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墨未濃
好吧,讓我懷著安魂之心,從一個海挪到另一個海。讓我在溫潤的風(fēng)里迎迓一汪澄澈的水域,把曾經(jīng)的碎片拋擲在那片死水之中。
我是尾隨著一條河而來,那條河算不上寬闊,卻一直跳躍著、歌唱著、揮舞著對我的期盼之情;我是追逐著一顆牡蠣而來,在河海的交匯處,在島嶼的巖石上,你牢牢地攀附在濤聲依舊的海礁上。其實,你就是一塊壁壘森嚴的礁石,不管海水多么傲嬌,你幾乎紋絲不動地鑲嵌在那里。
并非是我挑剔,那一天看到你亮晶晶地在裸露的巖石上向這邊微笑,我頓然升起一絲鄙夷。這么多年在人世間的行走,我越來越靠近內(nèi)心的沉默和灰暗。
其實你應(yīng)該更加冷峻或者淡然,就像此刻,你合上了你的蚌體,把你的肉緊緊地抱在你的懷里。時間的定海神針插在哪里?流水在大海里向哪一個方向拍擊?目光掠過的海面上停駐著多少個日夜的期冀?——這一些都不再是問題,問題是你對待問題的態(tài)度上實在是有問題。
說完這些我不再對你指手畫腳,我不過是一個匆匆而過的行者,對你來說,能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在蠔鄉(xiāng),我實在是愛上了你——愛上了一顆牡蠣。
因為一顆牡蠣,那一夜我醉了。醉得不知今夕何夕,醉得找不到了自己的嘴巴。有消息說,那一夜海風(fēng)把我抱在了她的床上。
那一夜我做了一個夢,不,是一個一個的夢。我夢到一顆牡蠣鉆到了我的鼻孔里,我夢到了另一顆牡蠣鉆到了我另一個鼻孔里……那一夜我呼吸急促,我一直翕張著的嘴唇是在呻吟還是在吟誦?
醒來時我頓足悔恨,我怎么會醉成這個樣子?我用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左腮,左腮一動不動;我用另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右腮,右腮一動不動。我懷疑我是不是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是什么輕而易舉地讓我爛醉如泥?
我還沒有睜開眼,一陣海浪的嘯聲自遠而近擊打在我中耳炎多年的雙耳之上。我摸了摸耳朵,沒有海水,海水還在很遠的岸邊拍打著翅膀。我也許醉得很久了,竟然沒有躲開一顆椰子生硬的降落。當我收攏起我的醉態(tài),陽光已經(jīng)悄悄地在觸摸我的身體。我羞于海風(fēng)的吻和花香的刺鼻,這一刻,我似乎想躲避什么,可是,哪里去躲呢?
嘩啦啦地一聲來了,嘩啦啦地一聲去了。海就這么任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我害怕潮漲潮落。我命里對水有一種恐懼。
海岸線總是一種不可遏止的誘惑,這么多年來,我已經(jīng)漸漸地卸下了身體里和身體外的多余之物,慢慢地把海的澎湃之情摁在了毫無生機的文字內(nèi)里。我越來越向往一種遲鈍之境和孤寂之域,所有閃光的都那么刺眼,海風(fēng)一陣什么都沒有了。
那些潮濕的、干燥的、變形的、模糊的腳印被太陽炙烤著,冒出了一縷縷的青煙。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從這里走過去,重疊了所有的足跡。瞇眼的要么是風(fēng)景,要么是細軟之沙。使你清醒的、給你明目的不是別的,是眼淚。
我越來越害怕潮起潮落。這迅疾變化的落差像臨著萬丈懸崖,一縱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海風(fēng)去了還回來,那些遺失的腳印,都被海水帶到了大洋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