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風
簡書花蕾是蛹,是一種未經(jīng)展示未經(jīng)破繭的濃縮的美?;ɡ偈钦碌臒糁i,未猜中前可以有一千個謎底?;ɡ偈翘?,似乎渾淹無知,卻有時喜歡用強烈的胎動來證實自己。
花的美在于它的無中生有,在于它的窮通變化。有時,一夜之間,花拆了,有時,半個上午,花胖了,花的美不全在色、香,而在于那份不可思議。我喜歡鄭重其事地坐等曇花開放,其實曇花并不是太好看的一種花,它的美在于它的仙人掌的身世給人的沙漠聯(lián)想,以及它猝然而逝所帶給人的悼念,但曇花的拆放卻是一種扎實的美,像一則愛情故事,美在過程,而不在結(jié)局。有一種月黃色的大曇花,叫“一夜皇后”的,每顫開一分,便震出卟然一聲,像繡花繃子拉緊后繡針刺入的聲音,所有細致的蕊絲,頓時也就跟著一震,那景象常令人不敢久視——看久了不由得要相信花精花魄的說法。
我常在花開滿前離去,花拆一停止,死亡就開始。
有一天,當我年老,無法看花拆,則我愿以一堆小小的春桑枕為收報機,聽百草千花所打的電訊,知道每一夜花拆的音樂。
(潘光賢摘自《廣州日報》2018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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