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其龍
我來到天等立屯隧道,從隧道的入口踱步至隧道的出口,隧道兩壁盡是裸露的褶皺的石頭,極不規(guī)則也極不協(xié)調地裸露著,那是延綿山群的胸膛。原來,人類的意志也可以穿透大山的胸膛啊!
就著隧道兩端射入的幾縷微弱光線,將臉和眼眸湊上石壁,竟隱隱約約瞧見那成百上千條鋼釬于石壁上斧鑿的痕跡。拂去四十多年的塵土,那些隱現(xiàn)的痕跡突然之間觸目驚心,那是怎樣動人心魄的壯舉啊!隧道兩側石壁的底部,凌亂地散落著四十多年前的落石,落石尖且利,如同千萬把短劍。雙腳踩在落石上,仍然有針扎般的疼痛穿透鞋底。它們曾在四十多年前與那成百上千條鋼釬搏斗廝殺而敗下陣來。
展列在石壁上的斗車、鋼釬、錘子、鐵的水壺、布衣、布帽、草鞋,這些在四十多年前作為與大山抗爭而使用過的物什都已老化,時間在斗車、鋼釬、錘子、鐵的水壺上結化出厚重的銹跡,也在布衣、布帽、草鞋上裂解成坍塌的布和草,它們在隧道兩側的石壁上以靜默的方式向游人講述這里曾發(fā)生過的“愚公移山”壯舉。
廣西天等縣立屯這個大石山區(qū)的自然屯,被層層疊疊的大山圍成“孤島”,巨大而又深邃的孤獨使得立屯的一切缺“氧”。滿眼起伏的高山,巨石一塊接著一塊裸露于地表,這里并不是田園牧歌式的場域,而是以山為墻的現(xiàn)實牢房。路是在延綿群山上披荊斬棘踩出來的羊腸山路,出村要攀爬兩個多小時的千仞峭壁;水是山腳下胡亂的一處望天水池,喝水要看天的臉色;糧食是山上耕種極其困難的癟瘦玉米地,日子艱難地趴在一鍋玉米糊上,大多時候只能勉強喂飽自己。還有求學、就醫(yī)、建房、通信、嫁娶等,那密不透風的疊嶂山群把立屯人賴以生存的這一切毫不留情地切斷了。
這里的天暗得局促、紊亂,太陽剛剛從山尖沒入,黃昏就早早地將飛鳥、家禽、村民逼入巢、窩、房屋休憩,可外面的世界還在亮堂堂地上演現(xiàn)代化進程。這里的天亮得遲鈍、消沉,太陽總要晚一些時辰爬上山尖,飛鳥、家禽、村民才離開巢、窩、房屋進行覓食、繁衍、勞作,可外面的世界早已熱熱鬧鬧地搞建設促發(fā)展。這里的日子總是很慢,腳步也很慢,甚至,靈魂也是慢的。慢,是立屯人民的傷痛。
然而,在這里,立屯人的意志硬過石頭,氣勢巍峨過群山,如鋼如鐵,捅天破地。1973年,在村黨支書的帶領下,由本村村民組成的鑿山隊伍呼啦集結在群山腳下,上百人發(fā)了個浩浩蕩蕩、震天動地的誓言——捅破群山的胸膛。他們前后換屆三任村支書,但村支書帶領村民鑿山的行動沒有一天歇下。他們總共打鈍了2000多根鋼釬,燒掉32000多根蠟燭,踩破的布鞋、穿爛的布衣、拉垮的斗車難以計數(shù)……
作為“天等精神”的發(fā)源地,立屯人用24年開辟了460米的出山隧道,生動詮釋了現(xiàn)代版“愚公移山”的故事,立屯隧道已然成為一座豐碑,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天等人自強不息,奮斗不止。
現(xiàn)在,天等縣的各級領導干部不時來到立屯“隧道博物館”接受艱苦奮斗革命傳統(tǒng)教育,領悟天等精神,把“扶志”作為干部結對幫扶工作的首要任務,深入扶貧對象戶家中,對貧困人口進行心理疏導,解開群眾心結,宣傳上級脫貧攻堅的有關政策,在思想上、思路上、方式上發(fā)揮引導作用,打消貧困群眾思想上的顧慮,堅定貧困群眾脫貧摘帽的信心。在天等精神的感召下,一批批“寧愿苦干,不愿苦熬”的天等人走出大山,奔向區(qū)內外務工創(chuàng)業(yè),許多貧困戶依靠米粉發(fā)家致富,回老家蓋起了“米粉樓”。天等人還在旅館住宿、珠寶加工、電子產品、首飾等領域形成了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集群……
穿過天等縣馱堪鄉(xiāng)道念村立屯人開鑿的460米出山隧道,大石山深處的“繁華”便呈現(xiàn)眼前:一幢幢新樓房掩映在山腳下的綠樹翠竹中,文化室、圖書室一應俱全,家家戶戶有儲水柜、沼氣池。立屯人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劈山開路打開山門。如今,歷史已翻開了新的一頁,經過多年的扶貧開發(fā),這里的變化翻天覆地,村民過上了更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