又被比愛戀更綿長的感覺擊中了她。
“你剛剛說,我在哪兒都能走丟……陳故,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陳故回頭看他,在光與暗交接的巷口,他的臉有一半隱沒在陰影里。姜雨昕看呆了,忽然聽見陳故用帶著些許惡意的語氣說:“看來你不會認路,是因為記憶力實在太差,可我偏不告訴你?!?/p>
姜雨昕發(fā)現(xiàn),她居然沒有因此生氣??磥硭殃惞实哪蔷湓掃€回去——陳老師才是氰化鉀,毒性入心,藥石難醫(yī)。
4
“姜雨昕,有你的快遞!”
進宿舍樓的時候,宿管阿姨叫了一嗓子。姜雨昕正低頭給陳故發(fā)微信,她一心二用地看了一眼,接著便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阿姨,我沒有從國外海購東西,也沒什么國外的學(xué)術(shù)項目,UPS是國際快遞……”
“我不懂什么UPS,你自己打電話給快遞!”
姜雨昕學(xué)的是廣告設(shè)計,可也看過一些理工科的同學(xué)做國際交流項目,她不認識快遞上的英文名,卻發(fā)現(xiàn)這上面清楚地寫著自己的電話號碼。如果現(xiàn)在選擇讓快遞退回去,有可能會耽誤這位同學(xué)的項目。
于是,姜雨昕選擇拆掉快遞,待查清楚紙上的意思后,她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化學(xué)與分子國際會議的邀請函。
“看來,最近我與化學(xué)有緣?!彼尤徊挥X得麻煩,還興致勃勃地發(fā)了個朋友圈求校友幫忙找正主,同時給陳故發(fā)微信傾吐這件趣事。
陳故發(fā)了個六個點過來,又說:“我也要去參加這個會議。”
姜雨昕一驚:“?。磕沁@個人你認識嗎?”
很快,她接到了陳故的電話。
“出來一趟,把會議邀請函帶上?!?/p>
姜雨昕出了學(xué)校,往和陳故約好的咖啡店趕去。中途,她卻接到了小學(xué)妹的電話,說是看見她的朋友圈,那人也是陳故的學(xué)生,學(xué)弟填錯了電話。
“他正著急呢,今天就得飛去指定領(lǐng)區(qū)的地方,出示邀請函辦簽證,得麻煩你送去機場給他了!”
一想到對方是陳故的學(xué)生,姜雨昕就產(chǎn)生了一種愛屋及烏的心情,滿口答應(yīng)下來后又給陳故打了個電話,讓他不用忙活了。
“你要去機場送東西給他?”陳故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沖,姜雨昕以為他是為學(xué)生的粗心大意而生氣,還勸了兩句,結(jié)果陳老師一聲不吭,“啪”地把電話掛斷了。
姜雨昕趕到機場時,小學(xué)弟一點兒都沒有緊張的意思,正愉快地玩兒著游戲。他收了邀請函,一臉神秘地道:“姜雨昕,我?guī)闳€地方?!?/p>
在小學(xué)弟的帶領(lǐng)下,姜雨昕來到問訊臺,等了一會兒,忽然看見有某位父親帶著兒子來到這兒,填寫一張《無成人陪伴兒童服務(wù)通知單》。姜雨昕的內(nèi)心頓時被閃電擊中,腦子里似乎想起起了什么。
父親把問訊臺發(fā)放的黃背心給兒子穿上,囑咐道:“在飛機上要聽服務(wù)阿姨的話,一下飛機就給媽媽打電話……”
小學(xué)弟微微一笑:“想起什么了吧?陳老師每次路過航站樓問詢臺,看到這個情景,都會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看好久。那落寞的表情,特別叫人心疼。直到前兩個月,他忽然找出一堆飛機票根……”
姜雨昕頓時猜到了一切,撫著額頭無力地說:“所以,你和小學(xué)妹就故意填錯聯(lián)系電話,把我拐到機場來?”
小學(xué)弟一吐舌頭,“你怪我們?”
姜雨昕擺擺手:“不,該怪罪的人是我自己。”
她曾經(jīng)承諾過要始終陪伴一個孤獨的少年,可后來她食言了,把他一個人丟在人來人往的機場,且漸漸地忘記了他。
神奇的是,多年之后再度重逢,她卻仍然被他吸引,就像兒時一般……
5
姜雨昕第一次見到陳故的時候,他正在看一本彩繪版的地理知識圖冊。在候機區(qū)一個偏僻的角落里,落地窗外的陽光恰到好處地落到他白皙的臉上,將那小小的、精致的五官溫柔地勾勒。迷路走到這里的姜雨昕立刻更找不著北了,湊上去搭訕。
“哇,這只老鷹真神氣,我爸爸說過,草原上的人們都愛老鷹。”
少年皺眉:“這不是鷹,是隼。而且,你靠得太近了?!彼焓秩ネ平觋繙惤哪X袋,可她就不服輸,反倒把頭往前一頂,直接撞到了少年的懷里,還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腰,喊道:“我就想跟你一起玩兒,你長得好看!”
兩人拉拉扯扯一會兒,找來的姜爸爸才趕過來拉她:“哎呀,真是對不起……”他四顧著想找少年的父母道歉,卻發(fā)現(xiàn)這孩子居然是一個人坐在這兒。
“孩子,你的爸爸媽媽呢?”
少年搖頭:“他們都不在?!?/p>
他穿著一件黃背心,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名牌,姜爸爸一下就懂了,對姜雨昕道:“這個哥哥一個人坐飛機,多勇敢冷靜啊。你如果想和他做朋友,就得做一個沉穩(wěn)的小姑娘,不許用哭鬧來解決問題?!?/p>
姜雨昕點頭,抬起小手,保證道:“我明白了!”
后來陳故才發(fā)現(xiàn),她根本沒明白。這姑娘,仗著他在飛機上有空乘專門照顧,撒嬌賣萌換過來,說是要“陪他玩兒”,其實根本就是捧著張圓圓的臉,笑嘻嘻地一直盯著他。
陳故父母離異,連照面都不想打,每次都是由一方辦理兒童乘機陪伴手續(xù),另一方在那一頭的機場接人。他習(xí)慣于度過孤獨的旅程,忽然被姜雨昕的視線騷擾,渾身不自在。
“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時候?”
“哈哈,你跟我說話了!”姜雨昕得意洋洋,一下打開了話匣子,“你為什么要坐飛機呀?我媽媽在投行做并購,這一年都要在首都工作,公司給報銷每兩周一次的探親機票,所以我就常和爸爸一起過去看她。怎么樣,我是不是懂得很多,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要是換個人,說不定當(dāng)場就要和她絕交,但陳故不是一般人,他冷笑一聲,反問她:“你知道并購是什么嗎?”
“并、并購……”姜雨昕露了怯,非但不覺得羞愧難當(dāng),還直接拉住他的袖子,湊過來問,“你告訴我嘛,并購是什么,爸爸每次講了,我都聽不懂?!?/p>
陳故忽然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他天生嗅覺靈敏,聞得到的東西多,混雜起來,常常容易反胃,在人多的交通工具上就更不舒服。但姜雨昕身上的味道很好聞,讓人感受到了溫馨和暖意。
于是,陳故放任了她靠在自己身上的行為,慢慢地給她講起了并購是怎么回事。很快,姜雨昕就閉著眼睡著了,嘴微微張開呼氣,顯得有點兒傻。陳故看著她脖頸處雪白的皮膚,心想,她一定過得很幸福,媽媽雖然工作忙,卻會仔細為她挑選生活用品,把女兒打扮得乖乖的、香噴噴的。
她的父母一定把她保護得很好,她才會如此天真單純,毫無心機又有些笨拙地去接近想要親近的人。
“陳故,陳故,我在這里!快看,我今天把我最喜歡的糖豆帶來了哦!”
或許是由于航班時間合適,大多數(shù)時候周末出行,陳故都能碰上姜雨昕。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無法忍受原本已經(jīng)習(xí)慣的孤獨航程。
姜雨昕坐不住,常常在姜爸爸買東西的時候到處亂跑,陳故每回都能先家長一步找到她,牽著她的手帶她回正確的候機廳。
“你媽媽的項目是不是快結(jié)束了?”陳故算著日子,在一張?zhí)羌埳蠈懴铝俗约杭业碾娫?,“以后即使你不坐這趟航班了,也要記得和我聯(lián)系?!?/p>
姜雨昕滿口答應(yīng),笑著露出一排白牙。陳故猜,她除了常用奶香味的沐浴露,還一定很愛喝牛奶,才會渾身上下都是這個味道。
6
“謝謝你??!”姜雨昕真心實意地道謝,把小學(xué)弟送到了安檢口。
自覺功成身退的小學(xué)弟拍拍她的肩,豪氣地道:“不用謝,說不定以后就該叫你師娘了?!?/p>
姜雨昕想象著陪陳故出差和生活的畫面,還有他常常表現(xiàn)出的口是心非的模樣,心頭一陣蕩漾。
“你們在干什么?”
眼前一道身影閃過,等姜雨昕反應(yīng)過來,陳故已經(jīng)擋在她身前,防狼似的和小學(xué)弟對峙。姜雨昕戳戳他的背,提醒道:“陳老師,我沒搞錯的話,這位應(yīng)該是你的學(xué)生吧?”怎么一副警惕的樣子。
“沒錯?!标惞庶c頭,緊接著質(zhì)問道:“楊雪松,你的快遞,填她的電話做什么?”
以往在學(xué)生面前,陳故都不會過多流露自己的情緒。楊雪松驟然對上那雙冰冷如霜的眼睛,嚇得渾身一抖,立馬招供:“陳老師,我、我是帶姜雨昕來找回憶的,我聽跟你去柏林的初雨八卦,說你很在意她想不起你這件事兒,背著人的時候,總是唉聲嘆氣的?!?/p>
姜雨昕心念一動,伸長脖子去看陳故的表情。陳故抬手按住她的額頭,把她摁了回去,卻并未轉(zhuǎn)頭,背著她數(shù)落道:“還有你,姜雨昕,你對著一個初次見面的學(xué)弟笑成這副模樣,合適嗎?”
他說的是她方才聽見“師娘”這個稱呼之后的反應(yīng)。姜雨昕猜他沒聽見他們的對話,憋著笑道:“拜托,這只是你的主觀看法。而且即使我對學(xué)弟笑,也沒什么不合適的呀?!?/p>
陳故終于回頭,那雙眼里怨氣彌漫,姜雨昕見了,既惡趣味地想繼續(xù)逗他,又有些不忍心。
“好了,我開玩笑呢?!苯觋恳怀端氖直郏瑔?,“你這是在吃醋嗎?”
陳故手一擺,掙脫出來,正色道:“公眾場合,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姜雨昕怔了怔,漸漸回過味兒來:“我懂了,陳故……你在記仇,你這是還記恨著我媽項目做完之后,我沒聯(lián)系你的事情。”陳故沒說話,扭頭就走,但姜雨昕分明聽到耳邊響起一聲極輕的“哼”,快到差點兒無法捕捉。她搖了搖頭,無奈地朝小學(xué)弟一笑,“哎,你們老師就這性格,真是拿他沒辦法?!?/p>
小學(xué)弟站在安檢口前遙望兩個走遠的背影,伸出食指掏了掏耳朵。是他的錯覺嗎?這兩人的狀態(tài)怎么這么像夫妻鬧別扭呢?而且他們家陳老師扮演的,還是需要哄的那一方……
姜雨昕好似回到了當(dāng)初在飛機上千方百計哄陳故說話的狀態(tài),如同逗弄一只貓咪,既苦于貓主子的高冷,又被偶爾撓過來的一爪子萌得死去活來。她靈機一動,在網(wǎng)上搜索:貓咪生氣了該怎么哄?
貓一樣的男人生氣怎么辦?網(wǎng)上的答案五花八門,姜雨昕看到兩個關(guān)鍵詞,撫摸和對視。要搞清楚貓咪生氣的原因,溫柔細心地愛撫它。
“這些都需要親密接觸啊……”
姜雨昕趕緊給陳故發(fā)消息:“陳老師,你最近出差嗎?需要我嗎?”
陳故高冷地回復(fù):“不出,不需要。”
姜雨昕氣得摔手機,當(dāng)初剛跟她重逢的時候還好言好語地說她“身上很好聞”,還給兼職薪水求陪出差呢,現(xiàn)在一朝占住理,就不依不撓了是吧?
她還不伺候了呢!
五分鐘后,姜雨昕撿回床角的手機,向小學(xué)妹求陳故的實驗室地址——沒錯,貓主子就要有貓主子的氣度。
7
實驗室里,陳故剛提煉出六百毫克的新型催化劑,正坐在靠背椅上休息,忽然接到一個標(biāo)記為快遞外賣的電話。很快,他提著四杯奶茶進來,察覺到風(fēng)聲的幾個學(xué)生一窩蜂地圍過來。
“哇,陳老師居然會點奶茶,好潮!”
“奶霜草莓,木瓜牛奶,紫芋鮮牛乳……噗,原來陳老師喜歡牛奶味兒的東西,感覺好萌?!?/p>
陳故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是誰干出來的好事,他拿了杯沖繩黑珍珠牛乳,等待姜雨昕出現(xiàn)。
三個小時后——
“初雨,姜雨昕問了你實驗室的地址,沒說自己要過來嗎?”
小學(xué)妹在心底狠狠吐槽了一通老師的傲嬌,回答道:“她說會來找你玩兒,還說要請你去看電影?!?/p>
陳故皺眉,看了眼腕表:“從她的學(xué)校過來只要半個小時,但她現(xiàn)在還沒到。”
心念電轉(zhuǎn)間,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一定是迷路了!”
陳故拿起包就走,走到門口又停步,回到更衣室脫下白色工作服,再匆忙沖進明媚的陽光中。
此刻,校園里偏僻的一角,姜雨昕正對著手機上的地圖來回轉(zhuǎn)悠:“不對啊,剛剛還是向北,這導(dǎo)航軟件還能不能行了?”
陳故所在的這所大學(xué)是國內(nèi)的頂尖高校,遍布實驗樓,校園因歷史悠久而草木蔥郁,建筑古舊。她走了一會兒,終于看到前方的花園小徑盡頭有個木門,便推門而入,下一刻就呆立當(dāng)場。
姜雨昕看著一整個池塘密密麻麻的水鴨,密集恐懼癥一犯,渾身起雞皮疙瘩。緊接著,她看清了池塘后一棟小灰樓門前掛的門牌:×大系統(tǒng)生物醫(yī)學(xué)研究所。
生物醫(yī)學(xué)研究……一堆水鴨在池塘里……
姜雨昕的眼前出現(xiàn)了某些電影中的畫面。
一個身材瘦削、面色發(fā)黃的中年男人從小灰樓里走出,虛弱地喊道:“同學(xué),你到這里來有什么事兒?進來坐坐嗎?”
“我、我、我……”姜雨昕因為心里害怕,就覺得男人的面容陰沉沉的,越看越不對勁。她嗓音顫抖,邊轉(zhuǎn)身邊道:“對不起,打擾了……”
她悶頭走了兩步,忽然迎頭撞上一堵墻,抬頭一看,陳故正無語地看著她。
池塘里的水鴨“嘎嘎”叫著,陳故摟住她的肩,朝中年男人點了點頭:“錢教授,她是來找我的,結(jié)果找錯路了。您昨天又熬夜用環(huán)形同步加速器做實驗了?得注意身體啊?!?/p>
錢教授擺擺手:“好不容易才排到的儀器,時間不等人喲?!?/p>
陳故帶她繞著方才的花園走了一圈,來到對面的另一個門:“這里才是化學(xué)研究所?!?/p>
兩個試驗區(qū)域就只是中間隔著一堵墻,門卻開在對立的兩邊,像姜雨昕這樣的路癡會搞錯也不奇怪。
“你被那些鴨子嚇到了?那是錢教授的寵物,不是什么生物實驗對象?!标惞收f著轉(zhuǎn)移注意力的話,裝作若無其事地縮回手。
姜雨昕從他摸上自己肩的時候就預(yù)備著這招,迅疾如閃電般抓住他撤到一半的手:“陳老師,摟過肩就想跑?”
陳故一時沉默,似乎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這樣的指控。
姜雨昕的手漸漸收緊,五指嵌入他的指間,彎曲交握。
“逗你呢!不如像現(xiàn)在這樣……”姜雨昕又握了握陳故的手,歪著頭望向他,“怎么樣,劃算吧?陳老師,陪我去看電影吧?”
8
令陳故意外的是,姜雨昕選的居然是一部科普紀(jì)錄片,講述諾貝爾生理學(xué)或醫(yī)學(xué)獎的獲得者們攻堅克難,取得一項項對抗疾病的科學(xué)成果的故事。
陳故以為以姜雨昕活潑的性格,肯定會睡著,誰料她竟看得十分認真,透亮的眼珠里映著大熒幕的光輝。電影播到一半時,姜雨昕忽然握住了陳故的手,還一下一下地有規(guī)律地撫摸。
陳故被她摸得癢癢,轉(zhuǎn)頭疑惑地問:“你干什么?”
“認真看!”姜雨昕打斷他的話,表情相當(dāng)著急。
陳故看過去,紀(jì)錄片里正在介紹二〇一四年諾貝爾生理學(xué)或醫(yī)學(xué)獎得主的研究——組成大腦定位系統(tǒng)的細胞。
“莫澤夫婦和奧基夫教授發(fā)現(xiàn),大腦中有控制方向感的細胞群,它讓我們能夠在空間中實現(xiàn)定位,揭示了高等認知能力的細胞層面機制。這種特殊的細胞位于人腦的海馬體……”
“陳老師,你肯定知道,海馬體是大腦里掌管記憶的區(qū)域吧?!?/p>
“你想說什么?”陳故警惕地看著她,抽回了手。
姜雨昕堅定地抓回去:“我的意思是,我方向感差,記憶力差,第一次重逢時沒有認出你,這都是先天不足造成的。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跟我過不去??!”
陳故沉默片刻,感受那柔軟的指腹在自己手背上討好摩挲的觸感,態(tài)度有些軟化,問:“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再聯(lián)系我?”
“你忘了?那會兒還沒有手機,你給的是家庭電話。”姜雨昕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一直不想和你說這個。我打過電話的,但當(dāng)時你爸爸說……你不歸他管了,然后就沒再接過我的電話。其實,我有點兒怕你爸爸?!?/p>
陳故已經(jīng)記不清那是他和父親的哪一次爭吵了,這樣的爭吵在他上大學(xué)以前發(fā)生過很多次,無非是他爸聽不得他說母親一句好,動不動就說:“有本事你跟著你媽過去!”
原來,愛發(fā)脾氣的父親對他的朋友也是這樣的態(tài)度……怪不得,他在上大學(xué)之前,都沒交到過幾個朋友。
陳故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姜雨昕心里懊悔,不該勾起他的傷心事。想著剛才的安撫對他好像有用,她在昏暗的放映廳里傾身認真注視他的雙眸。
“要不,我去看個醫(yī)生,看看我這海馬體有沒有什么改善方法,或者你研究點兒什么化學(xué)藥水,給我灌下去,讓我永遠記得關(guān)于你的所有事,怎么樣?”
她眼中帶笑,陳故無奈,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是拿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連賭氣都賭不長。
“你快坐好,這成什么樣子?”陳故一拉她,由于兩個座位間的扶手是活動的,姜雨昕抬手保持平衡的工夫扶手掀了起來,兩個位子成了雙人座,陳故被她撲了個滿懷。
坐在前面的一個男生跟同伴議論:“沒想到啊,還有看科普紀(jì)錄片談戀愛的,真是新穎?!?/p>
“呃,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后面的那人有點兒臉熟,像是咱們普通化學(xué)實驗課的陳老師……”
于是兩人停了討論,在沉默里糾結(jié)。
陳故摟著姜雨昕,看她一臉尷尬到死的表情,低聲在她耳邊安慰:“沒關(guān)系,我不會打擊報復(fù)去難為他們的。我這人,很正直的。”他心結(jié)已解,親昵地吻了吻她的耳朵,笑容甜蜜。
姜雨昕臉紅地往他懷里鉆了鉆,迷迷糊糊地想:我又沒在關(guān)心這個。
投影儀的光束下,兩個依偎的身影仿佛穿越時空,回到那個初見的時刻。候機廳里的男孩和女孩靠在一起看著繪本,他們投在地上的身影是一個完美的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