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查找釋義是詞典用戶使用詞典的優(yōu)先選項。當前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釋義的“內(nèi)漢”痕跡嚴重影響了學習者對詞項意義的理解，釋義過程中過度使用釋義用詞加大了學習者的理解難度。借鑒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的編纂經(jīng)驗，界定和限定釋義用詞是簡化釋義、優(yōu)化釋義并最終提高釋義質(zhì)量的重要手段。

關(guān)鍵詞 外向型 漢語學習詞典 “內(nèi)漢”痕跡 釋義 釋義用詞

一、 引言

來自針對詞典用戶的調(diào)查顯示，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在漢語學習者使用詞典的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學習者對讀音、釋義的詞條信息查閱頻率居前，“學習者用詞典的最常用項目是查詞義”“用戶使用詞典的首要目的是查閱詞義”“查詞義是學習者使用詞典的主要目的”（岑玉珍，宋尚鎬2011；解海江，李莉2012；安德源2012；郝瑜鑫，王志軍2013等），因此通過詞典了解詞語的意義成為學習者的第一需求。這一調(diào)查結(jié)果，再次印證了釋義在詞典編纂中的核心地位——釋義是“詞典編纂者所注意的中心問題”“詞典編纂的中心工作”“詞典編纂者所有的裁奪，幾乎都與在詞典中如何處理詞義有直接、間接的關(guān)系”“一部詞典的質(zhì)量高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釋義的質(zhì)量”。（Zgusta 1971；胡明揚等1982）

為簡化釋義、提高釋義質(zhì)量，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編纂與研究領(lǐng)域在運用“不可定義的詞”（Wierzbicka1992，轉(zhuǎn)引自蘇新春2003）為目標詞語釋義方面取得了積極進展。20世紀30年代，Ogden & Richards制定了一個含有850詞的“基礎英語”詞表，并為其2000余詞條的《基礎英語詞典》（The General Basic Dictionary）進行釋義。1935年，West & Endicott合作出版的第一部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新方法英語詞典》（The New Method English Dictionary）用1490個基本常用詞完成了對24萬個詞條的釋義。1953年，West發(fā)表了包含2285個詞語[1]的《英語通用詞表》（A General Service List of English Words）[2]，為英語詞典釋義詞匯的選擇提供了重要參照。首次參照此詞表的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是1978年編纂出版的《朗文當代英語辭典》，該詞典在前言中明確說明其2000個釋義用詞是“充分研究若干英語詞頻表和教學用語表”“特別是韋斯特《英語通用詞表》”后篩選的結(jié)果。雖然《朗文當代英語辭典》后來不斷推陳出新，有新版本不斷問世，但2000個釋義用詞的傳統(tǒng)卻一直延續(xù)下來。1995年，英國出版的四部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也采用了釋義用詞（Allen 1996）：

據(jù)Nation（2001）研究，英語中的前1000個高頻詞和前2000個高頻詞在日常對話、小說、報紙、科技文章四類問題中的平均覆蓋率分別為79%和84%。五大英語學習詞典關(guān)于釋義詞語的數(shù)量界定[3]，與這一研究結(jié)果基本吻合，即運用這些常用、穩(wěn)定、中性、基礎、詞義覆蓋面廣、具有現(xiàn)代性的釋義詞語進行釋義，基本能解決6—10萬個詞條的釋義問題。

鑒于釋義在漢語學習者使用詞典過程中所發(fā)揮的重要角色，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編纂極有必要借鑒以OALD、LDOCE為代表的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操作策略，通過范圍和數(shù)量有限的釋義用詞進一步簡化詞項的釋義。

本文借鑒分析的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主要有： 孫全洲《現(xiàn)代漢語學習詞典》（以下簡稱《學習詞典》）（1995）、李憶民《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用法詞典》（以下簡稱《常用詞》）（1995）、李曉琪《漢語常用詞用法詞典》（以下簡稱《用法詞典》）（1997）、劉鐮力《漢語8000詞詞典》（以下簡稱《8000詞》）（2000）、魯健冀等《商務館學漢語詞典》（以下簡稱《學漢語》）（2007）、施光亨等《漢語教與學詞典》（以下簡稱《教與學》）（2011）、郭先珍等《漢語5000詞用法詞典》（以下簡稱《5000詞》）（2015）。

二、 漢語學習詞典釋義的“內(nèi)漢”痕跡

自1976年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漢英小詞典》問世至今，已有近百部各類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編纂出版，但現(xiàn)有詞典中，“真正具有原創(chuàng)性、創(chuàng)新性的并不多見，倒是不乏一些抄襲、變相抄襲的侵權(quán)之作，或是模仿、雜湊毫無新意的重復之作”“基本上都是《新華字典》和《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刪減本，沒有真正從外國學生學習漢語的角度來考慮編寫”。（江藍生2007；陸儉明2007）

（一） 從具體釋義看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內(nèi)漢”痕跡

綜觀當前各版對外漢語學習詞典，在釋義環(huán)節(jié)體現(xiàn)出相當濃厚的“內(nèi)漢”痕跡，很多詞項的釋義基本上是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xiàn)漢》）釋義的基礎上替換個別詞語，或換一種表述方式。試以名詞“水”的釋義為例：

水 名 最簡單的氫氧化合物，化學式H2O。無色、無味、無臭的液體，在標準大氣壓（101.325千帕）下，冰點0℃，沸點100℃，4℃時密度最大，為1克/毫升。

《現(xiàn)漢》第7版

水 [名]無色無臭透明的液體，是生物體中必不可少的物質(zhì)。

《學習詞典》

水 〈名〉一種液體物質(zhì)。

《用法詞典》

水 （water）[名]最簡單的氫氧化合物，無色、無味、無臭的液體。

《8000詞》

水 （名）一種沒有顏色、沒有氣味和味道的液體，0℃時結(jié)成冰，100℃時沸騰，變成水蒸氣。

《學漢語》

水 [名]water一種沒有顏色、沒有味道，也沒有氣味的液體，是人類生存、發(fā)展所必須的物質(zhì)。

《教與學》

水 〈名n.〉[滴/瓶/片]無色、無味的液體，是氫和氧的化合物，化學式為H2O water。

《5000詞》

《現(xiàn)漢》作為內(nèi)向型語文詞典的領(lǐng)軍工具書，在對“水”的釋義中選擇了七個范疇特征，釋義有向百科性傾斜的趨勢（張志毅，張慶云2001），我們從上述對外漢語學習詞典對“水”的釋義情況中不難看出其“內(nèi)漢”痕跡。但正如Zgusta（1971）所說，詞項的釋義應是“對說這種語言的普通人相關(guān)的東西，而不是通過科學研究才能感知的特點”，上述釋義中出現(xiàn)的“氫氧化合物”“化學式”“物質(zhì)”“無臭”“0℃時結(jié)成冰”“100℃時沸騰”“水蒸氣”等釋義元素無疑體現(xiàn)了“通過科學研究才能感知的”語義內(nèi)容，在這些釋義中要么存在“人類生存、發(fā)展所必須的物質(zhì)”“生物體中必不可少的物質(zhì)”等過度釋義的嫌疑，要么存在“一種液體物質(zhì)”釋義不足或“氫”“氧”“化合物”等釋義用詞沒有收錄詞典等問題，總之已超出普通漢語學習者的認知能力或?qū)W習詞典對“學習”的界定范圍。

相比之下，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OALD和LDOCE對“水”的釋義就嚴格限定了釋義用詞：

water noun 1 [U] a liquid without colour， smell or taste that falls as rain， is in lakes， rivers and seas， and is used for drinking， washing， etc.

OALD

water n. [U]1 the clear liquid without colour， smell or taste that falls as rain and that is used for drinking， washing， etc.

LDOCE

這兩部詞典對“水”的釋義模式基本一致，均列出了“水”的“最重要的語義特征”和“那些足以將它與別的詞匯單位區(qū)別開來的特征”（Zgusta 1971），即都集中在“水”的屬性特征、來源（處所）和用途方面。在釋義用詞上均采取詞匯控制策略，二者關(guān)于“水”的釋義用詞都沒有超出其釋義用詞范圍（前者3000詞，后者2000詞）。兩部詞典給出的釋義就是“對說這種語言的普通人相關(guān)的東西”，如除了“沒有顏色、沒有氣味、沒有味道”外，還涉及“雨”“湖、河、?！薄昂取⑾础钡扰c普通人息息相關(guān)的語義元素。而《學習詞典》等所有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對“水”的釋義，并沒有一個明確的釋義用詞范圍。

再如，七部詞典對詞項“拼命”和“解”的釋義：

通過表2的比對，我們可以更清楚地發(fā)現(xiàn)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在釋義方面對《現(xiàn)漢》的模仿。其中四部對外漢語學習詞典對“解”的釋義從句型模式到釋義內(nèi)容基本上都參考了《現(xiàn)漢》的做法，只是替換了個別詞語，但替換后的詞語（如“穿戴”“結(jié)捆”“扣兒”“結(jié)兒”）在認知難度上比原來的用詞更難一些。

（二） 解決“內(nèi)漢”痕跡問題的思路

綜上所述，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釋義方面的“內(nèi)漢”痕跡主要表現(xiàn)為四點： （1） 完全采用《現(xiàn)漢》的釋義句式與釋義內(nèi)容，如《8000詞》“解”的義項①；（2） 沿用《現(xiàn)漢》釋義的基本句式，對釋義的部分用詞進行替換，如《學習詞典》“解”的動詞義項；（3） 對《現(xiàn)漢》的義項進行篩選、分合處理，如《8000詞》把“拼命”的兩個義項合二為一，并對“解”原來的八個義項進行了篩選，《學習詞典》《學漢語》《教與學》將原來的動詞義項分為動詞和語素兩類；（4） 以詞釋詞循環(huán)釋義，如《學漢語》對“解”的釋義有“解開”“解釋”，目標詞語“解”都包括在了釋義元語言中。

作為內(nèi)向型語文詞典，《現(xiàn)漢》的釋義對漢語母語者的理解可能不會產(chǎn)生太大的問題，因為漢語母語者可以憑借已經(jīng)形成的語感進行理解；而對外語學習者而言，情況就與此大不相同，他們沒有漢語母語者的語感，是“嚴格地按照定義去理解運用一個詞的，如果我們給的定義只接觸到表面現(xiàn)象而沒有揭露出本質(zhì)，他們往往就會用錯”（王還1994）。我們作為母語者在詞語使用過程中可以借助語感來補足“只接觸到表面現(xiàn)象而沒有揭露出本質(zhì)”的釋義缺陷，而對于普通漢語學習者來說，卻很難通過這種語感來糾偏。對此已有業(yè)界學者對釋義的“內(nèi)漢”化問題提出嚴重質(zhì)疑，“在釋義這個核心部分多仿效為具有中等以上文化水平的本族人編寫的母語詞典，所以既未能找到與外國讀者的解讀能力相適應的釋義方法，又未能從外國人的需要出發(fā)提供足夠的用法信息，以致幾乎沒有自己的特點”（楊金華2009）。改變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這種被動釋義狀況，有兩條思路可選：

第一，在釋義模式及釋義內(nèi)容參照上摒棄《現(xiàn)漢》的釋義做法，割裂“內(nèi)漢”和“外漢”的聯(lián)系，另辟蹊徑。外向型詞典不應該是內(nèi)向型詞典的縮寫本，內(nèi)向型詞典也不應該成為編寫外向型詞典理所當然的藍本。（鄭定歐2005）

第二，必須根據(jù)詞匯控制理論對釋義用詞進行嚴格限制，避免隨意釋義，大幅度降低釋義元語言的難度。我們有必要借助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做法，在計算機大型語料庫、各類漢語詞頻統(tǒng)計工作的基礎上研制出適合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編纂的釋義用詞表。

其實這兩個思路其目的都是簡化釋義。簡化釋義的首要原則是不再簡單拷貝《現(xiàn)漢》的釋義，另辟蹊徑；而另辟蹊徑，不再以《現(xiàn)漢》為藍本的重要舉措就是在借鑒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編纂經(jīng)驗的基礎上，研制出適用于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編纂的釋義用詞詞表。

（三） 《現(xiàn)漢》與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

詞典中的釋義語言通常被稱為釋義元語言，是“用來解釋詞典所收詞語的定義語言”，是“事實語言的一部分，是其中通用、高頻、中性的那一部分”（蘇新春2003）。簡言之，就是用一種語言來描寫和解釋另一種語言。元語言又稱“解釋語言”，被解釋的語言則常常被稱為目標語言。元語言釋義是詞典編纂所采取的最為廣泛的釋義方式，《現(xiàn)漢》基本上采取的就是元語言這種最傳統(tǒng)的釋義方式，釋義客觀準確、概括完備、簡明規(guī)范、確切嚴密，可謂中國國內(nèi)最權(quán)威的工具書。元語言釋義雖然是最傳統(tǒng)的通用釋義手段，但其本身有難以克服的弊端，容易產(chǎn)生以詞釋詞、循環(huán)釋義、“以易釋難，以簡馭繁，以通用釋冷僻”等傾向。例如，安華林、曲維光（2004），安華林（2006）指出《現(xiàn)漢》在釋義上存在“釋義用詞沒有限量”“釋義用詞生僻”“局部循環(huán)釋義”等問題，所采用的釋義用詞介于36萬—43萬詞之間，“占被釋字頭、詞目總數(shù)的一半以上，說明該詞典釋義用詞龐雜，沿用的是傳統(tǒng)隨機釋義法，沒有考慮釋義性詞語量的總體控制”。作為一部全民性規(guī)范詞典，《現(xiàn)漢》用36萬—43萬個釋義用詞去解釋69萬多個詞條，這種做法頗值得商榷。

當前，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詞項釋義多參照和模仿《現(xiàn)漢》，充滿“內(nèi)漢”痕跡，因此后者在釋義用詞方面存在的“用詞沒有限量”“用詞生僻”“用詞龐雜”等問題也會不同程度地影響前者釋義用詞的使用[4]，從而造成前者釋義難度的增加。也許正是基于此，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在釋義及釋義用詞的說明上大多諱莫如深，采取了比較模糊的表述，表3是八部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說明。

可以看出，除了《學習詞典》對釋義（用詞）情況未做說明、《常用詞》明確表示釋義參照《現(xiàn)漢》外，其他六部詞典釋義（用詞）說明的本質(zhì)內(nèi)容幾乎差不多，那就是“盡量”通俗、“盡量”平易，至于能“盡量”到什么程度則存疑，因為沒有一個具體的參照來說明“盡量”的結(jié)果?！懂敶鷿h語學習詞典》《學漢語》《教與學》《5000詞》雖然在表述上略有改善，突出詞典釋義用詞“限制在本詞典所收詞條范圍內(nèi)”“比較嚴格控制在本詞典的使用對象所能理解的范圍內(nèi)”“盡量使用本詞典收錄的詞語”“力爭不超出詞匯大綱規(guī)定的5000詞”，但這也充分說明，這些詞典釋義用詞的“沒有限量”和“龐雜”，導致任何一個詞項都有可能充當了雙重身份： 元語言釋義用詞和目標詞（被釋義詞），因此最終將難以走出循環(huán)釋義、以詞釋詞、釋義不簡明的困境。這種對釋義及釋義用詞的說明，和OALD、LDOCE等國際化英語學習詞典將釋義用詞嚴格控制在2000—3500個詞語的做法大相徑庭。

三、 如何限定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

（一） 關(guān)注釋義及釋義用詞研究

關(guān)于詞典的釋義用詞，Wierzbicka（1992，轉(zhuǎn)引自蘇新春2003）曾有過精彩的論述： （1） 任何語言的詞典中都存在不可定義的詞，它們的數(shù)量較少，自成系統(tǒng)，它們的作用是用來定義其他的詞語；（2） 不可定義的詞是可列舉的，語言中的其他詞可以用它們來定義；（3） 不可定義的詞在不同的語言中雖然各有所不同，但卻是相互對應的，在語義上是等價的。因此，不可定義的詞在各種語言中可視為“普遍詞匯”。Wierzbicka（1998）還進一步指出，每一種語言都有一個體現(xiàn)最基本、最普遍意義的“語義基元”（semantic prime）核心，這個核心具有不可再還原性和不同語言間的對等性，我們在交際中借此得以理解復雜的思想和言語。在詞典元語言釋義中，只有使用簡單易懂的詞進行釋義操作才能有效防止陷入循環(huán)釋義的怪圈。（李爾鋼2007）

針對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短板，對外漢語教學領(lǐng)域?qū)W者對釋義及釋義用詞也多有研究。如有學者分析了當前漢語學習詞典釋義存在的問題（如閻德早1995；章宜華1999； 趙新，劉若云2009；夏立新2013等），有學者提出了改進釋義的建議（如劉曉梅2005；朱世芳2011；李智初2012；翁曉玲2014；谷煬，安華林2015等），也有學者在分析釋義問題的基礎上提及釋義用詞問題（如楊子菁2001；黃群英2008；楊金華2009等）。這些研究既有大的釋義宏觀原則，也有小的釋義細則；既有對一般問題的分析，也有對具體詞典的專項分析，對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在技術(shù)操作層面上具有重要的指導和借鑒意義。

我們認為，和這些技術(shù)操作平面上的建議相比，釋義元語言中的釋義用詞問題更應成為基礎性研究。如果缺乏釋義用詞這一基礎研究，繼續(xù)維持釋義用詞無限度的“盡量”通俗、“盡量”平易的釋義模式，那么技術(shù)操作平面上的研究便難有用武之地。只有將釋義元語言這一基礎問題解決好，關(guān)于釋義操作技術(shù)層面上的問題分析和建議才能發(fā)揮更好的效用。

限定釋義用詞牽扯到諸多理論及技術(shù)問題，如： 怎么對釋義用詞進行界定？對漢語學習詞典來說將釋義用詞局限到多大量是合適的？對此已有業(yè)內(nèi)學者進行了一定的探索，如安華林、曲維光（2004），蘇新春（2005），安華林（2006）等曾經(jīng)探討《現(xiàn)漢》的釋義用詞，并提出“提取一套釋義基元詞，專門用于詞典釋義，徹底革新現(xiàn)行詞典釋義模式，促進漢語語文詞典編纂與國際潮流接軌”的可行性建議。其中，安華林、曲維光（2004）還對《現(xiàn)漢》的釋義用詞進行了統(tǒng)計和分級，共分為高頻詞（51個）、次高頻詞（665個）、中頻詞（804個）、低頻詞（4940個）、罕頻詞（30223個）等五個等級。這一針對內(nèi)向型語文詞典的研究成果，對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分析及詞表制定也具有啟發(fā)意義。

（二） 釋義用詞選取須借助漢語詞匯計量研究成果

選取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必須借助漢語詞匯計量研究的相關(guān)成果。其實，與釋義用詞研究相關(guān)的漢語詞匯計量研究早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就開始了，業(yè)內(nèi)學者通過手工和計算機對漢語詞匯、漢字進行統(tǒng)計研究，編制了各種現(xiàn)代漢語常用字和常用詞表、頻率詞典等。例如，《普通話三千常用詞表》初稿、《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和《普通話三千常用詞表》都是比較具有代表性的詞表。這些字表或詞表出版年代久遠，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變遷，某些詞表的統(tǒng)計結(jié)果可能已經(jīng)不符合當今實際情況，需要及時更新和修訂。2008年，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課題組討論形成的《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草案）》是比較新的一個詞表，該詞表提出現(xiàn)當代社會生活中比較穩(wěn)定的、使用頻率較高的漢語普通話常用詞語56008個，可供中小學語文教學、掃盲教育、漢語教育、中文信息處理和辭書編纂等方面參考采用。

自2000年開始，對外漢語教學領(lǐng)域在既有各類漢語字表和詞表的基礎上，不斷研制出適用于漢語教學的各類字表和詞表。例如，《高等學校外國留學生漢語教學大綱（長期進修）》《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高等學校外國留學生漢語言專業(yè)教學大綱》《新漢語水平考試大綱》《漢語國際教育用音節(jié)漢字詞匯等級劃分》《國際漢語教學通用課程大綱》等。這些字表和詞表揭示了漢語中漢字和詞的出現(xiàn)頻率和使用度，在漢語教學、教材編寫、漢語考試等領(lǐng)域發(fā)揮了積極的指導作用，但這些字表、詞表本質(zhì)上是漢語頻率和使用度的排序表，和詞典編纂的釋義用詞性質(zhì)不同，但這些字表和詞表卻能夠為最終制定適用于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表提供重要的參照。

關(guān)于外向型語言學習詞典基于詞匯控制理論的釋義用詞，業(yè)界也有不同的聲音，如Allen（1996）曾經(jīng)指出，控制詞典的釋義用詞可能使釋義變得不準確；其次由于過分強調(diào)釋義用詞的簡單，可能會導致學習者根本沒有機會學習新的詞匯。與此相反的是，漢語教學界似乎已經(jīng)隱約形成一種共識，對外漢語詞匯教學可以分為1000詞、3000詞、5000詞和8000詞四個層次，而3000詞是漢語詞匯教學的基礎界標。（劉英林，宋紹周1992）另外，現(xiàn)代漢語大概有8000個通用漢字，各種字頻詞頻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似乎也在表明，能夠識別3000個常用漢字，學習者就能夠認讀出現(xiàn)代刊物文章的995%左右，其余5000個左右的漢字使用率僅為05%。（李兆麟2014）因此，將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限定在3000個左右或許是一個可行的選擇[5]。

（三） 釋義用詞選取的五項要求

除了上述各類詞表，結(jié)合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選取釋義詞匯（defining vocabulary）方面的經(jīng)驗，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釋義用詞的限定應該注意以下五個方面[6]。

1. 限定釋義用詞的理解難度。限定釋義用詞的首要依據(jù)是被選詞在理解難度上應該比目標詞更小，應該讓目標詞的釋義清晰、易于理解。為了達到這一目標，我們應該盡量聽取來自一線語言專家和具有豐富漢語教學經(jīng)驗的教師的建議，因為這種基于漢語本體研究、漢語教學與研究、漢語學習詞典三位一體的經(jīng)驗借鑒，是更容易決定將哪些詞按照重要性和實用性列為重點學習詞語的重要途徑。

2. 必須以計算機大規(guī)模語料庫為基礎。語料庫儲存了大量取自各種文體的實際使用中的真實語言材料，為按照詞頻挑選最常用詞提供了基礎。例如，《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以最常用3000詞、5000詞和8000詞覆蓋5萬字語料得出的86%、91%和95%覆蓋率就是基于200萬字語料庫篩選的結(jié)果；OALD和LDOCE在限定釋義用詞的過程中也全面依賴英國國家語料庫、牛津語料庫和朗文語料庫網(wǎng)絡，并最終將釋義用詞限定為3000詞和2000詞。

3. 被選詞使用頻率高而且能運用于各種不同的語境。普通常用詞的選取雖然要依據(jù)頻率標準，但要排除語料庫因報刊、政治、經(jīng)濟、科技論文等特殊文體帶來的片面高頻率效應，例如應該將人名、地名、宗教等專有名詞排除在外，這些專有名詞可能會在某些文體中集中出現(xiàn)，但往往在其他更為廣泛的場合中出現(xiàn)頻率有限。

4. 釋義用詞不應排除一些對大多數(shù)漢語使用者來說比較熟悉但卻不常用的詞語。例如，表示人體部位的詞語、旅游詞匯及其他一些常常用于釋義的詞語，這些詞匯為漢語母語者廣泛熟悉而且與生活息息相關(guān)，但由于不常常使用，可能會因上述三條標準而被排除在釋義用詞之外。

5. 釋義用詞的其他條件。釋義過程中必須使用釋義詞語的最常用義項，標明釋義詞語的詞性，為盡量縮小釋義詞語的范圍，應該將短語性詞語排除在外。

四、 余論

綜上所述，限定釋義用詞應該成為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簡化釋義、提高釋義質(zhì)量的根本途徑。在已有相關(guān)研究基礎及外向型英語學習詞典釋義用詞既有經(jīng)驗的基礎上，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釋義用詞研究及實踐操作還應注意以下三個環(huán)節(jié)。

首先是語料庫建設。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釋義用詞的界定與限定，語料庫建設是保障。五大英語學習詞典的編纂均借助了大型英語語料庫，如英語國家語料庫、英語語料庫，以及各詞典配備的專門語料庫（如朗文語料庫網(wǎng)絡）等。最近幾年，雖然漢語語料庫也在逐漸發(fā)展，如北京語言大學的BCC漢語語料庫（總字數(shù)約150億）、北京大學CCL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總字數(shù)約5.8億）等，都是比較全面反映當今社會語言生活的大規(guī)模語料庫，但進一步完善和加工既有漢語語料庫，特別是加強為專門詞典配備的專門語料庫建設仍是未來研究的重要工作。

其次是加強漢語本體、漢語教學、詞典學三位一體建設研究。釋義用詞的研究與實踐，三位一體建設是基礎。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釋義用詞的研究與實踐不能搞單兵作戰(zhàn)，而應該加強漢語本體研究、漢語教學特別是漢語教材研究和詞典學理論與實踐研究的三位一體建設，在既有漢語本體相關(guān)研究的基礎上，實現(xiàn)漢語教學與詞典編纂的聯(lián)動，使?jié)h語教與學和詞典編與用互相倚靠，將釋義用詞的功能最大化。

第三是加強專家?guī)旖ㄔO。加強語料庫建設和漢語本體、漢語教學、詞典學三位一體建設，專家人才是根本。釋義用詞的內(nèi)涵界定和外延限定，既要倚靠計算機大型漢語語料庫，又要倚賴漢語本體與應用的三位一體聯(lián)動，更要傾聽來自漢語教學與研究一線的專家、學者特別是漢語教師的意見，后者來自教學實踐與研究一線的直接經(jīng)驗往往成為界定與限定釋義用詞的關(guān)鍵因素。

附 注

[1]2013年3月《新英語通用詞表》（New General Service List） （以下簡稱“NGSL”）由Charles Browne， Brent Culligan和Joseph Phillips共同出版，新詞表包含2800個核心詞語，這些詞語都是英語學習者使用的高頻詞，由Michael West 1953年的詞表升級而成。雖然英語有60多萬個詞族，但這2800詞對英語學習者閱讀各種文體的覆蓋率卻高達90%。NGSL項目的目的有兩個： 一是現(xiàn)代化并擴容現(xiàn)行語料庫規(guī)模；二是創(chuàng)建一個數(shù)量少于GSL詞語但卻有更高覆蓋率的詞表。NGSL是基于劍橋英語語料庫20億容量的273億容量子語料庫，這幾乎是20世紀30年代GSL基于250萬字語料庫的100倍，但前者的覆蓋率卻比后者高出6%。

[2]A General Service List of English Words以下簡稱“GSL”，GSL從英語書面語語料庫中精選出2000多個最高頻詞語，目標受眾是英語學習者和英語作為外語教學教師。為了發(fā)揮詞表的最大效用，詞表刪掉了一些在意義上有重疊的高頻詞。

[3]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 for Advanced Learners（2003）釋義詞匯在2500個左右。

[4]限于篇幅，關(guān)于對外漢語學習詞典釋義用詞問題的個案考察，我們將另文詳述。

[5]應該指出的是，釋義用詞的總量是“詞”而不是“字”，關(guān)于釋義用詞中“詞”和“字”的厘定既牽涉理論問題也涉及實際操作技巧，需要進一步研究。

[6]值得指出的是，釋義用詞選取的上述五項要求之間是多項析取而非多項合取，即釋義用詞必須根據(jù)不同的標準進行選擇。例如，第三項要求中的使用頻率高并不等于第一項要求中的詞義容易理解，某個詞項只要滿足其中一個要求，即有被選作釋義用詞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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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馬 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