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迎新
文君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像警察。再瘦小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一種飄飄蕩蕩的感覺,就像掛在衣架上一樣。一副深度近視眼鏡從沒下過鼻梁,可謂形影不離。
才分到縣局時,哪個部門都不愿接收他。最終,臨近退休的辦公室郝主任出面解圍了,說:“跟我吧,只要拿得起筆就行?!?/p>
辦公室也不是好呆的。要深入罪案現(xiàn)場,了解第一手情況,拍照和采集信息,然后迅速寫出新聞稿件。好幾次任務,文君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給推了。他實在是怕。一想到罪案現(xiàn)場,渾身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郝主任親自帶著他上陣。那是一樁殺人碎尸案,文君站得遠遠的,就是不靠近,手里拿個相機,好半天不動一下。郝主任催了幾次,文君嘴里應著,腳步磨蹭來磨蹭去,人還在三米開外。郝主任火了,一把抓住文君的胳膊,一用力,差不多把文君整個人給提了起來,幾乎是要扔出去。文君還沒脫離郝主任的手,身子就已經(jīng)軟塌塌倒了下來,緊接著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文君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亞非在大排檔喝酒。亞非喝白酒,文君喝啤酒,亞非喝下半瓶了,文君也是半瓶。這半瓶啤酒對于文君,已經(jīng)是破天荒。
隔斷排檔有吵鬧聲,有罵聲,有杯子和碗砸在地上的聲音。文君拔腿過去,只見一個流里流氣的小青年,搖晃著,臉上是奸笑,正對兩個女孩子動手動腳。文君上前一步,說道:“請注意你的言行,好嗎?”
那家伙斜了一眼文君,怒斥道:“你算哪棵蔥?敢管老子的事?”文君不溫不火,回答道:“我是警察?!蹦羌一镄α耍Φ盟翢o忌憚?!熬湍??警察?哈哈哈!”說著,手就伸了過來,摸著文君的臉了。
文君說:“請放尊重一點!我是警察?!边@回,語氣稍稍硬朗了一點?!昂茫∮蟹N。今天老子就逗警察玩玩……”話還沒說完,手已經(jīng)抓著文君的頭發(fā)在揉搓了,還前后搖晃起來。文君站立不住,差一點跌倒。文君想反抗,可在對方手的控制之下,怎么也使不上勁。
亞非火了,上去就是一拳,打在那家伙的鼻子上,鮮血直濺。那人不再耍狠,罵罵咧咧地跑了。亞非還沒完,沖著文君大叫:“你是警察的后代嗎?你爸死不瞑目?。 ?/p>
文君站在那兒,酣暢淋漓地淌著淚。亞非走了,丟下文君孤零零一個人,好久,才默默離開。
這是一樁持刀挾持人質案。刑警隊全員出動,文君趕到現(xiàn)場時,剛剛形成包圍之勢。人質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和一個幼小的孩子,在一幢拆除了一半的宅子里。罪犯是個青年人,極其冷靜,兩把鋒利的砍刀分別架在兩個人質的脖子上,稍一用力,人質就會身首異處。且他任何條件都不愿談,根本沒有機會發(fā)動攻擊。
一小時,兩小時,快大半天了。老人和孩子已在崩潰的邊緣。終于,罪犯有要求了,讓送吃的,但必須是人質的親人,而且必須赤身裸體地送?,F(xiàn)場指揮員很興奮,也很犯難。這是個機會,可應該如何把握呢?
文君請戰(zhàn),并說出自己的計劃。幾個領導一碰頭,平時最果斷的人也下不了決心。郝主任替文君說話了,與此同時,他溫暖的大手撫在文君的肩上,有一股暖流遍布文君全身。
文君站出去了,“砰”地跪在地上,淚水漣漣地向罪犯提出一個小小的請求。說老母親有心臟病和高血壓,眼看快不行了,希望能給活著的老人家拍一張照片做遺像。話說完,是一連串的響頭砰砰地在地上磕。罪犯勉強同意了,一絲不掛的文君捧著面包和水,脖子上掛著數(shù)碼相機,緩慢地靠近。
食物放在地上,罪犯檢查過相機,再交給文君。文君顫抖著舉起相機,近些,再近些?!斑青辍币宦曧?,閃光燈的強光瞬間覆蓋了罪犯,就在罪犯一愣神的工夫,槍響了。罪犯搖晃了兩下,猛地一個前傾,砍刀插進了文君的胸膛,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文君犧牲了,臨死前,嘴里始終重復著四個字:“我是警察!”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