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軍

2007年夏天，素有“世界的盡頭”之稱的塔斯馬尼亞島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他們是來自俄羅斯摩爾曼斯克的亞歷山大科研小組。從遙遠(yuǎn)的北冰洋來到最接近南極洲的地方，他們有一項(xiàng)重要的任務(wù)——研究鯨魚集體自殺的原因。

塔斯馬尼亞被稱為“鯨魚墓地”，在這個澳大利亞最南端的島嶼上，幾乎每年都會發(fā)生大批鯨魚擱淺死亡的事情。據(jù)統(tǒng)計(jì)，過去80年間，此地共發(fā)生過100余起鯨魚“集體自殺”悲劇。用澳洲媒體的話說，塔斯馬尼亞就像是鯨魚群公認(rèn)的墓地。但科學(xué)家們至今不能確定，為什么鯨魚選擇這里作為生命的歸宿，世代棲息在大海里的鯨群，為什么突然之間一反常態(tài)沖向海灘，它們真的在上演“集體自殺”的悲劇嗎？

詭異的水簾洞

在這支科研小組里，有一位特殊的人員，那就是已經(jīng)出版了幾十部暢銷小說的專業(yè)作家伊萬。休息了一天后，隊(duì)長亞歷山大就催促著大家去海邊，分頭尋找鯨魚遺留的尸骨。幾天后，大量的鯨魚骨頭堆積在房間里。伊萬提議大家放一天假，去國家公園搖籃山游玩，立即得到大家的響應(yīng)。

第二天，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搖籃山，這里有溪流，有松濤，凌空架起的一座離地100米高的鋼索結(jié)構(gòu)的橋體，可以將全部美景盡攬眼底。但這些人生性愛好探險，沒有上橋，而是自辟道路，順著一條隱隱約約的小徑，向山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走在前邊的隊(duì)員彼得驚喜地說：“大家快看，水簾洞！”大家順著彼得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個洞口隱在瀑布后面，顯得隱蔽而誘人。亞歷山大提議進(jìn)去看看，得到大家的熱烈響應(yīng)。幾個人喊著號子沖了進(jìn)去，雖然都淋成了“落湯雞”，但都興奮不已。

洞很深，大家手拉著手，打開手電，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偶爾有蝙蝠從臉邊飛過，引起一陣驚叫。亞歷山大提醒大家注意腳下，以免被毒蛇咬傷。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們來到一個相對開闊的地方。這里有三間屋大小，四周布滿了石柱。彼得是個奇石愛好者，平時總愛收集世界各地的奇石，見大家坐下休息，他打著手電四周查看，希望得到一塊夢寐以求的石頭。突然，彼得大聲喊道：“天哪，這是誰干的？”人們趕緊跑過去一看，也都驚呆了。在一塊巖石的壁上，不知是人工還是天然形成的一個小洞里，并排著八個黑色的小棺材，每個有一尺多長，表面涂著黑漆。

“骨偶”巫術(shù)

膽小的隊(duì)員趕緊往后退，好像小棺材里會突然竄出青面獠牙的魔鬼一樣。

還是亞歷山大老成練達(dá)。他接過彼得手里的手電筒，在小洞的四周照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異常，才慢慢走近小洞，伸手拿起一個小棺材，在手上掂了掂，自言自語地說：“還挺重的?！彼咽蛛娡策f給身邊的人，然后在手電筒的光亮下，輕輕去掀小棺材的蓋子。大家探頭一看，里面躺著一個小人模型，雖然雕刻技術(shù)不是很精湛，但人身體上所有的器官，尤其是面部的器官，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亞歷山大依次打開其余的七個小棺材，里面都躺著一個雕刻的小人模型。

洞里本來氣溫就低，看到眼前八個詭異的小棺材，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大家首先想到了巫術(shù)。因?yàn)樵诎拇罄麃?，人們對巫術(shù)態(tài)度很矛盾，一方面十分害怕巫術(shù)，另一方面又采用巫術(shù)。所以，搞巫術(shù)不敢公開進(jìn)行，而且搞巫術(shù)的人是極少數(shù)。但像這樣把雕刻的小人裝在小棺材里，大家還是頭一次見。

就在人們商議怎么處理這些小棺材時，亞歷山大把小人湊到眼前仔細(xì)看了看，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皺著眉頭說：“這些小人都是用動物的骨頭刻制的。”

有人提議，把“骨偶”帶回去研究一下，但更多的人反對，說帶回這么個嚇人的東西，晚上會做噩夢的。一直沒有說話的伊萬伸手把亞歷山大手里的“骨偶”接過去，往背包里一放，大大咧咧地說：“這些巫術(shù)只對他們族人有用，對于我們一點(diǎn)作用也沒有。不過，我覺得把這么神秘的東西放在這么隱秘的地方，背后一定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這個小東西我先帶回去，或許能發(fā)現(xiàn)一些秘密，說不定又一部暢銷書就此出爐?！北娙硕疾辉僬f什么，也無心再往里走了，都轉(zhuǎn)回身，向洞口走去。

神秘的清掃工

回到住處，伊萬拿出那個骨偶翻來覆去地看，然后問大家這是不是人骨頭，見大家面露恐懼之色，伊萬嘿嘿一笑，自嘲說：“我這是寫小說寫多了，職業(yè)病，大家莫怪?！比缓螅贸鱿鄼C(jī)，從多個角度給骨偶拍了不少照片。

這時，一個服務(wù)員進(jìn)來送水，一眼就看到了伊萬手里拿的骨偶，笑著說：“你也會雕刻這樣的小人??？”伊萬一聽，趕緊問這里是不是有人會雕刻這樣的小人，服務(wù)員說，監(jiān)獄遺址有個清掃衛(wèi)生的老頭，沒事就拿個木頭刻小人。但他不想讓人看到，總是關(guān)緊房門自己在屋里雕刻。服務(wù)員之所以知道，是聽看門人說的?？撮T人是這個服務(wù)員的爺爺。有一天晚上他經(jīng)過老頭的房間，下意識地往里看了一眼，老頭正在瞇著眼雕刻一個小人。平時老頭的窗簾都是捂得很嚴(yán)，但那天卻被風(fēng)吹開了一條縫。

伊萬聽完心頭一喜，立即往不遠(yuǎn)處的監(jiān)獄遺址走去。

在來這里以前，伊萬就從網(wǎng)上知道，雖然這是一個堪稱世外桃源的美麗島嶼，但以前，只有惡名昭彰的罪犯才會被遣送到島上來，幾乎有50年時間，這里成為英國監(jiān)獄制度的典范。直到1856年這個島才被命名為塔斯馬尼亞島，這個遺址也就隨之成為塔斯馬尼亞旅游的一大熱點(diǎn)。

伊萬首先拜訪了看門人。這是一位精神很好的老者，也很健談。伊萬問起這里是不是有雕刻技術(shù)很好的人，看門人說：“這里打掃衛(wèi)生的老頭會這門手藝，但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問過，他不承認(rèn)。”

伊萬亮明自己的身份，說自己是為了寫一部介紹美麗海島的作品才來的，希望晚上能住在這里，親身體驗(yàn)一下當(dāng)年關(guān)押罪犯的房間。說著，伊萬拿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自己寫的書遞給看門人，還故意讓他看到露在外面的幾張美元大鈔?？撮T人愣了幾秒，笑著接過去放進(jìn)抽屜說：“作為我們的客人，又是為了向世界介紹美麗的海島，我想，任何人都沒有拒絕的理由。我給你安排個房間吧，是原來我住過的，就是小了點(diǎn)?！币寥f跟著看門人來到一間小廂房，還好，里面有一張桌子可以放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一切安排妥當(dāng)，伊萬出去買了牛肉和酒，和看門人喝得不亦樂乎。其間，一個老頭拿著掃把在院子里清掃落葉，看門人說，老頭是8年前來到島上的，不知道具體是哪里人，也沒有名字，就在島上撿吃別人扔的剩菜剩飯，看門人見他可憐，就讓他在監(jiān)獄遺址里打掃衛(wèi)生。老頭平時不愛說話，干完活有時就到海邊的小酒館喝幾盅，喝醉了就在沙灘上睡覺，倒也逍遙自在。

疑點(diǎn)重重

就這樣過了幾天，伊萬已經(jīng)和看門人成了好朋友，平時在監(jiān)獄遺址里可以隨便走動。這天晚上，老頭又要出去喝酒了，伊萬悄悄潛進(jìn)他屋里，在床下的一個木頭箱子里，找到了雕刻用的工具，更讓伊萬吃驚的是，箱子的最底下，竟然有一個已經(jīng)干枯的人腳骨架。聯(lián)想到山洞里的八個骨偶，伊萬吃了一驚，莫非那些骨偶都是人骨雕刻的？

這一驚可不小，伊萬覺得脊背直冒涼氣。直覺告訴他，那些骨偶一定和這個神秘的老頭有關(guān)。

為了慎重起見，伊萬走訪了島上的一些土著居民和外國僑民，他們都說沒人拿動物的骨頭雕刻小人，因?yàn)槿撕蛣游锏墓穷^都是神圣的，用它來雕刻實(shí)在是對神靈的大不敬。也就是說，如果真有這件事，那這個人肯定不是這里的常住居民。

伊萬又來到當(dāng)?shù)氐木炀?，說出了自己的疑慮。警察局的檔案顯示，近十年來，確實(shí)有人在島上神秘失蹤，至于準(zhǔn)確數(shù)字，他們也不知道，因?yàn)橛行┩刀煽透緵]有檔案資料。當(dāng)伊萬問起監(jiān)獄遺址打掃衛(wèi)生的老頭時，警察告訴他，這個人是8年前在島上出現(xiàn)的，當(dāng)時有一艘貨輪在附近海域失事，這個老頭可能是唯一的幸存人。大概因?yàn)槭艿襟@嚇，老頭經(jīng)常沉默寡言，問他什么也不說，他的國籍、身份等都是謎。

伊萬問清了那是一艘英國的貨輪，就打電話給英國的朋友，讓他去海事局查一下8年前在塔斯馬尼亞島附近失事的貨輪上，有沒有搞雕刻的藝術(shù)家。

一星期后，朋友從網(wǎng)上給伊萬傳來了當(dāng)時所有乘客的資料和照片，果然，有一個叫巴赫的雕塑家在那次海難中失蹤。

秘密的背后

這天早上，伊萬來到老頭的房間。老頭剛起來，雙眼渾濁，好像一只餓了幾天的野貓。伊萬開門見山地說，他是警察，是來島上調(diào)查幾起失蹤案的。老頭的嘴角嚅動了幾下，但沒有說話。伊萬接著說：“我之所以鎖定了你，是因?yàn)檫@個?！闭f著，伊萬變魔術(shù)似的從身后拿出那個骨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人骨雕刻的，而這個島上，會這門技藝的，只有你?！?/p>

老頭嘴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聲音，聽不清是笑還是哭。過了一會兒，老頭說：“其實(shí)你不來我也想去投案的。我活不了幾天了，但這件事我必須說出來?！?/p>

老頭說，他叫巴赫，是英國人。他雖然是個藝術(shù)家，但也是保護(hù)海洋動物的志愿者，經(jīng)常跟著輪船去世界各地做宣傳。8年前的那個夏天，當(dāng)他和同伴們隨一艘貨輪靠近塔斯馬尼亞島時，輪船卻出事了。他在海里漂了三天三夜，被沖到沙灘上。等他清醒過來聽人說，是一頭小鯨魚把他送上岸的。他覺得，自己漂流到這個島上，是命中注定，所以就隱瞞了自己的身份留了下來。他每天都去海邊，希望能見到救他的小鯨魚，但他失望了。每到晚上，他都跪在海邊默默祈禱，希望小鯨魚和它的父母及兄弟姐妹都能健康快樂地生活在蔚藍(lán)的大海中。

誰知，后來的一件事打亂了他平靜的生活。那天，他剛到海邊，就看見一艘大船停在港口，從上邊下來很多人，走進(jìn)了不遠(yuǎn)處的一家酒館。那些人邊走邊說，沒有注意到旁邊衣服襤褸的巴赫。巴赫聽到他們說，這次捕捉到的鯨魚，可以賣個好價錢。

巴赫心里一緊，知道這艘船是一艘捕鯨船。雖然很多國家嚴(yán)禁捕殺鯨魚，但還是有人為了錢財(cái)偷偷獵鯨。如果是以前，他最多譴責(zé)一下，但現(xiàn)在不同了，海里的鯨魚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他要為它們報仇！

藝術(shù)家的另一面

晚上，這伙人酒足飯飽，搖搖晃晃地向船上走去。巴赫看到一個人走在最后，就悄悄跟上去，問：“我有寶石，你要不要？”那個人停下來，看了一眼巴赫。巴赫趕緊說，他是英國商人，輪船失事后流落到島上，但他希望快點(diǎn)回到祖國，所以，希望用自己的寶石讓這個人帶自己上船。

那人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跟隨巴赫向遠(yuǎn)處走去。半個小時后，他們鉆進(jìn)了山林，又進(jìn)了一個山洞。一進(jìn)洞口，那個人就看到遠(yuǎn)處有東西發(fā)光，以為是寶石，就高興地奔過去，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幾個裝著螢火蟲的玻璃瓶子。那人知道被耍了，氣憤地回過頭想找巴赫算賬，但一塊石頭準(zhǔn)確地砸在他的面門上。那人鼻子發(fā)出沉悶的“哼哼”聲，一頭栽到地上。巴赫又在他后腦上狠狠地砸了幾下，這才把他拽到一叢亂草中，藏了起來。

從洞里出來，巴赫忽然打了一個激靈，雖然這些人捕殺了鯨魚，但自己沒權(quán)判他們死刑。巴赫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思前想后，覺得自己做得有點(diǎn)過了?；氐阶√?，巴赫一夜沒合眼，既有對這些捕鯨者的仇恨，又有自己殘害生命的懺悔。矛盾中，他忽然靈機(jī)一動。何不用自己的手藝，刻一個小人裝殮起來，也算是對死者的一種尊敬。但在用什么材料上，他又犯了難。就在這時，半睡半醒的巴赫忽然看到一條鯨魚對著自己哭。剛剛有的一絲懺悔又被仇恨湮滅。他抓起一把菜刀藏在身上，趁天沒亮來到洞里，用力砍下了死者的一條小腿，埋在亂石中，然后將尸體推入一條暗河。

第二天，巴赫就找到監(jiān)獄遺址的看門人，希望能找個活干。看門人見他可憐，就到主管那里給他說情，讓他做了這里的清潔員。幾個月后，巴赫拿著辛辛苦苦換來的幾張鈔票，在商店買了一把鋒利匕首，又在石頭上日夜研磨，制成了一把雕刻刀。就這樣，第一個用死者腿骨雕刻成的小人，用巴赫自制的小棺材裝好，放在洞里一個隱蔽的角落。干完了這件事，巴赫覺得心里好受多了，起初的罪惡感也慢慢消失。

“然后你就又殺了七個人？”伊萬好像在聽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

巴赫點(diǎn)點(diǎn)頭：“如果不是身患重疾，沒有力氣了，我還會繼續(xù)殺死他們！誰讓他們捕殺鯨魚……”巴赫說著，眼露兇光，而后嘴唇哆嗦了幾下，頭一歪，沒了氣息。

幾天后，伊萬將巴赫葬在了大海中。他想，也許鯨魚會來陪伴巴赫，帶他去向最好的歸宿……