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于我,或許并不是一個容易明晰的定義。它在我的生活中扮演著影子般的存在,忙碌時被疏忽,閑暇時也輪不到它來排遣我的孤獨。它是現(xiàn)實可有可無的調(diào)味品,卻在浪漫與遐想里熠熠生輝。只是我這樣一個無趣的人,關(guān)于它,在記憶中留存的也不過是些微薄的細枝末節(jié)而已。
譬如新鋪柏油路令人沉醉的異香,譬如城市里令人迷惘的錯綜復(fù)雜的路網(wǎng),譬如名不副實的花園路。
花園路其實稱不上是一條路,它的光榮、夢想與衰敗都僅限于我渺茫的臆想而已,我卻無可自拔地沉淪于這片淺灰色的幻影里。高三教室的頂樓是妙不可得的奇遇。走廊頂端便正對著校外的花園路,自習時搬張椅子便可望盡這狹窄而旖旎的風光。
我常想這或許是紐約或倫敦的某一條路,或是奇觀簡介中那些波浪式的路,或是和在所有異鄉(xiāng)影片中延伸的那些路是一樣的,視野里只有由坡頂而下的一段,所有驚喜與災(zāi)難在現(xiàn)身的那一刻就已成為命運的定數(shù)。意外無限期地抵達,而我所能做的只有崇敬地望著它們俯沖而下,然后遠離這彷徨的秀場。
這股人類的無助感險些將我拖進深淵。它讓我無計可施,也無處可逃。它為我免去了選擇與決策的煩擾,也扼殺了我即將對一切無知可能性的破壞。
然而它事實上并不是一條路,它也不是那些靈魂影像的載體。它的神圣與光榮都是我賦予的,僅此而已。它只是每一個平凡的社區(qū)里都會有的平凡的過道,擁擠的停車場,生活垃圾的傾倒地,甚至街坊領(lǐng)居的吵架臺。不過是某個姣好的秋日,陽光為它兩旁淺灰的四層平房鍍上了一層金光,顯得它仿佛格外受上天眷顧。然后它的平凡與一個女孩的平凡恰巧相重疊,然后它被孤獨托上神壇,又在清醒后回歸幻影。
或許它也還是一條路,所有承載了虔誠與渴望的介質(zhì)都可以擁有這項殊榮。有路,便有了一切的生活,有了生活的一切。它們在路上初成雛形,不斷增生,再或抵達,或幻滅,等待命運的主宰。
即便潛在的規(guī)則已如此了然于心,這種種的路上仍然存在著一張張生生不息的面孔,或憧憬或無望,或激情或無助,每一張面孔都是同一張。早餐店里將清晨的第一縷面撒下鍋的伙計,在城市的隧道里穿梭奔波的上班族,在無名的住所蝸居的平凡鼠輩。事實上他們擁有同一張平凡的面孔,彳亍在同一條沒有終點沒有標準答案完美參考的路上,它是生活,也是命運。它可以貼切一切無知的想象,無畏的選擇,只因它擁有所有可能。
我不認得路,生活就是所有的道路,所有的道路即生活?;蛟S我是一個令人過目即忘的人,我和所有同類一樣,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又歸返,再跌進這場無休止的循環(huán)中。然而我自得其樂——路不過是臆想的載體,載體本身,你很難說它是人生什么重要的成分。
或許路之種種,只需扮演過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