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歌
斯圖亞特·霍爾是文化研究的靈魂人物,將文化看成在歷史性建構的關系中統(tǒng)治集團和被統(tǒng)治集團沖突的競技場?;魻栐谡撐摹峨娨曈懻撝械木幋a和譯碼》(Encoding and Decoding in the Television Discourse)中提出了著名的“編碼,解碼”理論,即是一種“生產—流通—分配—再生產”的閉環(huán)。從信息的發(fā)出者到接受者之間會有扭曲和誤讀,故在傳播過程中,某一種有意義的話語形式從建立之初就帶有了一定的意識形態(tài)。如何控制意識形態(tài)的輸出讓人們自覺達成一定的認同概念,藝術化地展現社會現實,并引導受眾逐漸產生自主的認同感,是當代大眾傳播中亟待反思的問題。
一、從“解碼”的受眾到“編碼”的作者
紀實紀錄片和專題紀錄片從呈現方式上看都帶有“編碼”者的意愿,差別在于“信息產生效果、滿足需要或付諸使用之前,它首先必須被用作一個有意義的話語”。所以,在作者和受眾展開對話的過程中,傳遞的信息首先要“有意義”,其次是滿足“需要”,最后才是產生“效果”。
紀錄片《老頭》中,主角是一群老頭,每天上午和下午的固定時間,都會拄著拐杖或推著小車帶著自己的小凳子自動集聚在固定的大樹下聊天,除了天氣不好的時候幾乎天天如此。這個場景在生活中隨處可見,無論是大爺大媽還是一些中年人都會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夏天納涼冬日曬太陽已成了他們的一種生活習慣,靠諸如此類的方式度過晚年。人們已經對這樣的現象習以為常,但鏡頭對準的恰恰是這樣一群人。人們習慣性地對這種現象解讀為“頤養(yǎng)天年”,如果帶著此種態(tài)度觀看本片恐怕是一種煎熬,但作者對此現象的解讀,用片中的一句話來講就是“老頭與老頭之間的相互關懷”。
電視中的傳播符號是復雜多變的,它由視覺和聽覺兩套不同的體系結構而成。但紀實紀錄片將視覺符號和聽覺符號整合一體。在《老頭》這部片中,所有的聲音都是自然聲,所有的人聲發(fā)出者都是鏡頭中出現的人。在這個意義上,視聽符號就形成了一種“近似性”,所表現的事件變得更加真實,而受眾在接受過程中也能產生更多對作者“創(chuàng)作”的認同感。此中的“作者認同”和“受眾認同”似乎達成了一致,因此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強調從受眾的“解碼”走向作者的“編碼”,即是人們需要了解受眾的普適性認同價值后,再進行“編碼”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受眾的誤讀或理解偏差。
二、關于《老頭》的受眾認同
“認同”概念作為文化研究的關鍵詞,在這里以受眾認同及解讀為主,主要集中在“身份認同”和“倫理認同”上。
(一)身份認同
“身份認同”首先是一種內在同一感,片中的主角們是一群平均年紀在七十歲左右的老頭們。作者楊天乙獨自一人,用兩年的時間記錄了一群老頭們最后的光景。首先從拍攝者的身份來講,她并不是職業(yè)的攝影師或是導演,而是從一個“參與者”的角度記錄了他們,少了那些“正規(guī)”的隔閡,從身份上與這群老頭們拉近了距離。其次從觀眾的視點看,就是生活中再普通不過的場景,是一個熟悉的“我者集體”場域。在此場景下,從作者與被拍攝者之間到觀眾生活的空間和片中營造的時空之間達成了內在的同一。所以,身份認同是片中的第一個受眾認同的層面,亦可說是一種心理上的同一。
(二)倫理認同
從倫理的角度講,老人缺少陪伴只能孤獨度日,片中的老人不愿為兒女添麻煩而不在一起吃飯,而兒女為老人的安全問題考慮不希望老人出門。矛盾的點集中在“我是為你好,我不愿表達”。
很多人都會有同樣的境況,“我不希望給你添麻煩,但我也想要自己的生活”。老頭們每天雷打不動地去固定的地點坐著聊天,即便是不說話或話很少也都會按時去回,因為他們非常清楚除了這群老伙計之外已經沒有人再能陪他們了。這不僅反映的是“空巢老人”的問題,更是一個“老來生活怎么辦”的問題。所有人都對這種現象習以為常,甚至已經到了一種“理應如此”的狀態(tài)?!袄狭穗y道不就是聊天曬太陽嗎?”這是一位中年人的話,簡單卻又刺痛。影片中的畫面,就是社會中每個有老人家庭的縮影,問題現在看來是無解的,人們沒有辦法去強加給他們別的生活方式。
三、邊緣群體
很多紀錄片都是記錄一個大事件或是偉人抑或是一種系列專題性質的“輸出”,在這里“輸出”就代表了一種意識形態(tài)。無論受眾持怎樣的態(tài)度,作為編碼者的第一要務是要進行觀念的“輸出”。在一種特定的語境中,主導話語結構會與人們的常識知識結構相對抗,意識形態(tài)會不同程度地影響對真實生活的認知。人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關注這樣一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頭,走進他們的生活發(fā)現這是個被“隔離”和“忽略”的存在。美國心理學家霍爾的大眾文化研究是一種“建構”,在大文化空間內,任何小群體、小社區(qū)都是作為多元中的一元存在?,F在已無需再去進行權力的博弈和斗爭,而是“轉向那些我們周圍潛在的實踐情景與理論問題”?!独项^》這部紀實紀錄片正是如此,從“高雅、精英文化”轉向一種挖掘“無高雅低俗之分的批判文化”,通過一種受眾認同,重新解構“編碼”的方式和權利。
四、結語
從老頭扎堆的街邊到其中幾個老頭的家里,簡單的場景讓人們近乎沒有排他感。作為編碼者,作者表現的是一種生活常態(tài),老頭們非常孤獨,只能靠和其他老頭聊天度日。作為解碼者的受眾,其產生的認同感和認同的連續(xù)性,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對生活場景的熟悉程度。筆者認為,這也是大眾文化研究的關鍵所在,媒介傳播不能只看見一端,而忽略另一端,編碼者和解碼者在社會中的位置決定了信息傳遞的偏移或誤讀程度。從“解碼”到“編碼”的倒推,或許會緩解意識形態(tài)“輸出”和受眾接受“意愿”的矛盾。
紀實性紀錄片會讓人感到刺痛,因為它是一種受眾“意義”的生產,只有同一性的認同觀才能感同身受。它很直接,不會像電視或網絡那樣“輸出”帶有導向性的“態(tài)度”或“意識”。每個人都會老,《老頭》中的那些老頭們,就是大家未來的樣子。
(中國藝術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