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江濤
近年來,文學與地理結合的游記散文寫作廣受歡迎,名人、名勝、名作,文以人名,地以文盛。名人游記散文的熱讀與熱寫,其實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沈啟無在1932年編選的《近代散文抄》一百七十二篇文章中,有六十四篇就是游記,占全書篇幅的四分之一多。黃開發(fā)在重印此書寫的序言中究其原因為:“這一派作家努力擺脫世網(wǎng),走向自然,怡情丘壑?!毕鄬τ凇皻v史散文”“文化散文”“新散文”等諸多散文樣式,游記散文可能是更接地氣,更接近讀者的一種文體。對于這種現(xiàn)象,山西大學文學院何亦聰博士也曾撰文認為,這是“重尋文人游記傳統(tǒng)的努力”。
北岳文藝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賈平凹游記》可謂是“文人游記”寫作的又一斬獲。書中收錄了賈平凹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至新世紀以來不同時期具有地理書寫特色的三十八篇文章,外加一篇帶有“后記”性質(zhì)的《文學與地理》。賈平凹老師的游記作品不多,這三十八篇文章的目錄由他親自選定,可謂精品中的精品。這些文章無論從地域性、人文性,還是寫作方式,都可謂各具特色,唯一不變的是其語言的樸拙瓷實,情感的持穩(wěn)沉郁,樸素歲月盡顯溫暖情懷,文筆雋永雖歷久而彌新。
沒有我們熟知的旅游勝地或者名勝古跡,獨特視野下,是最普通的甚至是被忽略的景地人——這是本書的一大特點,也是特色。也就是說,這些文章并不是我們慣常所說的名山大川、風景名勝式的“記游”散文,而更多的是作者隨步而發(fā)、即目所記的地域“寫真”,文章著眼的重心所在和篇幅都有差異甚至體量懸殊。比如《定西筆記》一篇就有四萬字,而《松云寺》才七八百字,但不能說七八百字的就不好,反而是長有長的氣象,短有短的妙處。賈平凹老師的散文精品很多,流傳也廣,比如感動億萬人的2017年中央電視臺“朗讀者”斯琴高娃朗讀的《寫給母親》,比如《丑石》《對月》,比如《孤獨地走向未來》等等。這些文章都突出地體現(xiàn)了他作為文學大家深厚的文學底蘊和人文情懷。《賈平凹游記》也不例外,只要我們仔細揣摩,隨便一林一木一山一石,都是作家性情于這個世界的親切觀照。
在《一個有月亮的渡口》開頭作者寫道:“在商州的山里,我跋涉了好多天,因為所謂的事業(yè),還一直在向深處走……”商州,的確不是旅行的熱地,卻是我們熟悉的賈平凹先生書寫的地理坐標。而這個開頭,也常常讓我想起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的那句“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關于“渡口”,作者說:“山民們所夸道的繁華處,其實小得可憐。”可就是這“小得可憐”的渡口,讓我們讀到了黃昏的寂靜,夜晚的繁雜,讀到了旅社老板與撐排人的戲謔,讀到了作者由月亮而生的微妙情感:“月有陰晴圓缺,由圓到缺由缺到圓,一天一天更新著世界的內(nèi)容,難道它現(xiàn)在終止了時間的進速,永遠給我的將不是一個滿圓嗎?”如此一來,由實到虛,由眼前到內(nèi)心,通過一個小渡口與幾處夜場景的白描,使文章意境得到升華。又如此,誰能不說這個小小的月下渡口不是照亮和慰藉旅者最好的一處景致呢?
有人認為,游記散文存在的價值是“將個人心靈的安頓與對自然、民俗、文化的探求相結合”。讀游記作品,大多讀者是懷有功利之心的。功利之一是欲求其“攻略性”,功利之二是欲得其“慰藉性”。而《賈平凹游記》中的這些文章并沒有刻意而為地去言說、去引導讀者發(fā)現(xiàn)什么,求獲什么。閱讀文本可見,作者少用甚至是在規(guī)避形容詞的渲染修飾,而處處彰顯著動詞的豐富自恰。這些烙印著鮮明陜西地方特色的方言動詞,有的讀起來讓人頗感拗澀,但的確又是那樣無可替代。通過這些樸拙而又不失譏誚的文字,我們讀出了味道,讀出了雋永,讀出了潤物細無聲的樸素力量。
如今,大眾的審美意趣越來越趨向多元化,讀者對游記類圖書的閱讀需求也不盡相同:有的僅為滿足對某地的好奇,有的是閑來無事隨意翻翻,有的則純粹是把游記類圖書當作旅游指南,而大多數(shù)讀者是把游記作品作為文學作品去欣賞的。這樣的讀者細分,就要求出版者針對不同類型、不同層次的讀者開發(fā)出適合他們閱讀的游記圖書。圖書出版作為一種文化產(chǎn)業(yè),其文化屬性不可或缺,為讀者提供有文化底蘊的圖書,是圖書應該影響乃至引領讀者閱讀趣味的旨意,也是一個出版人應該孜孜以求并堅持不懈的。
行走大地,閱讀精品,看得見春暖花開,也看得見出走半生的歸來少年?!顿Z平凹游記》出版后良好的讀者口碑和市場效應給了我們接下來開發(fā)名家游記類系列圖書的信心,也期待得到作家、讀者和媒體一如既往的支持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