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我父母完全不關(guān)心我,也跟朋友抱怨過很多次“野生”小孩的心酸。
我媽有點強勢,我爸話不多,家庭氛圍又似乎非常民主,我?guī)缀跏侵鲃幼龀隽宋胰松兴械臎Q定。等到我念大學(xué)時,才第一次見識到室友的父母經(jīng)常打電話,關(guān)心她的一切,比如衣食住行、前途命運……這些我都是沒有體會過的。
我跟我父母抱怨過幾次,他們不太在意。我抱怨說你們對我弟弟的關(guān)心比我要多,從12歲念寄宿學(xué)校到現(xiàn)在,你們從沒有管過我,快高考了還以為我念理科。我媽這才重視起來,但是她的重點是我在抱怨他們重男輕女。她列舉了一系列我受到的偏愛后,最后為了安撫我,加了一句:“你多懂事啊,我們對你完全放心的?!?/p>
大部分時間,我非常感激他們把權(quán)利交到我手上,但在有些事情上,我的見識和能力都不夠,做不了決定,需要有人幫助我做一個選擇。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沮喪。
在鄭州討生活并不那么容易,剛工作那段時間,工資特別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住著要被清理的出租屋。父母對我的工作也不滿意,好幾次講我白念了大學(xué)。我默默地攢了很久的抱怨,其實內(nèi)心只是希望他們能打電話問問我吃得好不好,工作順不順利,這樣我就滿足了。
后來,越來越多人開始討論原生家庭的影響,每個人的成長中都曾經(jīng)歷過形形色色的故事,過度親密或者像我這樣的松弛狀態(tài),或者更甚的傷害。那個剛好的度非常難把握,認為自己處于剛好的幸福的并不多見。
尤其是這一年來,我經(jīng)歷了很多沮喪時刻,工作不順利,身體變差,因此,照顧家人、珍惜朋友這樣的事也并不能周全。我突然間就想通了,活著就是一場冒險,每條路都很難走,做父母的已經(jīng)殫精竭慮,傾盡所能可以做到的也不多。
我這幾年那么怨他們不關(guān)心我,但自己也對他們不好。我隨便在網(wǎng)上給父母購買衣服,節(jié)假日也不想回家,拖拉到最后一刻才不得已買了車票,在家里也會懶到不想做家務(wù),推給媽媽,有時因為意見不合與他們吵架……
再過十年,當(dāng)父母需要依靠我的時候,我能做到哪一步呢?我對我的主觀能動性沒有信心,對自私的人性沒有信心。我能克服多少主觀或者客觀的阻力呢?深愛一個人的話,能為之做到哪一步呢?
問了自己很多問題之后,我開始有了逃避的念頭。這些我似乎做不到,我做不到父母給予我的萬分之一。
我突然慶幸,父母對我的放養(yǎng),并且希望他們堅持下去,以至于當(dāng)我退縮的時候,我能給自己一個小小的臺階:我們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又懷著一顆堅定的熱愛彼此的心。為了對方可以付出全部,也允許自己后退。
前幾天看了一個訪談,一位來自香港的女士講了自己和母親的故事。為了避免早戀,母親讓她上女校,最后發(fā)現(xiàn)女兒是同性戀者。她一直沒有成為母親喜歡的女兒,后來來內(nèi)地工作,許久才能見一面,她對母親說:“我們不做母女,做朋友好了。”我們做不到相互理解、珍惜,做不了交心的摯友,那就做萍水相逢的朋友。
我第一次聽這樣的話,非常震撼,我想到我的父母,我們這輩子只能是“父母子女”的關(guān)系,因為他們前半生為了孩子付出所有心力,我希望他們的后半生不用再傾其所有,錢和時間留給自己,能為自己打算多一點,多重視自己一點,只要愛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