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慶作
范平安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后,就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這次回家,爹硬拉著他要去三大爺家吃飯。我們現(xiàn)在日子好了,為什么還要去別人家蹭飯?他不解,問爹。
爹說,那是你三大爺,不是別人。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去三大爺家吃飯嗎?他說,那不是咱家里揭不開鍋嗎?可現(xiàn)在我是村里職務(wù)最高的人,我是局長。
局長就不吃飯了?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拗不過爹,只好跟著去了。
這是范平安當(dāng)局長后第一次回家,他就是想讓爹高興。
小車一直開到家門口。進村口時,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特地搖下玻璃窗,大伙都看見他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來了。
司機小劉從后備廂拿下一大堆東西,高檔煙酒和一些禮品盒。這些都是他當(dāng)上局長后“朋友”送來的。
他瀟灑地揮揮手。小劉,你走吧,明天下午來接我。
目送小劉開車走了,爹不太高興。人家從縣城大老遠的送你,不讓人家吃了飯再走?
他是我的專職司機,我讓他走就得走。
這可不是我們村里人待客的規(guī)矩。爹的臉色很難看。
三大爺,我來看您來了。他遠遠地大聲喊道。
這是給您老人家的茅臺酒,兩千多元一瓶呢,悠著點喝。這是軟中華。這是上等的人參,燉肉的時候放上一小段,補氣。他眉飛色舞。
三大爺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瞅都沒瞅一眼他手里的東西,只是招呼著爹坐。
平安回來了?你可是有好幾年沒來你三大爺家吃飯了。我這就給你做飯去。三大娘看見他樂壞了。
大娘,我工作很忙。
忙?難道你光上班不吃飯?是忙著上酒店吧!爹今天有點怪怪的。
你帶回去吧,我抽我的旱煙才夠味,喝老白干才舒坦。三大爺一點也不給他面子。
平安是爹的獨苗。娘生他時大出血,看了他一眼就去世了。爹悲痛欲絕。
鄉(xiāng)親們說,不怕,有咱嘞,有我們一口,就有他一口。爹給他取名平安,就是希望他平平安安長大。
從小學(xué)一直到高中,他成績都是班里第一,后來以全縣高考狀元的成績考上了大學(xué),是全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
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回了縣里,先給縣委書記當(dāng)秘書,后又去鄉(xiāng)里鍛煉了兩年,上周剛剛?cè)蚊鼮榫珠L,是全縣最年輕的局長。
爹也變了,變得虛榮了。
給書記當(dāng)秘書時,爹說要好好干,不要給咱們村里的人丟臉。多久沒回家,爹都沒怨言。村里人頗有微詞,說平安當(dāng)上官就忘本了,要不是村里大爺大娘叔叔嬸嬸,他能有今天?爹好言好語解釋說,年輕人要以事業(yè)為重嘞。
可自從平安當(dāng)上局長后,一到周末,爹就鬧著要他回家。
而回到家,爹就張羅著帶他去村里人家吃飯,還空著手去。三大爺家、二大嬸家、六叔家……讓他很難為情。
他憋屈,發(fā)牢騷。爹,我每月給了您兩千元,在這鄉(xiāng)下,天天下館子也夠了。
說再多也白說,只要他回家,爹都要他去鄉(xiāng)親們家吃飯。
爹太要面子了。
那天照例在三大爺家吃完飯,爹說你先回家吧,我和你三大爺再聊會。
等他走了,爹拿出二百元錢給三大爺。三大爺不悅。說了多少次了,不能壞了我們村里人的規(guī)矩。你要這樣,我下次不讓你爺倆來了。
二大嬸、六叔……沒有一個人收。
他后來知道,爹把他每月給的兩千元錢,都以三大爺、二大嬸、六叔等鄉(xiāng)親們的名義,偷偷地捐給了鄉(xiāng)敬老院。
其實第二次去三大爺家吃飯的時候,他就明白了爹的良苦用心。他是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到什么時候都不能忘記了本。
三年后,范平安被提拔為副縣長,是最年輕的副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