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鎮(zhèn)賚縣第一中學/鄒旭紅
在沉默里,一直都在沉默。
一棵樹站在另一棵樹的身邊,從小到大,多年的風雨,互相對視著。歷盡苦寒暑熱,皮膚干裂粗糙,連身上的疤結都是堅硬的,內心深處卻流淌著水聲。
小鳥知道,睡在根部的螻蟻知道。
兩棵樹保持著距離,不能像熟人那樣擁抱或接觸,它們的體溫在鳥兒的爪印里融合。鳥兒在兩棵樹上都停留一會,都唱兩句,歡樂的樣子,令樹也喜悅起來。
在微風里,抖動著鮮嫩的葉子。葉子和葉子碰撞的聲音,微弱而微妙,不用言說。
小時候,大白鵝直著長脖子就只吵,還偷襲小孩,小孩玩鬧,你煩我,我煩你。
老村已老,小孩已老。眼前這只白鵝年輕茁壯,我不煩它,親人似的看著它。它卻煩我,紅色小帽下瞪著黑黑的眼睛,長脖子依然挺著,張開翅膀。邊吵邊追趕我,對它來說,我是陌生的,也不知它是第幾代小鵝了。
我猜,多年前的老鵝在它懂事時,沒有提起過我。
最近幾年,母親多病起來,我的老母已八十有余了,眼神不花,依舊堅韌明亮。母親年輕時就練得一手好活計,但,她沒有把她的女兒訓練成縫紉高手。
這次母親生病,我多陪了她幾日。母親好些了。我們娘倆對坐在床邊聊天,母親看到我的肩部破了個小洞,我的針線活拙,母親看得不順眼,執(zhí)意要給我重縫。線都是她自己紉上的,還像以前那么認真。一針一線細致地縫著。窗外,夕陽溫暖地照進來。照著母親溫潤的、為愛不肯多生出太多褶皺的臉龐。
我知道,我還是那只小袋鼠,被媽媽揣在懷里。媽媽,永遠都放不下她的關懷和呵護。
陽光齊眉時,她把樓外的墻薄薄地刷了一遍橘黃色。陽光齊腰時,她已把橘黃色刷得很濃了。
陽光落到了腿部,她的橘黃足夠黃和亮了。陽光跌落腳面下,燦爛消失。她的眼角、嘴角燦爛,連說出的話語都有燦爛的味道。
收工回家了,她迅速脫去制服,把長發(fā)散開,披在肩。暗下去的黑暗里,她刷的橘黃色閃著微光,照遠一個安靜的小婦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