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見

凌晨四時

在金城東路

遇見

一個遛狗的老人

又遇見

一個遛狗的老人

在還沒遇到第三個老人和狗前

在雪花飄落前

允許我想想父親吧

此時，他在老家空曠的田野上溜達

左手掐著香煙的屁股

右手捂住胸口

讓咳嗽不猛烈地叫

讓心思

不輕易出口傷人

一個做人流手術不打麻藥的女人

她說不是我心疼錢

不是我不怕疼

我怕我睡著了醒不來

我那三個小孩可咋辦

我以前的男人死了

現(xiàn)在這男人不是他們的親爹

這個鄉(xiāng)下來的女人

在男人出門口后

偷偷講給鄰床的妻子聽

妻子講給我聽的時候

把疼轉給了我

舉起手來

“我是警察，舉起手來”

聽到喝聲

他乖乖舉起雙手

“啪，啪”

兩聲槍響

他緩緩倒下

三歲的兒子高興得大叫

“壞人死了，壞人死了”

每次作案回到家

他都要被兒子

先槍斃一次

擦 碑

她輕輕擦拭著

婆婆的名字，沒有按筆順

床頭服侍多年

她懂得婆婆身上的每一處痛

她輕輕擦拭

丈夫女兒和自己的名字

兄弟妯娌侄子侄女的名字

一撇一捺

還是那么柔軟。最后

她的手在自己的名字旁頓了頓

輕輕擦去一個女人名字上的污點

在婆婆的墓碑前

她常常忘記

自己是一個已經(jīng)離婚的女人

年幼的女兒正瞪大眼睛看著我們

我一眼就看出了那本殘疾證的真假

我相信他們有一個團伙

這個少年用手比比畫畫

跟著我們走了十幾米

幾十米，上百米

他的表情開始激動滿臉漲紅

比畫的幅度越來越大

我終于失去了耐心

我把手伸進口袋

摸了摸警察證，然后

掏出十塊錢遞給他

我怕

怕把他逼急了

他突然開口說話

在冬天，如何去恨一個人

把過去的疼和愛一一撿起

一鏟一鏟一筐一筐

裝滿壓實

按照心里最完美的樣子

靜靜堆砌 輕輕敲打

哦，這白的夜白的天白的地白的人

最適合懷念一段愛情

然后，坐等冬日溫暖的午后

看一個雪人慢慢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